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家人

    虽是意外相逢,林垣驰也没有再留的意思。但季家兄弟毕竟来的略晚,却又怎么好喧宾夺主,只是苦苦挽留了。林垣驰却不过好意,终究留了下来。

    众下人各司其职,在这幽静的山谷之忙了起来。前几日刚刚下了一场春雨,一路行来之时,沿途便见了不少的山菇菌类,季家的这些从人颇有几个山野之人,不待人说,便自取了篮子,将那些蘑菇一一采了,却是足足装了小半蓝。此刻到了地方,便来禀了季竣邺,支起铁锅,加了刚刚猎到的山鸡熬煮了起来。不过片刻,整个山谷之间已是香味弥漫。

    荼蘼自见了林垣驰,心难免戒备,更不愿引他注意,只牵了韩璀的手,在碧潭边上转了一圈,待到现潭有鱼。便寻了一块舒适的地儿,斜倚在花树下懒懒的钓起鱼来。

    韩璀见她动作熟练,神情老道,却是忍不住笑道:“荼蘼从前钓过鱼?”

    荼蘼偏望她,明眸弯起如月牙,眸闪动着狡黠灵动的光芒,应道:“我家在庐山的别院边上也有不少的池塘潭水,去岁我们一家过去庐山待了好些日子,每到闲时,我便与二哥三哥去钓鱼,有时还拉了爹娘一道去。韩姐姐若喜欢,等今年,也可以跟我们一起!”

    韩璀骤然听了这话,不觉面上一红,荼蘼这话的意思她自然明白,她与季竣邺的婚事,早定了是在四月迎娶。这般算来,今年避暑,若她有意,还真能一道前去。轻轻的抿了下唇,她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只问道:“你一共钓上过多少鱼?”

    荼蘼皱了皱鼻子,举起两根手指,在面前晃了一晃。

    韩璀迟疑了一下:“二十条?”既是时常钓鱼,总不该只有两条的。

    荼蘼嗤的一声笑了起来:“两条!”瞧见韩璀吃惊的神色,她便又解释道:“其实钓鱼也并不难,只是我时常钓着钓着便睡着了。等醒了,那鱼也早吃完饵料脱钩走了!”

    韩璀微怔,旋即哑然失笑。

    “二哥倒是说,钓鱼这事,原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只是自己得了趣儿也就罢了,家里总也不缺我们钓的这几条鱼!”忆起在庐山清净悠闲的日子,荼蘼不由得微笑起来。

    韩璀细细想着这话,不觉点头赞许笑道:“论起来,确是这个理儿!”

    “不过三哥听了这话,就会笑二哥是钓不上鱼儿,只是寻着借口搪塞自己的无用!”荼蘼笑着将手鱼竿用力斜插入泥固定了,反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

    山谷的风时时不断,落花便也跟着飘飘零零,打着转儿的落在身上,二人坐在花树下还不多时,衣上已落了不少盛极飘落的花瓣。

    韩璀想着这兄弟二人各自所说的话,不由道:“你二哥、三哥感情倒好!”

    “韩姐姐,你这可就错了呢,”荼蘼笑吟吟道:“你该说,你们兄妹四个感情可真是好!”

    韩璀微笑回头。却正看到兄弟三人正在一边陪着肃王林垣驰说话。隔着甚远,依稀能听到语声,却是听不清内容。轮廓相似的三张俊朗容颜,玉树临风一般的颀长身材,却是各不相同的气质风度,阳光下,立在一处,看在眼却是无比谐和,比之一边相貌清俊,气度雍雅的肃王林垣驰有过之而无不及。

    得夫如此,此生何求!

    她想着,不觉默默的出了一回神,直到那边的季竣邺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朝她微微的笑了一下,她才有些慌乱的别开了头,面上又一片嫣红如霞。再看时,荼蘼却正倚在花树下,安静的把玩着手的一瓣落花,似全未觉她有些孟浪的举止,她才略略的安了心。

    “在想甚么?”她问着。荼蘼仰对她一笑,片片细碎的金色阳光透过花树枝干的缝隙落在她的面上,零星而散碎,却耀眼的让人一时移不开视线:“在想一句古诗……”

    “古诗?”韩璀讶然的挑眉。荼蘼便抬手捧起落满衣袂的花瓣,随意的轻轻一洒,幽香顿时满溢开来。韩璀了然笑道:“好一个‘弄花香满衣’!”

    荼蘼抿了嘴儿一笑,指指天上月亮:“今儿晚上,我们再来‘掬水月在手’!”

    韩璀笑应道:“好!”谷虽有风,但三月的春风已觉出绵软,带着花草那独有的淡淡馨香气息。拂在面上更觉清新而温柔,春阳和煦而温暖,山谷安静且宁谧,一应下人料理之时,也都轻手轻脚,丝毫不敢扰了主子的雅兴。二女并肩斜倚在花树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知不觉的都闭上了眼,竟自酣然睡去。

    一直在旁看着的慧纹见了,便推了推芸桦,各自取了件斗篷给二人遮在身上,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芸桦待走出十步开外,才低低笑道:“亏你准备的周全!”

    慧纹便道:“哪里是我准备的周全,这个却是慧清姐姐特意交代的,说我们小姐一钓鱼往往便会睡着,着我记得外出时带件长斗篷,以防受了风寒!”去岁,季家一门过去庐山时,慧纹原不曾随行,因此对荼蘼外出的习惯其实不甚了然。此次出门,慧清特意唤了她去,将各色事项一一的交待了,故此今儿出门。她才叫芸桦也照着准备了东西以防万一。

    “慧清姐姐?”芸桦想了一想,才笑道:“我记得她似乎是你们夫人身边最得用的人!”这话却是带了几分打探的意思在内,毕竟将来若韩璀嫁到季家,陪嫁之人必少不了她。

    慧纹看看她,了然的笑笑,她也是丫头,对芸桦的心思哪能不清楚,当下也并不隐瞒,便将季家的事儿一一的说了给芸桦听,芸桦也都细细记在心。

    远处林垣驰此刻恰抬起头来,往潭边看了一眼。目光先是一滞,旋即微微一笑。季氏三兄弟觉出他眼神不对,这才跟着看了来,不觉都是一笑。

    季竣廷歉然道:“我这妹子,平日随意惯了,想不到今儿却在殿下跟前出了丑!”

    林垣驰眸光微微一闪,深黑的眸竟快的掠过一丝近似于温柔的光芒:“不妨事的,这深山小谷,原就安静悠然,最宜小憩,适才你们未来时,我也险些便睡着了!”

    季竣邺温和道:“殿下雅兴,原是我们冒失了!”

    林垣驰笑着摆了摆手:“人少有人少的乐趣,人多亦有人多的好处!今儿你们若不来,我这一觉醒了,也就该走了,冷冷清清的,便是风景再好,也终觉清寂!”

    他面上虽是含笑,语气却隐隐透出几分淡淡的伤怀与无奈。

    季竣邺心一惊,季家身处京城,虽一贯低调,但又怎能对朝后宫大事一无所知。这位肃王早年在宫一直并不得意,年前甚至生了一场怪病,以致缠绵病榻数月之久,直到前些日子方才好转。据传他生病的这些日子里,宫内很是闹了一回,非但波及太监宫女无数,几位位分颇高的娘娘更是因此被贬冷宫,宫虽极力压制消息,却又怎能一丝不露。

    “俗话说境由心生,”季竣廷在旁不动声色的笑道:“想来殿下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如今虽是好了,却还免不了有些伤春悲秋,日后自然也就好了!”

    林垣驰一笑:“竣廷兄说的有理,我亦是这么想的!”

    四人随意的聊着,不知不觉间便说到了虎贲。

    季竣灏对于政局其实并不关心。对他们所说的话更是早已不耐,只是不好离去,如今听到虎贲二字,这才来了兴致,因笑着将虎贲上上下下的一应人等尽数数了一回,又将营许多陈年趣事拿了出来,一一回顾,直说得眉目飞扬,神采熠熠。

    林垣驰含笑听着,偶尔问上几句,却都是恰到好处,让季竣灏说得更是兴起。他因是皇子身份,才入虎贲,便被授了虎贲监军之职,其职与穆啸齐平,只是无调兵之权而已。不过他毕竟大病初愈,因此直到今日也只是偶然去上一回两回,并未真个日日过去。

    他二人说着话,那边季竣邺已与季竣廷互换了一个眼色,尽在不言。

    午时将至,季竣邺不愿慢待了林垣驰,便示意慧纹去唤了荼蘼二人过来用饭。慧纹应了,过去推醒二女。荼蘼捂了小嘴,揉了揉眼,正要抱怨,却忽然意识到甚么,急急回头瞅了一眼,却现远远的林垣驰正含笑的望着自己,她僵了一下,急忙坐正了。韩璀才被推醒,便意识到自己甚是失礼,不觉一阵尴尬,再寻鱼竿时,却现那竿早飘在了小潭央。

    二女忙背了身,匆匆盥洗一下,再过来时,面上都有些不自在。季竣灏好笑的看着难得现出窘态的荼蘼,有心想打趣几句,碍于林垣驰在旁,终是没有说出口。

    季家的下人早摆好了矮几,排好饭菜,又将熬了许久的鲜蘑菇野鸡汤捧了来,每人盛了一碗,因昨儿吃了太多的烤肉一类,此刻的饭菜便偏于清淡,倒也清新适口。

    有林垣驰在一边,荼蘼终究不甚自在,匆匆吃了饭后,便推说累了,定要早些回去,季氏三兄弟自然无有不依。季竣廷看看谷,便又特意嘱咐家下人,务必将谷清理干净,切不可亵渎了这一块好地方,这才携了妹子的手,与众人一道缓步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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