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西幸山西,带回来一个民间寡fu,即便皇后深知丈夫风流的天xing,仍自气得娇容发白,居然还nong什么假死的戏码,能骗得过谁来?等到了五台山,焚香祝祷,开始回銮途中,皇后找了个机会,把杨氏传到自己的寝宫,细细问过,当得知尚未shi寝的时候,即刻传随扈的太医院医正薛福成,为杨氏请脉——倒并不是关心她有没有疾病,而是担心她的身子不洁,最主要的是,怕进宫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到时候,hun淆天家血脉,厥罪极大

    请脉之后,确定并无身孕,皇后又传内府的稳婆,给杨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认认真真的‘梳理’和‘检查’了一遍——这种梳理和检查,是极端的残忍和不人道的。更主要的是,于其jing神上,是一种很大的羞辱。杨氏又窘又羞,恨不得一死以示清白,却又不敢。

    回銮途中,若是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圣德有玷,一怒之下,就可能迁怒山西曹氏一族,到时候,就是阖家遭灭n之祸,也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与她一开始抱定的舍身饲虎的主意,完全背道而驰了。因此,只好强忍悲愤,任由内务府的人折腾一番,方始了事。

    等回到京中,将她安置在长春宫,另外选派了几个太监和宫婢服shi,但却另外有一个很讨厌的问题:杨氏入宫,无名无份清制,从皇后以下,不论皇贵妃、贵妃、一直到答应、常在等庶妃,每月都有固定的则例,诸如牛、羊、猪rou、柴米油盐、火炭、蜡烛,总之每日所有需用之物,都是按照则例,由内务府发给的——甚至连一日三餐,也要自行解决。而没有品秩,内务府自然无能划归账目,于长春宫中,也只当没有这一个人,已经进九的天气,长春宫中却冷得如同冰窖一般杨氏倒是很有钱,但身处宫中,又让她到何处去购买应用之物?

    听几个小太监言语失措的把经过说完,皇帝深深皱眉这件事怪不到任何人,只能说是自己的疏漏,但面上丝毫不lu,反而在黑暗中瞪起了眼睛,“一群糊涂的狗才这样的事情,如何不和朕禀明?”

    众人哪敢分辨,趴在地上,咚咚撞头,暖阁外的n帘挑起,杨氏由宫婢搀扶着走到堂上,盈盈拜倒,“民fu山西杨氏,叩见皇上。”

    杨氏一生人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楚她家中兄弟不少,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又生得千娇百媚,国sè天香,自然受尽父母兄长的疼爱,出嫁之后,夫家素称豪富,于吃穿用度,从来不曾有过委屈,因为她嗜食驴rou,府里特意养了十几头膘féi体壮的大黑驴,供少nǎinǎi随时享用。享尽人间富贵。

    不料yàn名为人君所知,就这样不黑不白的携回京中,皇帝偏又国事繁忙,不要说招寝、荣宠,就是平日里的吃用,还是靠同样出身微贱的云贵人和瑰贵人不时周济一二,才能度过。只不过贵人品秩很低,每日能够由内务府供给的也不是很丰裕——只说火炭蜡烛一项,分别是五斤、十支,隆冬季节,昼短夜长,连自己宫中也不是能够足敷使用,便是有守望之心,也没有互助之力了。于是,在这样的冬夜,主仆几个也不做任何事情,早早上chuáng,拥被而卧,却不想,皇帝一脚踏了进来。

    由宫婢伺候着,胡luàn穿上衣服,到n口迎驾,“你……”皇帝左右打量了一遍,回头带着埋怨的语气问惊羽,“你知道?”

    “奴才不知道。”惊羽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奴才若是知道的话,不等皇上问,也会向皇上陈奏的。”

    皇帝摇摇头,不再多做纠缠,上前一步,挽起了杨氏,“手这么凉?很冷吗?”

    “多ng皇上垂问,民fu不冷的。”

    虽是语气恭谨,却一片冷淡,皇帝听出来了,不自然的笑了笑,“这里实在不宜居住,今天晚上先到无倦斋暂时住一夜吧,明天,朕再下旨。”

    “民fu不敢,民fu在这里……”她的话没有说完,皇帝转身就走,杨氏被bi无奈,不敢抗旨,只好跟在六福和惊羽的身后,一步一步向养心殿的方向而去。

    养心殿东西暖阁之外,另有两进房屋,除著名的三希堂之外,还有随安室、无倦斋、梅坞、能见室和攸芋斋,其中随安室就是皇后的居所,不过很少留宿,除却咸丰七年,皇后的钟粹宫翻新整修的时候住过几天,就一直空落,有时候皇帝来了兴致,在养心殿招后、妃shi寝,才会使用。

    杨氏进到无倦斋中,事先得到消息的御前太监早已经升好了炭火,燃亮灯烛,房中一片明亮,更温暖如小阳春一般,杨氏浑身一热,鼻尖发痒,‘哈秋哈秋’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惹得众人轻笑连连,“怎么了,在那么冷的地方都不会觉得,到这里,反觉得不适宜了吗?”

    杨氏羞红了娇靥,“民fu失仪了。”

    “冬夜漫长,早点休息吧。”皇帝留下一句话,转身带着惊羽和六福,出殿而去。

    草草用过晚膳,皇帝让惊羽多多的调了一砚海的朱砂备用,拿过两份早已经呈报御前,却一直没有机会细看的折子,就着灯光,阅看了起来。一份是李鸿章会衔宝鋆所上,请旨在总署衙n增设海防股,并兼筹海军事,奏呈御前,仰祈圣鉴事;另外一份,是新任福建将军丁日昌所上的,创建轮船水师条款一折。

    李鸿章在奏折中说,“海防股之设,……掌管海防之事,凡长江水师,沿海炮台,购置轮船,枪炮、yào弹,乃至日后创造机器、电报线路、铁路等务,皆归于该衙n隶焉。”

    他所提出的观点,是立于皇帝日前说过的,“举各省水师船政,营制、炮台、海径、机器、饷需诸般大端,均归一重臣经画”之语做出的,他认为,“仰见硕画远谟,弥纶八表,领佩莫名。”而具体cào行细务,他说,“中国海疆辽阔,局势太涣,畛域太分,自非事权归一,无以通气脉而资整顿,但设海防衙n于近畿,沿海各省海防之务仅以一重臣主之,无论东自奉锦,南暨台琼,首尾延袤万余里,非一人之才力jing神所能灌注,而形格势禁,既无长驾远驭之方,亦开外重内轻之渐,其事可暂而不可久也。”

    “外重内轻”几个字很是打动帝心,身为过来人,他当然知道,满清亡国,固然有世易时移,新兴资产阶级有了更多的政治诉求,而不能得到满足的情况下,成为了导火索,但地方督抚权威过重,朝廷遥制无方,也是个中you因之一。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十余年的时间里,他先把全部的jing力都灌注到了各省官场吏治之上,各项新政的推行,都是在半温不火、循序渐进的状态下进行,而不敢过于急躁的根本原因。

    皇帝凝神细想,楞了片刻,又把目光投注到奏折上,“……查泰西各国外部、海部并设衙n于都城,海部体制与他部相埒,一切兵权、饷权与用人之权,悉以畀之,不识他部得掣其肘。其海部大臣无不兼赞枢密者,令由中出,事不旁挠,未可以学在四夷而厚非之。”

    接下来,李鸿章引述十年来皇帝每每就‘楚材晋用’之行而口谕及颁行天下的上谕,认为如今‘讲求船械,雇觅工匠,延订西弁,取新式,’本是大势所趋,更不可为朝堂奏对之语,而成斤斤自守,空詟敌情之弊。

    “……时事变通,如此之亟,应请径设海部,即由钧属兼辖,暂不必另设衙n,凡有兴革、损益、筹饷、用人诸事,宜悉听尊处主持,居中驭外,似属百年不易之常经,永远自强之要策。”

    到这里,话锋一转,李鸿章写道,“如以鸿章老马识途,尚可免效驱驰,考以均兼各国事务大臣之例,予以海部兼衔,俾得随时随事互相商榷,力所能为,见所可及者,敢不殚jing竭虑,就近襄助,以期仰副委任哉?”

    看到这里,皇帝笑了。他并不认为李鸿章在折子中提出这等隐晦的要求是多么不能接受的事情,正好相反,李鸿章能力大有,而且野心极大,若是能够用得好了,是一柄相当好使的快刀既然他能够在和宝鋆会衔而上的折子中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终究不予的话,倒似乎是自己这个做人主子的,没有任人之能呢

    一念及此,他拿起笔,在折子行间的留白处加上一段话,“甚好。卿有如此为国建谋肺肠,朕又岂会吝于加恩之赏?”

    再往下看,李鸿章说,“至兵船将才,甫经创办,尤最难得。陆军宿将,强令巡海,固迁地弗能为良,即向带内江长龙、舢板之楚将,不习海上风涛,向带红单艇船之粤将,又不习机器、测量理,均未便轻以相委。故臣愚见,延请西员教习学生,为培材根基,实目前万不得已之计。闻俄、美各国,初立水师,皆借用英兵官为先路之导,怠训练jing熟,乃专用本国人矣。盖水师为西国专n名家之学,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未便师心自用,岂无成就?”

    “……西洋英水师,雄视欧洲,盖萃数十万人之心力,费数亿万之金钱,穷年累世而后得之,非一蹴可几也。……我若加一分整顿,敌即减一分轻藐,我若早一日备予水军,敌即早一日消弭衅端,及今而见诸般实事,尚有可强之日;及今而仍托空言,恐无再强之时矣”

    把奏折托在手中,皇帝心里在想,李鸿章之言,虽有危言耸听处,但也着实不失为谋国诤言,而且,从具体cào作到将才选拔、延请西员教习等款,只是碍于他在京中多年,很少办过外省差事,自然目光有所局限,这也怪不到他的头上。说起来,总署衙n的几个人,似乎也到了该放到外面历练一下的时候了呢?

    胡luàn的想着,把奏折放在一边,正待拿起另外一份看看,听外面有人在小声说话,“惊羽,怎么了?”

    “皇上,杨氏……嗯,夫人,的宫里太监来说,杨氏似乎生病了。”

    “哦?”皇帝站起身来,走到外面,“可是真的吗?”

    “奴才天胆也不敢欺瞒主子。”刚才和惊羽说话的小太监赶忙跪倒碰头,“杨夫人病得很厉害,烧得好热”

    “带路。朕过去看看她。”几步跨进无倦斋的n口,对跪满一地的太监宫婢理也不理,径直进到暖阁中,烛光下杨氏仰面躺在chuáng上,脸蛋儿cháo红,呼吸之声非常不平稳,“呼呼,呼呼”之声不绝于耳,他探身过去,只觉得热气扑脸,用手额头,果然,一片滚烫,“发烧了?传太医。”

    惊羽忽的一拦,“万岁爷?”

    “怎么了?”

    “夤夜传太医,为杨氏诊治,奴才怕传扬出去……”她故意加重了‘杨氏’两个字的语气,皇帝一皱眉,“照你这样说,就不管不问了?”

    “宫中有太医院按古方所拟的成yào,不如先给杨氏服下,若是仍自无效的话,再传太医,您看可好?”

    “也好。”皇帝点点头,让惊羽下去拿yào,自己则坐在软榻的边上,看着杨氏,用手她的脖颈,只是干干的发热,并没有出汗,心中更是一愣,要是有汗发出来还好一点,这样的干烧,最是伤人呢

    不一会儿的夫,惊羽取来丸yào,“万岁爷,这里由奴才伺候,您先回去休息吧?”

    “难得有这样一个亲近芳泽的机会,你居然要赶朕离开?”皇帝嘻嘻笑着说道。

    “您这人啊?怎么又口花花起来了?”

    皇帝嘴里说得言笑无忌,行事却很是小心,把杨氏半扶半抱着坐起来,让她倚在自己怀里,取过清水和丸yào,“喂,醒醒,醒醒吃yào了。”

    杨氏难过得娇躯酥软,连神智似乎也不大清醒,半张开嘴巴,由人将yào丸送入口中,咕咚一声咽了下去,“走开,还要睡呢”说完,使劲一推,自己歪倒在chuáng上,呼呼睡去。

    “怎么这样嘛?连一句感谢的话也不会说了?”

    惊羽好笑的拉着他的手,一路领孩子一般拉出无倦斋,“皇上,杨氏生着病,难免语句hunluàn,等到明天早上起来,病体好转了,听闻皇上这样衣不解带的服shi她,一定会心生感动的呢”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朕还用得到她来感激吗?”

    惊羽一路轻笑,拉着他的手回到暖阁,有司帐的宫婢已经整理好chuáng榻,伺候他脱下衣服,扒掉朝靴,躺在chuáng上,这才蹲身行礼,轻飘飘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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