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三个王爷一台戏

    韩璀最终还是没有留在荼蘼的小院内过夜。荼蘼也并未留她,由得她回去了。

    不管是对韩璀还是对她,或者小姑与嫂子的关系反是最好的结局。她没法将韩璀当做自己的朋友,因为不管遇到甚么事儿,她所想到的总是先维护母亲与兄长,而绝不会是韩璀。

    是夜,风清月明,院内初开的桂花送来幽幽的馨香,提醒着人们,又是一年秋来到。荼蘼在这样的夜晚酣然入睡,或是因为旅途太过疲惫,她睡的极好,次日睁开眼时却已是日上三竿。明秀捧了水来来服侍她盥洗,荼蘼瞧见她,不觉抱怨道:“你呀,怎么也不唤我起身?”

    明秀笑道:“今儿一早,老夫人使月琴姐姐送了四名丫鬟来,见小姐还在睡着,便令我莫要叫醒小姐,旅途疲累,只好好休息着!”

    荼蘼闻言。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甚么。待盥洗完了,才道:“你看她们四个如何?”

    明秀答道:“我可看不出呢,不过生的都是极好的。年纪最大的只与小姐仿佛,最小的今年才只十岁,一会子我让她们进来见见小姐罢!”

    荼蘼想了一想,便吩咐道:“既如此,你这几日不妨与慧芝商量商量,把我房里年岁到了的放几个出去罢!院子里的人,够用也就是了!一会子我用了饭,你将她们四个叫来我见见。至于她们的差事,便由慧芝分派,你在旁边看着,也学着些儿!”

    明秀一听这话,便知荼蘼之意,忙喜孜孜的应了。荼蘼在梳妆台前坐下,便又问起怎么不见慧芝,明秀一面为她梳,一面道:“慧芝姐姐也累了,清早迷迷糊糊的醒了一刻,说要伺候小姐,我说小姐还不曾醒,让她安心再睡会,她便又睡着了,却是直到现在还没醒!”

    荼蘼一笑,她在庐山时,曾向卢修学过一段日子的吐纳之法。因此身体反比慧芝要更好些。况水路舒适,船上又有慧芝尽心服侍,其实倒不觉得累。不过慧芝想必是累坏了。

    “这几**多辛苦些罢!”她笑着吩咐:“慧芝这趟出去,也实在是累了!”

    明秀答应着,却笑道:“小姐可不能厚此薄彼呢,下次出去,可要记得带上我!”

    荼蘼失笑道:“想不到你却是个贪玩的!好,下次我便带你一道出门!”离开京城之时,段夫人也是要她将两个大丫鬟一起带着的,但她考虑到慧清已去,屋里不能不留个人,终究还是只带了慧芝一个。“是了,慧清现在如何了?”她忽然问了一句。

    明秀道:“听说日子已定在下月廿八了,夫人赏了她些银子,让她回去待嫁了!”

    荼蘼轻轻点头,下月廿八,算来还有个多月的时间,倒也足够了。道:“我记得我那螺钿柜子里头还有十多两黄金并一些上好珍珠,这几日,你拣个空儿,拿去寻个手艺出众的匠人。替她打一套头面,算是我给她的添妆罢!”明秀欣然应了,又代慧清谢了。

    荼蘼见她如此,不觉笑道:“我送她的,怎么却要你谢!”

    明秀狡黠笑道:“小姐今儿这般待慧清姐姐,日后自然亦不会薄待了我,我也只是提前些谢你罢了!”一席话倒把荼蘼说的直笑。二人正说着话儿,那边竹帘一起,慧芝已笑吟吟的进来,问道:“一早上的,怎么便笑得这般开心?”

    明秀回头一笑,正要答话,外头却有小丫头子报了进来:“小姐,月琴姐姐使人来通知,说是宝亲王殿下已到了,这刻儿正在前厅同老爷说话!”

    荼蘼一怔,旋即点了点头。明秀则恰在此时放下了梳子,笑道:“小姐今儿想戴甚么?”

    荼蘼懒懒的挥一挥手:“随意罢!”明秀愕然,正要说话,荼蘼已一口截断了她:“爹娘是不会让我去前厅的,所以戴甚么都是无所谓的!”段夫人昨儿的话已说得很是明白了,令她乖乖待在家,外头诸事自有父母作主,所以,今日自己是绝见不到林培之的。

    只是不知若是林垣驰来了,他们会作何反应,想必亦是如出一辙罢!她想着,不觉一笑。

    便在她悠哉的用着早点时,外头月琴却又来了。

    荼蘼瞧见她。不觉一笑,问道:“月琴,你这趟来,可是奉了娘亲的意思来监督我的?”

    月琴听得扑哧一笑,行礼后,便在她跟前的小杌子上坐下,道:“小姐心明白便是了,又何必说了出来取笑我!”这话一出,一旁的慧芝与明秀无不掩口偷笑。

    月琴笑道:“宝亲王与肃亲王只差了一步,一先一后的到了,老夫人知道,便使我过来看看小姐,顺便也告诉您一声儿!”

    荼蘼笑笑,事已至此,她能做的都已做了,最终能作出决定的,只有宫城内那个高高在上又好色多情又略显优柔寡断的皇帝。而能影响他决定的人,最近想来都在各展神通。

    叹了口气,她抬起头来,真心的看了面前的三人:“其实我很讨厌由别人来决定我的将来,可是现在……我又能做些甚么呢?”她说着,耸了耸,玉手轻轻一摊。动作看着极为俏皮可人,但几个丫鬟却可从她的神情动作里头看出她心底深藏的无奈与怅然——

    林培之神色安然的缓步踏出季府,回身向一路送他出来的季竣邺拱一拱手,笑道:“季兄请留步!”神态一如往日,竟是看不出丝毫吃了闭门羹的样子。

    季竣邺有些汗颜的回了一礼:“多谢王爷体谅!寒家实有不得以的苦衷!”

    林培之一笑,伸手拍一拍他的肩:“不必多说,我都明白!请回!”言毕洒然而去,身后,几个随从忙疾步跟了上去。转过清平侯府所在平安巷,前头是一条甚是繁华的大街,街道之上。行人正自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林培之扬手一指前头一家“四平”茶馆,淡淡吩咐道:“走,去喝杯茶!”径自举步过去。

    那楼的茶先生见他衣着不俗,身后又跟了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哪敢怠慢,忙迎了上来。林培之随手取出一锭银子抛了给他:“替我寻个清净些的雅间,我等人!”

    那茶先生黑眼珠瞅见白花花的银子,早已眉开眼笑,立时引了众人上去,在三楼一个甚是僻静的雅间坐了。林培之随意点了壶茶,几样茶点,便向身边一人道:“向玖,你去楼下等着,瞧见肃亲王过来,便请他上来同我一叙!”他正与季煊寒暄之时,下人却报林垣驰到了。他无意与林垣驰当着季煊的面有所争执,因提前辞了出来,季煊乐得见此,自不会留他。

    他身边一名身材不高,长相却清秀机灵的从人闻言忙应了,便快步下楼。

    林培之随手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味清香隽永,显示上好的庐山云雾茶。

    他不觉微微一笑,这才记起自己适才随口点的茶竟是庐山云雾茶。世家子弟皆有饮茶的习惯,季家自也不例外,早年在庐山时,更在山顶极宜种茶之地植下百余棵茶树,每年清明前后,精选茶叶,亲自炒制,从前新茶下时,更不忘每年送上一些给他。

    他吐出一口气,身子后倾,舒适的靠在椅背上,目光懒散的落在人流熙熙的街道之上。午时前后的阳光,斜斜的落在桌面上。没有了夏日的灼热,却更怡人温暖。

    门上忽而响起几声轻叩,舒徐而平缓,丝毫不见急躁。他轻轻的挑了下眉:“进来!”

    门旋即被人打开,有人笑吟吟的走了入内。金冠束顶,圆领窄袖云锦长袍,容颜俊朗,眉目之间自有一份洒然风流之态。才刚入内,他便笑着深施一礼,口称:“侄儿拜见王叔!”

    林培之微觉有趣的挑了下眉:“垣掣?你竟这么快便知我入京了?”随手一指:“坐!”

    林垣掣谢了座,笑吟吟的坐了,道:“说来也巧,前几日我刚赢了个小东道,那人择了今日请我吃茶,我吃完了茶,正要回去,却在楼下见到王叔的侍卫,一问才知王叔竟回来了!”

    他虽答得滴水不漏,但林培之怎不知道他的心思与打算,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道:“原来如此!”他口说着,便自提起茶壶为林垣掣倒了杯茶:“你既已喝了茶了,我也就不多留你了!我今儿原约了人在此谈事!等明儿我闲了,再去你府上与你好好叙一回旧!”

    林垣掣哈哈一笑,也不过分纠缠,便道:“哪敢劳王叔大驾!哪日王叔空了,只使人过府传个话,侄儿是晚辈,该当上门拜望的!”说罢了这几句,他便爽然起身,举杯一口饮尽:“王叔赐茶,小侄在此恭领!”放下茶盅,又是一躬到底,这才转身径自去了。

    林培之见他去了,才微微一耸肩,嘴角泛起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举杯喝了口茶后,他提起乌木箸,随意在桌上捡了一块黄金糕吃了。又过一刻,门上叩声又起,门外传来向玖清朗的声音:“爷,肃王爷已请到了!”

    林培之也不起身,只扬声道:“请他进来!”

    房门一声轻响,已被人轻轻推开,林垣驰缓步走了入内。仍是一身玄色长袍,清俊的面容,衬着挺拔的身躯,雍雅的举止,自有一番常人难及的气度。走至桌前,他才对了林培之微微一礼,不甚亲近也并不失礼:“王叔久违!”

    林培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抬手一指,平淡无波道:“坐!”

    “谢王叔!”林垣驰答应着,便在他的对面坐下。目光在先前林垣掣曾用过的茶盅上一扫而过,面上神情却仿若不曾看见一般。林培之含笑一摆手:“不必客气,喝茶!”

    林垣驰应着,便自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又替他续满了茶水:“王叔请!”

    林培之悠然饮茶,半晌才问道:“垣驰可知我此次回京所为何事?”

    林垣驰微微点头,抬眸与他平视,目光坦然无惧:“她是我的!”他的语气一如平常的温和淡定,没有一丝波澜,但却充盈着一种莫名所以的自信。

    林培之皱了下眉:“为何不问问她自己的意思?”林垣驰的态度,令他有些不快,更多的却还是诧异。诧异于他的寸步不让与自信十足。

    林垣驰静静看他,然后突如其来的勾了勾嘴角:“王叔有把握而我没有,所以,我根本不会多此一举的去问她的意思!”这话说的太过坦率,坦率的让林培之为之愕然。

    他失笑的摇了摇头:“垣驰年少有为,皇位继承有望,又何必……”

    林垣驰不等他说下去,便一口截断了他:“皇位于我,不过是自保之道,我要活下去,便要争到皇位。她却不同,她于我,是今生的意义!”

    这话内里大有玄机,但却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如此隐晦的点出。

    林培之的眉拧的愈的紧,半日才淡淡道:“若自保犹且不能又何谈其他?”

    林垣驰眼角微微跳动,缓声道:“王叔是在暗示甚么吗?”

    林培之安然往后,靠在椅背上,露出一个慵懒闲适的微笑,却岔开话题道:“今儿这家‘四平茶楼’可真是有幸,只这片刻工夫,便有三位王爷来过!”这话里头,却是隐含提醒,提醒林垣驰,桌上弃置的那个茶杯是谁曾经用过的。

    林垣驰沉默不语,半日才道:“谢王叔提醒!不过有句话我亦很想提醒王叔!”见林培之挑眉,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后,他才缓声道:“我不知王叔有否想过她这般坚决不愿嫁我的原因,我知王叔虽远在千里,但对京诸事却仍了如指掌,否则亦不能如此!”

    林培之轻轻点了下头,却微笑道:“有句话是你适才曾说过的,我并不介意现下便将它再还给你。”顿了一顿后,他笑道:“那就是,既无把握,又何必多想多问多考虑;既然想要,又何须瞻前顾后思虑来去!”

    林垣驰骤闻此言,目精光骤然一现,深深注目看了林培之一眼,忽而长身而起道:“王叔请容小侄告退!”

    林培之则大度的摆了摆手:“不送!”

    直到此时,林垣驰才伸了手,拿起桌上已冷了的茶,仰头一口饮尽,含笑向林培之道:“这云雾茶虽是市上精品,但其滋味比之季氏的云雾茶,却还是差了不少!”

    言毕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而去。

    林培之瞧着他离去的背影,不觉有些好笑的扬了下唇角,在林垣驰的手刚刚碰着门沿时,他却忽然道:“这茶的滋味,依我看,其实是不差的,不过可惜,你适才喝的却是冷茶!不论怎样的好茶,放得冷了,滋味总是要欠了一些的!”

    林垣驰微微一震,却没回头,只淡淡应道:“谢王叔指教!”拉开雅间大门,快步而去。

    林培之伸出修长白皙的五指,漫无心思的在桌上轻轻叩击,出清越而有规则的声响,半晌,才摇了摇头,忽而扬声叫道:“向玖……”

    门口向玖应了一声,很快便走了入内,肃立在林培之跟前。林培之径自沉思,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半日才淡淡道:“没事了,去结账!回府后,替我具折求见皇上!”

    向玖一怔,瞧了林培之一眼,却是欲言又止。林培之看出他的神情,不觉一笑,悠然道:“我只是想,使人查出来的东西,终究不如将来有人亲口告诉我的好,你说可是?”

    向玖对他的这句话却是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却又不敢多问,只得茫然的眨了下眼,半日才含混的点了点头:“爷说的是!”

    林培之哈哈大笑,立起身来,潇洒摆手:“走罢!回府休息去!今儿晚上爷还有事要办!”

    向玖苦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他是一脑袋疑问,却不敢追问林培之,只得强自忍住,但心却似有十万八千只耗子在使命的挠着他的好奇心,痒的——真是钻心哪——

    季府里头,荼蘼吃了午饭后,想了一刻,终是忍不住去了季竣灏屋里。季竣灏正懒洋洋的靠在榻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的一只新橙。瞧见她进来,他也还是懒得动弹,只挤眉弄眼的对荼蘼一笑,问道:“你是来打探消息的?”

    荼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劈手夺过他手的橙子,随手掷到一边:“废话!”

    季竣灏叹息道:“我也知道是废话,可我确实甚么也不知道!”

    荼蘼瞅了他一眼,见他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季竣灏有气无力道:“爹使人将我的小厮随从尽数叫去,训斥了一顿,说若有哪个胆大妄为着敢替我乱传消息,他便打折他们的狗腿……今儿培之来时,我原想求他通个消息出去,谁料才刚迈了一条腿出去,便被人死死拦了。那几个狗胆包天的东西,居然抱了我的腿,求我好歹给他们留条腿子,将来他们才好继续为我跑腿办事……”

    荼蘼愕然道:“这是怎么说的?”

    季竣灏郁郁道:“我才知道,爹昨儿说了,我若左腿踏出院门,他就打折他们的左腿,右腿跨出院门,就打折右腿,人如果整个出去了,那就一条腿也不必留了!”

    饶是荼蘼正在心神不宁之时,听了这话,也终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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