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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前街陈园乃前江宁兵部尚书李卓在江宁时的府邸,李卓进京执掌兵部后,随后赴任江宁的江淮总督岳冷秋便将陈园占作府邸。

    岳冷秋来江东赴任,大半时间在濠州长淮军中,小半时间回江宁署理公务。

    近来浙东局势紧张,一旦浙东局势崩溃,会牵累江东郡东南部陷入危机,再者东海寇在北线又出兵威胁平江府、海陵府及淮南盐区,岳冷秋不得不回江宁,以应付可能会有的变局。

    岳冷秋当然不希望江东左军在崇州吃败仗,他要指望林缚能撑起海陵府、盐南盐区及江口的防线,但是江东左军接二连三的捷报传来,也非他所喜。

    一战歼寇兵六百、生俘两千,此战虽然是宣慰特使韩载报捷,但岳冷秋也无法将大部分功绩按到韩载的头。一战困寇兵两千于鹤城,迫使维扬盐铁司让步,将鹤城草场划入江东左军的防区。一战强袭大横岛,歼寇兵千余、击沉、击毁敌寇七十余艘,迫使侵平江府之寇兵东撤回援,解平江府之危

    看着江东左军频频传来的捷报,岳冷秋看得心烦意乱,听着庭院里有脚步声,他轻吐一口气,站起来打开门,看到家人岳安走过来,脸上似有错谔色,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爷,你说怪不怪?顾按察坐马车过来,便衣简从的,说有要事求见老爷,还叮嘱岳安万不可走漏他过来的消息”岳安说道。

    岳冷秋也大感意外,这还是他来江东就任后顾悟尘第一次私下求见,还如此掩人耳目,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下意识的想到可能是什么地方出了大乱子。

    难道江东左军出海吃了大亏,要这边出兵保崇州?但也不对啊,顾悟尘有权紧急调动东阳乡勇东进崇州,他不可能舍近求远、舍易求难。

    岳冷秋胡乱猜测之时,一袭湖青色简衫的顾悟尘给家人岳安领进来,他按捺住迫切想知其事的心思,扬起嘴角一笑,说道:“有两三年未见顾大人了,今日怎得闲屈尊来访?”

    顾悟尘知道岳冷秋是讥讽当年自己频频交好于他之事,给他这么说,脸色也难堪,稍作沉毅,从怀里将一封密函取出,放到案头,说道:“岳大人看过这则密函,便知我的来意”

    岳冷秋请顾悟尘入座,他狐疑的将密函拿起来,看到函封,却是林缚托顾悟尘转交给他的专呈密函,他心里陡然一惊,知道密函所陈之事绝对非同小可,不然顾悟尘、林缚不需这么大费周章。

    岳冷秋神色凝重的拆开密函,越看心间寒意越甚,猝然知悉此事,一时间也方寸大乱,手里捻着信函,蹙眉细思,也能感觉顾悟尘那双能挖人心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看。

    岳冷秋心里恨意也盛,恨不得将林缚此儿千刀万剐,此竖子一早就设好这个陷阱诱自己跳下去,这时候又让顾悟尘亲自过来发难。

    岳冷秋暗吸了一长息,板起脸来,盯着顾悟尘,阴恻恻的问道:“靖海都监使林缚密陈之事,顾大人可知悉?”

    “也只是近来略知一二。”顾悟尘说道。

    “好一个略知一二,”岳冷秋霍然站起来,如此情势不容他不反击,冷声说道,“我看是你们太自以为是。萧涛远若叛,皆是你等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之错。这封密函若早在我上,何至形势如此?”

    岳安在旁边听得心里大惊,到底是怎样一则密函突然扯到萧涛远可能会反叛的事情上,还令老爷如此雷霆大怒,要跟顾悟尘当场翻脸。

    面对岳冷秋的发难,顾悟尘如坐闲庭,说道:“林缚为防其乱,遂隐忍至今,或有失虑之处,但也要体谅他的处境。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眼下紧要的是防止萧涛远率部出海”他倒不是故意将自己撇清,将责难都推到林缚的头上,而是他与林缚早就猜到岳冷秋会拿住这个发难。林缚将隐忍不报的责任都揽下来,即使以后要追究他的责任,降官职、罚俸禄而已,无法夺其兵权,则无实质损害。

    在萧涛远一事上,岳冷秋有责、顾悟尘无责,则能形成此涨彼消之势,有利江东局面的改观。

    岳冷秋脸色寒如冰霜,听顾悟尘这么说,便知林、顾的谋略,他心间揣度不停,语气先缓下来,问道:“此事可经证实?”

    “我知悉其事,便派员驰往崇州对质人证,铁证如山,”顾悟尘说道,“林缚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谄告朝廷正四品武将”

    听到顾悟尘这么说,岳冷秋心里更是大恨。

    萧涛远原只是从四品骑都尉,还是他为拉拢萧涛远,保奏他晋升正四品上骑都尉,也一手将林缚参劾萧涛远有通匪之嫌的事情按下去,要说这不是林缚与顾悟尘联手给他设下的陷坑,岳冷秋死都不信。

    岳冷秋不是没想过死保萧涛远到底,但是这个风险太大。

    县学被屠,童子被劫杀,崇州童子案影响太恶劣,一旦林缚与顾悟尘将此事公布于世,而这边无力遮掩、压制,清流士子光吐唾沫就能将他与张协逼下台去。

    林缚密函揭开崇州童子案之密,但言及长山岛寇暗附之事,但其他细节都语焉不详,岳冷秋也无法追究,思虑再三,他还是觉得死保萧涛远的话,风险太多了,但是要能将萧涛远及时拿下,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要是走漏风声,给萧涛远有机会叛变率部出海,甚至大乱平江府,这事情就麻烦了。

    林缚就算承担其隐忍瞒报的罪责,甚至承担私自纳寇、助寇的罪名,或会降官夺爵贬为庶民,但无法捋夺其江东左军的兵权自己呢?官降一级,就要将江淮总督的位子拱手让给别人,官降三级,连长淮军的兵权也要拱手让人。

    江东左军是林缚一手打造,诸将领无不出自其私门,当前情势下,难夺其兵权,但是自己能依仗长淮军吗?

    死死压制顾悟尘半年多时间,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么一道陷坑等自己跳进去,岳冷秋知道顾悟尘有些厉害手段,没想厉害到这程度,他心机转得极速,嘴里犹能不停的说道:“长山岛与暨阳隔茫茫海域,无船只往来,萧涛远应该还不知其事败露,其人又多疑无断,犹有时间给我们从容布置。我借防寇之由,调长淮军一部东进平江,再揭其罪状、缚之归案,或更稳妥些顾大人,你觉得这般布置如何?”

    “兵围长山岛者,实为晋安侯驻江宁进奏使奢飞虎,而当年白沙县劫案、崇州童子案,奢飞虎皆有洗不脱的嫌疑,”顾悟尘说道,“由于当年做下劫案的海盗早在西沙岛给萧涛远尽歼,而后萧涛远假扮海盗出海的手下又给林缚杀了干净,遂奢飞虎一时不能察详情,但难保他这回还猜不到”

    奢家虽然明面上还是朝廷策封的晋安侯,但是私下里大家已经不讳言奢家与东海寇勾结之事,东闽军方也加强了戒备,但眼下朝廷困难重重,不敢在东闽再轻起兵衅,只能隐忍不发。

    岳冷秋甚至怀疑顾悟尘、林缚会主动将消息走漏出去促使萧涛远率部出海暗附奢家,甚至大寇平江。那样的话,宁海镇水营尽毁,到时候海陵府、江宁府、两淮盐区以及太湖、扬子江水道都要依仗江东左军来防御,朝廷更不敢轻易去动林缚。

    岳冷秋心越冷,也心越坚,他手按着桌案说道:“我已知悉此事,自有处置。虽然召萧涛远来江宁擒之可奏奇效,但是事情一旦败露,而这边全无准备,局势将会更难收拾。在长淮军进驻平江之前,绝不可走漏风声、轻举妄动,不然我下台之时,也有手段拖一两人跟着倒霉!”

    “那下官便告辞了!”顾悟尘起身告辞。

    赵勤民守在马车前,看到顾悟尘出来,帮着掀开马车帘子。顾悟尘坐进车,跟赵勤民说道:“你也坐进来,江宁城里认得你的人不少”特别是在岳冷秋的府邸前,江宁官吏将领出入频繁,给认出的机会极大。

    “岳冷秋是什么意思?”赵勤民钻进车里,细声问道。

    “调长淮军东进。”顾悟尘说道。

    “他是为自己谋退路啊”赵勤民一眼看见岳冷秋的打算,“大人打算怎么做?”

    顾悟尘坐在车厢里静思,他怎么会看不穿岳冷秋的打算?

    就算要做好防止萧涛远叛乱的稳妥熟悉部署,会同江宁兵部尚书、江宁守备程余谦,调江宁水营东进暨阳,只需半天时间,就能做好部署,远比调长淮军东进平江要迅速。

    岳冷秋坚持调长淮军,一是打算用长淮军镇压宁海镇水营的叛变,使他能将功赎过,弥补失察、纵容之责,第二个可能是将可以依赖的心腹兵马安插到平江府,甚至可以借之收编宁海镇水营残部,重整水营,防止萧涛远给拔除之后,江东左军的势力往南岸扩张,第三个就是岳冷秋也有向朝廷展示兵威之意。

    “去程余谦府上。”顾悟尘俄而说道。

    “怕程大人没有这胆子啊,”赵勤民微微叹道,“没有岳冷秋的许可,按制江宁水营是出不了江宁府的”他知道顾悟尘的打算,但是程余谦太过平庸,不是有决断能与之合谋的人。

    他心里暗想:林缚还是不够心狠手辣啊,不然的话,率江东左军舟师封锁江口,然后故意走漏风声逼萧涛远叛乱,不仅能大乱平江府,打击吴党势力,江东左军与早有准备的东阳乡勇紧跟着进平江府平乱,就能使岳冷秋完全没有应对的时间他犹豫着要不要跟顾悟尘如此建议。

    “尽人事以听天命吧!”顾悟尘微叹道,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如何更能打击岳冷秋这个政敌,但是在诸方面都没有准备之际他还是狠不下心直接促使萧涛远叛乱,那样太伤太湖沿岸诸府县的元气,也使得浙东变局难以预料,他都下不了这样的狠心,更不用指望林缚能做这样的决定。

    这边马车将动要出陈园府门,忽有急促马蹄声传来,一骑到府前,马上骑士所穿是驿塘哨骑的武官服,此人来不及系马,翻身下来就走台阶急告门官:“浙东军情,十万火急,速禀总督大人!”

    顾悟尘心里一惊,也顾不得遮掩身份,派人将那武官请过来,亮出随身印符,问道:“我乃江东按察顾悟尘,浙东有何军情十万火急?”

    再机密的军情,岳冷秋能知,他这个按察司也能知,那武官直言道:“也有信使驰往大人府上东海寇在昌国兵力突然大增,两浙提督权大人进兵龙山之后路被袭,大溃,具体损失不知,权大人生死亦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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