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九九零年的元旦,沈亚龙依旧坚守在驻地办公室,别看他平时工作成绩一般,可表现的却兢兢业业,各样的假期都很少用过,这才叫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没有功劳有苦劳,有人就欣赏这个。

    都已经过了晚上八点钟,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沈亚龙抓起听筒,原来是王剑打来的。王剑除了向他拜年问好以外,特意请他今晚去做客。沈亚龙开始在推辞,可王剑说今晚除了吃饭,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最好是单身前来,外面已有部车子在等候。他听到此只好答应下来,他总觉得今晚可能会遇到什么好事。十分钟后;一身便装的沈亚龙离开办公室,钻进一辆早已等候在外面的黑色轿车离去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又有一辆黑色轿车跟了上去,而这辆车的开车人竟是顾红......

    黑色轿车随着涌动的车流顺着金钟河大街一直向东北方向行驶,都已经过了金钟河大街桥,轿车还没有停的意思,沈亚龙不禁疑惑起来,再向前可是越来越偏僻了,他又不便多问。就在这种猜疑之中,轿车终于减速拐进一座大院里,这里好象是一座大型货站,轿车一直开进一间半敞大门的仓库里才停下。当沈亚龙下车之后,不禁对面前的情景格外惊异,因为在他面前出现了两个人,而且他都认识,一个是市公安局的王剑,另一个竟是段凤。

    “王剑,你这是什么意思?”沈亚龙不悦地问道。

    “没什么意思,今天是元旦,这里又这么清静,正好可以谈谈心”王剑笑道。

    “是啊,几天不见,我也很想念沈大处长,借此机会少坐片刻,您不介意吧”段凤也阴阳怪气道。

    “好啊,正好闲着没事,聊聊也行”沈亚龙好象有点冷,将手放进大衣口袋里。段凤的一名手下立刻将他的手按住,并且从他衣袋里搜出一支手枪。

    “沈处,实在对不起,我们都是些胆小的人,请坐吧”王剑道。沈亚龙没有动,被身后的人一把按在椅子上。

    “我早该想到你们是一伙的,说吧,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可要想明白,绑架国家高级干部会有什么后果?”沈亚龙依旧有恃无恐道。

    “处长大人,言重了,我们只是想找您谈谈,谈完了,自然会送您回去”段凤道。

    “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谈的”

    “真没什么好谈的吗?”段凤走近沈亚龙,把一架摄像机放在他面前,按动开关,摄像机屏幕里立刻出现了他沈亚龙在酒店里接受现金和金条的画面,图像非常清晰。

    “你想凭这个来威胁我?”沈亚龙气愤道。

    “我不想威胁你,我哪敢呢,我只是把这盘带子复制了几十盘,打算寄往北京各大机关和单位”段凤停顿一下,又接着说:“可以想象一下,到那时,您这个处长肯定是做不成了,弄不好还要接受没完没了的调查”

    “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沈亚龙到底是有些妥协了。

    “我想知道谁是你们的卧底?”段凤口气生硬。

    “什么?你开玩笑,我怎么会知道!”沈亚龙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实您不说,我们也知道他是谁,无非是找您核实一下,这样吧,我这里有几张照片,您如果看到了这个人只需要点一下头”段凤说着果然拿出一叠照片,一张一张举到他的面前。

    正在这时;货仓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撕扯扭打的声音,所有人都注目观看,就见一个男人正扭着一个女人过来。这个男人是跟随段义生的郭峰,现在也是这座货站的负责人。被扭住的女人却是顾红,她是一路跟踪到此,并潜伏进来,不料刚听到他们谈了几句就被人发现了。

    “哦,是你呀!胆子可真不小,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其实这些冒险的活根本不适合我们这些女人来干,尤其是不能被抓住,我上次被这位沈大处长抓住,好悬没让他们给**了,我当然不会这么对你......”段凤说着吩咐人把顾红绑在旁边的铁架子上。

    “好了,我们继续......”段凤又把照片举到沈亚龙眼前。

    “沈处长!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一名党员,是一名警官,你这样做可是在犯罪!”顾红大声喝斥道。

    “不要被她影响了,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她了”段凤露出一种笑意,把最后一张照片举到面前。沈亚龙呆呆的看了半天,丧气地点了一下头。

    “好啦,朋友们,今天晚上我们谈得非常开心——尖子,送沈大处长回去吧”段凤得意地笑道。王剑这才请沈亚龙上车。

    “沈亚龙,你这个叛徒,你不会有好下场的!”顾红气得大骂。郭峰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等我们走了以后再说,我最见不得这些”段凤说完也坐车离去了。

    货仓立刻安静下来,郭峰这时开始了他的工作,他觉得立刻杀死这个漂亮的女人有点可惜,便不怀好意地上前摸索她的脸庞。

    “把你的狗爪子拿开!你这个混蛋!”顾红都要气疯了,猛地飞起一脚正好踢中对方小腹。郭峰忍不住痛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等缓过劲来,随手抄起一根棍子扑向顾红。

    顾红绝望的一闭眼,可是伴着一个怪异的响声,锅峰象是被突然施了什么定身法一样僵住了,棍子也掉在地上,一股鲜血顺着额头淌下来。顾红正感惊诧之际,有人已经从角落现出身来,这个人竟然是秦义,手里还拎着一支安有消音器的手枪。顾红见此也不知是惊是喜,总之;这死里逃生的感觉是难以形容的。

    “你他妈的敢赚我的便宜!”顾红被放开后,怒不可遏的朝地上的郭峰一顿猛踢。

    “好啦,他已经死了”秦义阻止道。

    “你怎么会来这?”顾红这才忍不住惊疑地问道。

    “我也发现沈恶龙这家伙有问题,看见你跟踪他,我怕你有危险,所以就跟着你来了”

    “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就完了,看来我误会你了”

    “嗨,说这些干什么,还是快点离开这里”

    “不!我要去救夜鸟,夜鸟有危险!”

    “救夜鸟有我,现在当务之急是必须马上回北京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报告给上级!”

    “那......好吧,你可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

    秦义把顾红打发走,这才不紧不慢离开货仓,其实;他对夜鸟的死活并不在意,冒险来救顾红也同样不是出于关心,他有他的想法,因为他早就看出来沈亚龙成不了气候,所作所为早晚出事,所以就格外注意另找门道,搭救顾红只是为了另寻一条出路罢了,正所谓留住青山,不怕没柴,成功永远属于深谋远虑之人,他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看住沈亚龙......

    顾红连夜开车赶回了北京,她先找了肖锋,又通过电话把父亲从床上叫了起来。由于事态的严重性,由顾政委出面,把顾红带来的消息分毫不敢耽误向党委做了汇报,经过紧急研究决定,立刻组成调查组赶赴天津。

    凌晨四点钟;也就是党委针对沈亚龙的问题做出决议的同时,方明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惊醒,等他接完电话以后,不禁被电话内容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自己的手下竟然能给他捅这么大的娄子,如果不是上面有人罩着他,给他通风报信,他也要跟着栽个大跟斗。经过短暂的思考,他认为此事只有一个解决办法是最好的,那就是不能让调查组把沈亚龙押回来,最好是连面也不让他们见到。想到这,他给一个人打了个电话,这个人就是秦义,他并没有明示要秦义干什么,只是告诉说;沈亚龙犯了错,谁来顶替沈的位置则是他方明说了算,他不愿再见沈亚龙,让秦义看的办。秦义当然能听懂这些话的含意,当然也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天早晨九点钟,检查组已经赶到了刑侦局专案组驻天津指挥部,当他们砸开办公室反锁的房门时,一个令人震惊的场景出现在眼前,沈亚龙斜躺在椅子上,脑袋搭拉在一边,额头被子弹洞穿的弹孔还在淌着血水,一支手枪掉在脚下的地板上。经过初步堪查,现场的证据似乎都证明这是自杀,其实检查组也非常希望是这么个结果,他们谁也不愿把事态搞得复杂化,如果没完没了的查下去,谁知道会查到哪位尊神的头上。所以只要人一死,一切都好办,这就叫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不论有什么样的罪过,都往死人身上一推,皆大欢喜。检查组草草准备了一份沈亚龙畏罪自杀的上报材料,便回京复命去了。

    几天之后;在上级领导的干预下,刑侦局内部又重新做了一番人事调整,尤其是针对蝙蝠系列案件专案组总指挥一职,党委决定还是由方明同志担任,同意由方明同志提名的秦义同志为刑侦局第一处处长。顾红开始对这次人事变动抱有很大的希望,她认为这回又可以在韩威和肖锋的领导下工作了,其实在局里,大部分人都有着和她一样的想法,可是等结果出来后,大家这才一片哗然,谁也想不通方老邪这种人怎么还能屹立不倒,他保举的人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竟然对他丝毫没有影视,这可真是咄咄怪事。顾红对这个结果更是接受不了,尤其当她得知在专案组指挥权的任免问题上,连她父亲都对韩局长投了反对票,不禁大为脑火,所以抽个时间,她还专门跑回家去质问父亲。顾政委的回答很简单,他说社会在进步,官场也在进步,而韩威做事一向死板固执,不懂变通,不懂为官之道,再若掌权,会令很多人感到不舒服。顾红没法和父亲辩论出什么结果,一气之下,索性向领导交了张病假条,休起了长假。她现在已经看出来了,身边这些人绝大部分都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官场上的一种和谐,只要能维护住这样的和谐,案子破不破,罪犯抓不抓,都不重要。

    今天上午;顾红驱车来到刑侦局一处的办公楼前,她这次是专门来找秦义的,一是为让对方帮忙追查已失踪的夜鸟的下落,二是做为朋友谈谈心。就在她准备下车时,秦义正好走出来,他们都相互看到了对方,但谁也没有说话,因为秦义是和一个女人挽着手出来的。顾红认识这个女人,她就是组织部贺部长的女儿,贺部长的女儿有点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顾红一直目送他们坐车离去,这才苦笑一下,发动了车子。

    下午;顾红来到肖锋的宿舍,肖锋此刻正准备出去,见她来了,又打开门。

    “你这是要去哪?”顾红问。

    “准备去看看韩局长”

    “那我们一同去吧”

    肖锋再把门锁上,问:“你从哪来?”

    “我刚才去找秦义,正巧碰上他和贺部长的女儿出去,看起来,两个人的关系很不一般”

    “哦,我不得不佩服此人与众不同的钻营技巧!”肖锋道。

    “夜鸟还没有消息吗?”顾红问到这个时刻令她揪心的问题。肖锋摇摇头,他现在对夜鸟也是无能为力了,他已经没有了权力,只能是侧面查找毫无音讯的夜鸟。

    “这件事搞到这种程度,都怨我太天真了!”顾红仍在自责。

    “顾红,不要这样想,你才是一名真正维护正义的警官,我为你感到骄傲”

    “你别夸我了,我只想大哭一场......!”

    当肖锋与顾红看见他们的老局长韩威时,心情更加沉重不已,几天不见,韩威又苍老了许多。

    “韩局长,您可要保重身体呀,谁也会遇到一些波折,只要想开一些,总是能过去的”顾红安慰道。

    韩威听到这些话却笑了,笑得很苦涩,道:“你们以为我情绪不好是为没有了权力吗?不是的,我是为了我们的信仰啊!”

    “信仰?”顾红不明白。肖锋也不明白。

    “是的,信仰!从参加革命到现在,我们一直都在为信仰而努力,为了维护这份纯洁的信仰,我们的党无时无刻不在与那一小撮**的东西做着坚决的斗争,可是到现在,我却越来越感到孤独和无助了,越来越发现,我们反而变成了一小撮,我一直在想,什么是最可怕的敌人?应该是背后的敌人最可怕,不改变观念,我们永远战胜不了它!”......

    秦皇岛;韩雪此刻正在单位的创作室里专注的工作着,整个画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再有不到一个星期就是春节了,同事们都忙着上街采购年货去了,所以她就把有限的工作都承担了下来,也算是对大家平时照顾她的回报吧。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阵敲门声,门是开着的,韩雪转身看见有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士站在门口。

    “请问,你找谁?”

    “你就是韩雪小姐吧?”来人反问。

    “是啊,有什么事吗?”韩雪放下画笔。

    “我猜你也应该是,你的眼睛很象你的父亲”来人笑道。

    “你认识我的父亲,你到底是谁?”

    “我叫顾红,是从北京来的,也是为一件事来专门找你的,不知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这位女士正是刑侦局二处的顾红,她来此并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专程找韩雪与她回北京去看望一下韩威,这也是肖锋的心愿,他们都在韩威身边工作,都了解韩威内心深处的那份牵挂与思念,尤其在步入晚年,那份感情更是难以取舍,虽然韩威把这份感情埋藏的很深,可他们能看出老人的痛苦,所以顾红才瞒着韩威独身来到秦皇岛,希望能说服韩雪去看看她的父亲。

    “这......那好吧”韩雪把手头的工作收拾一下,领顾红来到隔壁一个安静的房间。顾红对韩雪说起了韩威,说起了韩威的一切,说起他的工作,他的生活,同时也说起他对女儿的思念。韩雪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韩雪,我对你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你能去看看他,他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却没有一刻放弃对你的牵挂,我也能看出来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听我的劝告,去看看他吧!”顾红殷切期盼道。

    “你来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如果是这样,你可以走了,我从来就没有过父亲”韩雪终于开口了。

    “什么,我说了半天,这就是你的回答?”顾红不由大为惊诧道。

    “是的,我没有父亲”韩雪坚持道。

    “韩小姐,我理解你的感受,从小到大,你没有得到过父爱,可这是有历史原因的,父女之间哪有解不开的隔阂呢?”

    “不!你不理解,如果他不和我妈离婚,我妈也不至于那么年轻便忧郁而终,就为这个,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我认为你是误解他了,对于这些情况,我也曾问过他,如果当时他不和你妈离婚,你母亲也会受到连累和迫害,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你们,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那么后来呢?这么多年,他为什么不来表明这一切呢?”

    “他来的时候,你给过他机会吗?这么多年来,他为什么一直是孤身一人,因为他心里除了你容不下别人,他虽然没有在你身边,可他的心却一直在陪伴着你,在你还没有参加工作之前,他经常寄钱给你,要不然你怎么上的大学”顾红明显有些激动。

    “啊?!”韩雪听到这不禁一愣,她对这些事的确一点也不知道,她舅舅也从没有对她讲过。

    “好了,我今天就对你说这么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总之;我再告诉你一句话,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关心你,那就是你的父亲,只有父母之爱是最无私的!”顾红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韩雪不由喊住她,道:“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总该和我丈夫商量一下吧”

    “好,我等你”顾红笑了......

    傍晚;韩雪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东东正在作画,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

    “钰”韩雪凑上前唤道。

    “嗯”东东应了一声,并未停手。

    “老公”韩雪又换了个称呼,她平时很少用这个字眼来称呼丈夫。

    “怎么啦,有事吗?”东东这才转过身来。

    “是的,有点事”

    “有事就说吧,干嘛吞吞吐吐的?”

    “我父亲的一个同事今天来找过我,让我去北京看望他老人家,说他现在很孤独,你说我该不该去呢?”

    东东听到这,急忙放下手中的画笔,认真地问道:“那么你愿不愿意去呢?”

    “我不知道,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恨他,现在突然让我改变这个想法,我还真有点做不到”

    “小雪,我不想评价你们父女之间的是与非,我只想对你说个假设,假如你父亲百年之后,你就是再想去看他都不可能了,我和你相比起来,我倒是反而很羡慕你还有父亲可看”

    “你真这么想?”妻子高兴起来。

    “当然,你是个孝女,好好去尽一份人子之心吧,去陪他老人家过个春节”

    “那你怎么办呢?”

    “不用耽心,我饿不着”

    “钰,你真好,我真希望你这次能陪我一起去”

    “会有机会的,我帮你收拾行装”......

    北京公安部一号大院;韩威披着军大衣站在自家庭院中望着果树枝头上的挂雪出神,这已是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了,他不让人打扫,他喜欢这份洁白。

    “韩局长,有个人想见您”肖锋这时走进来小声道。

    “喔”韩威回过身,见过道台阶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顾红;另一个......韩威突然睁大了眼睛,而且格外激动的向前走了几步,身上的大衣也掉在雪里。

    “韩局长,想见您的人就是她,不知您认不认识?”肖锋又跟着说道。

    “我当然认识,这可是我唯一的宝贝女儿啊,我终于见到我女儿了,我女儿长大了!”韩威激动的双眼竟然涌起一层泪花。

    一身素白,围一条红色围巾的韩雪也向父亲走来,在不停徘徊和酝酿的感情里,她终于忍不住呼唤了一声:“爸爸!”然后就扑进了父亲的怀里。

    肖锋捡起大衣搭在栏杆上,朝顾红一摆手。顾红也为面前的场景而深受感动,竟也不自觉的摸了一把眼泪随肖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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