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人住在这儿有多久了,恐怕就是这儿最老的老人也说不清。这样多少代的人家是最不为世人注意的。

    从村口到王府要通过一处柳树林。

    以往走过,总有一种冬日遮暖,夏日乘凉的感觉。此时再走,却有鬼怪树林,阴森恐怖之感,甚至在逼人的阴气下,惹得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

    探头张望,才知树林之大。今日方见,不见烈日,蔓延生长,看不到天,看不到边,全是树,全是木,只有一条石道从树林中开辟出来。全为大青石所制,费的工力是一般人家绝对不会付出的。

    一道石道蜿蜒如蛇,终点处是王家庄园,看上去,就像一条巨蛇盘在山上,庄园便是蛇头,张开蛇口,吞噬一切进入的人类。

    叩叩……

    吱-

    黑漆大门打开,是门房:“是宁公子。”

    宁采臣施礼道:“不知王兄可在府上?多日未见,特来拜访。”

    这事门房不敢做主,立即去回报。

    不大会儿功夫,便有管家迎了出来。管家脸上全是喜悦与高兴,仿佛非常欢迎宁采臣的到来似的。见的宁采臣急忙谦让有礼:“宁公子来了,快快请进。这几日公子正念叨着往日同窗,宁公子等人,不想,宁公子这就来了。”

    面上之笑,分不清是真笑假笑,阴笑阳笑,只是笑着。一个不留情,口中竟流出了涎液,从唇角拉出细细的丝线直落在青石地面上。

    这个时候,宁采臣已没得退缩:“有劳管家带路了。”

    前面引着,管家转身擦去嘴角的口水,笑得更甜了。

    宁采臣不是没有到过王家,只是这一次,王家更凉了。不是错觉,是真的凉。院内与院外,仿佛差了好几度似的。

    这一次,宁采臣再也没有心情欣赏宁家的屋宇楼阁,江南风景,只是默默地走着路。

    管家见宁采臣有什么心事,也识趣得不再言语,只是一身喜悦,依然是挥之不去。

    多日未来王家,王家宅院变得更大了。更奇特的是宅中有宅,水榭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处宅院。没有路通达,没有桥铺设,只孤零零的一宅院。

    天未黑,那宅院便早早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更奇特的是门两边,一对金漆门联:与天地同寿,争日月之辉。

    这对子简单,却意义不凡。甚至可以说得上嚣张了。

    那处独院外还有一对石雕异兽,说不清是为石狮子,还是对狮子狗。雕刻得活灵活说,一趴在地上,双目闭上,以在假寝,慵懒无比,分外惬意;另一只鬃毛张扬,择人而噬,不怒自威。

    管家没有解释的意思,再过去便是王复的小院。

    王复站在自己院外,看到宁采臣的身影,忙迎上去:“今儿一早,便听到喜鹊在叫,想不到是仙芝来访,真是可喜可贺,蓬荜生辉。”

    热情地牵起宁采臣的手,便进了他的小院,宽大的客厅里早有丫环下人们弄火奉茶。

    三四月份都过了,这里还在烧火取暖,可见王家之冷。

    冷便罢了,自从进了王家,宁采臣是没有见到一只鸟雀。没有鸟雀,实在想不出哪来的喜鹊在叫。

    宁采臣环视四周,见厅堂里摆设的家具竟都是珍贯的黄花梨。这样的木料,拿到后世,一扇门,没有十万,根本就拿不下来,就这样,还是有价无市。

    木料,宁采臣是不认识,可备不住他的剑鞘里有白素贞和蜘蛛精这两个植物大家在。是什么木料?一闻就知道。

    至于为了陶冶王复的情操,而悬挂的笔墨字画,每一幅都装裱得非常精美。看那笔法画功,每一幅都至少是当世名家之作。

    甚至……

    宁采臣看到了宋徵宗的作品。

    嘶……

    这可是真正的宫廷御作,一般人别说拥有,就是看到,也是极为难得。更难得的是这是宋徵宗的百鸟朝凤图,后世根本就没有留传下来。

    “咦-”

    忽地,宁采臣目光定住了,面露古怪之色,心说:不会吧?

    宁采臣的表现,王复看在眼里,转身一瞧,差点蹦跳起来,冲了过去,死盯着缺失的凤凰头,大叫道:“来人,来人!这幅《百鸟朝凤图》,凤凰头哪说去了?”

    站在一边的丫环慌忙回道:“回少爷,前日夫人们打麻将,说少了张幺鸡,七夫人便把这画上的凤凰头剜去,做了幺鸡牌。”

    不提王复痛苦的神色。

    宁采臣面上更现古怪,心说:不会吧!还真是这样的剧情。这算什么,宋朝版的唐伯虎?

    王复是痛心疾首:“家门不幸啊!怎么一个这样,七个全这样。阿七,阿七,赶紧把墙上所有的字画都收下来,搬去我的书房放好!”

    阿七就是一直跟在王复身边的下人。听了少爷的吩咐,立即忙活起来。

    宁采臣还在这儿,王复叫起苦来:“娶妻不贤,叫仙芝见笑了。”

    宁采臣忍住笑,说:“王复兄,你是何时娶的妻妾,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王复摆摆手,一幅不堪回首状道:“别说了,丢人啊!仙芝,你是不知道,从年前我父便让我娶妻,传宗结代。可,可她们……唉!”

    “第一个,是天天不打碗便碎盆,打碎东西就打碎东西吧,我王家也赔的起。可他根本就不让我碰。一碰,便大吵大叫。”

    “于是,第二个月,我又娶了第二个。第二个倒是文静,可她也太文静。与之房事,倒与尸共眠无异。”

    “第三第四房,是一对姐妹花。打起人,是没头没脑。我是惹不起。”

    “第五个是个泥猴,每日都要把自己耍成泥猴。”

    “第六房是个病殃子,每日与药为舞。”

    “第七,第七……看上哪都正常,可谁知她竟是个赌徒。在我王家开起了赌场,把我前六个娘子全拉了过去,与她一起赌。输了,全来找我要钱。仙芝,我,我苦啊!呜……”

    他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的哭声,真是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宁采臣却赶忙端起一杯茶来喝,借此掩饰,因为他想笑。

    是啊!别人哭得这么伤心,他却想笑。如果真笑出来,那对主人,可真是太不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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