衮州,古九州之一。

    境有一河行过,名曰济水,源自王屋山,东流入海。

    有古书曾云,“导沉水,东流为济,入于河。”

    济水间习衮州。

    相传,此地素有尚古之风,州内数郡,多好读书之事,更崇尚信义诚实之论,虽不乏宵小之辈,多数人严以待己,性情严谨,读书人众多。

    大燕朝时,衮州共有八郡,是山阳、东平、泰山、任城、济北、陈留、济阳、东郡此八地。

    因着距离原本国都洛阳较近,太守多为天子信任的臣子,大燕朝后期,宦官专政,朝中党派丛生,各股势力角力不断,朝廷日渐势威,昔日忠臣始有不臣之心,别的郡县如此,充州然。

    时任衮州刺史,公孙世家当代家主,单名一个岱字,是大燕朝三朝老臣公孙大夫之嫡孙,深受天子信任,令其出任衮州刺史。

    公孙岱性情宽厚,虚己以听,在衮州民心所向。

    公孙岱病逝,其嫡长子继位治理衮州,手段更盛一筹,百姓言其善,时人只知有公孙。家,而不知有天子也。

    至今,大燕覆灭,大成已立,公孙世家于衮州已至第五代。

    此代执掌衮州者是公孙世家家主,单名谨字,却是嫡长房庶出之子。

    公孙世家于衮州的第四代,嫡支一脉已是渐渐势威,不仅人丁凋零,对公孙家其他旁支的掌控力是渐渐减少,到第五代时,嫡支一脉两房却只有一庶子活至成年,其继承家主之位时,家族多有不满之声,待其继承刺史之职毫无作为时,不满之声日趋高涨。

    大成元年新年前,郑国公派大军进攻衮州,衮州军拼死抵抗却难敌郑国公大军。

    新年前夜,衮州刺史公孙谨急火攻心,连败之下病逝于济阳郡。

    不足一月时间,郑国公大军接连攻下了陈留、济阳、东郡三地。

    衮州边境,门户已开,三郡各府县,尽归郑国公之时,本来就暗流涌动的衮州,这时早已是民心涣散各大家族,急于求得退路。

    泰山郡,马家。

    马家大宅内,明亮琉璃灯高高挂起,长长走廊上,连成一线,一阵风吹过,琉璃灯轻轻晃动星火晃动,令得人心难以安定下来。

    高高起来的一座楼阁上,半夜之时灯火不熄此时马家家主马存忠,正与几位兄弟对坐说话。

    马存忠今年有五十的年纪,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须发还未泛白,面容红润一副儒雅和善的模样。

    和他围坐在一桌,是三位同父同母的弟弟,年纪最大,是比马存忠仅小一岁的马存义,最小的是方二十七八岁的马存厚,三弟是马存仁。

    忠义仁厚,这就是马氏兄弟的取名由来。

    因着是嫡亲的兄弟,又自小亲近,长大后,四人未起什么纷争虽这四房之间小摩擦有,可在对外之事上却是同仇敌忾。

    今日马存忠将三人召到自己这里,是有着极重要的事情,要与他们商量。

    此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马存忠有些微熏了。

    年纪最小的马存厚,将杯盏最先放下,开口问:“大兄,今日你找我们过来并非只为喝酒吧?”

    “大兄,有什么事,说出来吧我们兄弟四人,同一父同一母,有什么事情不能明说的?”

    “大兄,是不是族里出了事情?”

    马存义和马存仁这时也看向兄长,等着他的回答。

    马存忠的目光,从三位兄弟面上扫过,点点头:“为兄今日将你们都召过来,的确是件事,要与你三人商量。”

    见他表情凝重,三人表情一凛,坐的越发直了。

    马存义试探的问着:“听大兄的意思,似乎此事并非仅仅关乎家族之事?”

    “大兄,你直说吧!”

    马存忠叹的说着:“这事,与充州局势有关。马家虽家族基业在泰山,泰山又离着洛阳尚远,但现在陈留、济阳、东郡三地被郑国公的兵马所占,这泰山迟早也会有一场浩劫,马家与充州脱不得关系,势必要提早想一下,如何留一条退呢……”

    “大兄,现在充州已有小半地域,被郑国公的兵马所占,公孙世家已分舟离析,这胜负不是早就定了么?”马忠仁疑惑的问着。

    “三兄,此事,未必胜负已定。”马存厚想到了什么说着。

    “胜负未定?莫非……”马存仁挠挠头。

    马存忠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这缓缓说:“充州虽已被郑国公的兵马占去半数,可大成皇帝却未必会任由郑国公这样下去,新年之前,大成皇帝尚未登基时,郑国公攻打充州,大成皇帝无闲暇顾及,砚在却是不同往日了。”

    “大兄的意思,是……投奔大成皇帝?”马存义、马存仁和马存厚都是一怔,明白了兄长的想。

    马家一直以来,都是依附于充州生存,充州是一个独立的政权。

    马存忠所说的意思,虽未言明,以三兄弟对他的了解,便知他已有了主意了。

    “大兄,大成皇帝,势力强大,可……北边是势力不小,小弟听到坊间传闻,说是北边那个是天道所定的真龙,不知有几分可信。”马存仁说着。

    马存忠闻听只是冷笑:“区区胡人也敢窥探神器?并且传说只是红口白牙,谁知道是真是假?”

    “大兄说的是,这事,不到最后,谁也无辨别真假。”马存义说着:“这么说,大兄是觉得,大成皇帝更接近真龙?”

    “大成皇帝现在年纪尚青,又是大族出身,正统的世家子弟,岂是蛮夷可比?且不说他已平定了南方,顺利登基,只说他昔日为大燕帝报仇之事,大燕旧臣就该领这份情,不是么?”马存忠所说之事,是攻入金陵鞭尸一事。

    马存忠的话音一落,房间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桌上的琉璃灯,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四人围坐在桌前,是思索着事情。

    “我同意大兄的看,就算胡人有成龙的希望,但是现在还隔着一段距离,而我们已径直接靠着大成朝,我们势必要早做打算了。”

    “这一年,大成朝必向洛阳开战,而必同时举兵攻向充州,就算洛阳坚固,能抵御一时,就算郑国公占据了半数的充州,但城池初被平定,百废待兴,又哪里还有余力去反击大成兵马?”

    “要是大成皇帝真的发兵,郑国公怕是不能抵挡,到时我马家再去投奔,只怕难以入得大成皇帝的眼啊。”

    打破寂静,先开口,是老四马存厚。

    马存忠看了四弟一眼,对这个四兄弟里,最有天赋的弟弟,有些赞赏。

    的确,他就是为了此事,叫了他们过来。

    虽泰山非是战区,但事成了定局再表忠心,还有何用?

    就算是现在表了忠心,要是落在别的家族后面,也不会显出马家的不同来。

    这是一场混乱,可是一次机遇。

    马家不过是在泰山作为大世家的存在,可天下郡县有着多少?

    光是充州一地,就有着五六个势力排在马家前面,马家在他的手上,能再壮大几分,就是去了九泉之下,他是有脸面去见祖先了。

    马存义和马存仁也并不蠢,只不过,在有些事情上,并不太重视,听到四弟的话,他们也察觉到这次机遇了。

    “大兄,我马家这般想,别的家族会不会也……”马存义有些焦急了。

    “充州已被郑国公兵马所占的三郡,那里都被郑国公控制和清洗了,他们不会轻举妄动,剩下的只有五郡了。”

    “泰山是距离洛阳最远的郡府,这里的人还远未感觉到战势危急,马家现在能派人去金陵投诚,在充州不是第一家,怕是在泰山算是第一家了。”

    “大兄,你是马家的这一代的家主,马家的大事,自当由大兄做着最后决定。此事,小弟我并不反对。”马存仁是开口说着。

    见兄弟是不反对此事,作为家主的马存忠点点头:“既是如此,为兄立刻派人前往金陵了!”

    “还有,你们都把人手抓紧,一旦大成皇帝接纳我们,立刻控制军中和城中,开城迎接王师。”

    “大兄放心,如果是别人,我们只控制了城中五分之一的部队,未必能成决定性作用,但如果面对的是大成朝,我想别人都不会激烈反抗,这大势就在这里。

    说到这里,在场的人无不点头。

    每朝之兴,一旦真正崛起,都有大批领地望风而降,真正啃的硬骨头实际上主要在早期。

    与此同时,山阳、东平、任城、济北四郡的一些家族,在暗中议论着战局,关注着事件发展。

    大族能在数朝屹立不倒,还是有着道理。

    大族有着颇广的人脉,无论是朝中做官,还是各地经商,都有着关系,其次大族的子弟,有着条件读书,比寒门子弟要幸运太多。

    天下之事,无人脉可传递消息,无书籍可提高眼界,无钱财可供游学,如何成就纵观天下事,权管天下人的事业?

    “大成皇帝登基,洛阳势在必得,这充州又要经历一番波折了。”看着一场场的密议和风波,有些人不由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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