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毒本来并不叫“唐毒”,但是他本来的名字却是鲜为人知,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过去。

    唐毒最擅用毒,使得一手登峰造极的暗器功夫,在十三年前,江湖上并没有这么一个人,他是在一夜之间便成为名人的。那一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孤身一人投奔雄踞湘江已有八十多年的“龙蛇会”,被会主潘腾龙和柳如蛇二人拒绝并驱逐,他怀恨在心,一气之下,施以奇毒置于井水之,而致“龙蛇会”数百之众一夜之间毒而亡,无一幸免,从此声名大噪,被江湖人称为三百年来最歹毒、狠辣的使毒高手。

    山东霍家是东北一带最负盛名的一个门派,以刀驰名,霍家的弟子每个人都是使刀的好手,但他们的刀,大都重逾二十斤以上,斩马刀、斩鬼大刀、鬼头金刀……无一不是被江湖人列为外门的重兵器!山东霍家自创建两百余年来,一直自视清高,最重声誉,素以名门正派自居,门规极严,若犯戒律者必然严惩不贷。但在三十余年前,霍家最杰出的弟子霍啸天背叛师门,甘愿成为他人麾下杀手,数次残害武林同道,山东霍家一直视之为门户之耻,不过他们最引以为羞的耻辱并没有随着霍啸天在唐门一役的死亡而结束,十五年前,被霍家视为最有可造之才的霍震天重蹈霍啸天覆辙,反出家门。

    霍震天不惜叛变的原因虽不如霍啸天复杂,却是犯了人类道德伦常的禁忌:这世间女子何止万千,他竟然全都看不上眼,偏偏喜欢上了自己后母。他父亲现了这个秘密,恼怒之下将他打得几乎重伤不治。在完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近乎疯狂的他,在一个风雨飘摇之夜,杀死了他的父亲,**了他的后母,而后逃之夭夭,沦落天涯。

    山东霍家在东北一带是名门大家,怎堪忍受如此家门不幸奇耻大辱?当即出死亡追杀令,誓诛此人。霍霍天这一逃就是三年,屡次逃过了霍家的追捕,但人不可能总是幸运不断的,他逃至鄱阳湖之时,终于被霍家门人堵截,群起而攻之。霍震天奋力而战,反戈一击,终因寡不敌众而屡陷险境。就在性命攸关之际,唐毒犹如神兵天降,与他并肩作战,合力反击,终于逃出生天,二人也因此臭味相投,朋比为奸,组合成一对杀手,名为“双杀”。

    夜色已渐渐浓了,小楼内依然没有点灯,对面的小酒铺也没有燃起烛火,却有丝丝亮光出,有刀光,有蓝光,更多的是从这条街道上其他店铺透射进来的火光。

    小楼的两个人,四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对面的小酒铺,精光流溢的眼睛,看来就像是暗夜的点点繁星,亮而透明!

    “你知道我又是为了什么叹气?”坐着的人问。

    站着的人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已经不必由他来回答,坐着的人一定会自己说出答案。

    “因为我突然现,无论你再如何努力,再如何模仿,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第二个燕重衣。”坐着的人又在叹息着,“燕重衣的剑,燕重衣的杀气,别人是永远都不可能学得来的。”

    “是!”站着的人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黑暗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目光却似乎已变得有些异样,然而他的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和镇定。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雇佣‘双杀’刺杀燕重衣?”坐着的人又问,“你是不是认为,我是故意要让他们来送死的?”

    “弟子虽然不知道主人此举究竟是何用意,但主人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站着的人微笑着回答。

    “‘杀手无情,一剑穿喉’,这句话绝非空穴来风,一派胡言。燕重衣师承昔年与韩大少齐名的白衣杀手冷落,已尽得冷落‘无招一剑’的精髓,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就算是韩大少、任我杀之流,都未必能够接下这一剑。”坐着的人缓缓道,“你原本出自武林剑派,自幼学剑,跟随我之后仍然勤学不缀,只是时日虽长,剑法虽精,‘无招一剑’却非你我所长,这一招是永远都练不到燕重衣那般的境界的,得其形而不能得其神。你现在明白了么?”

    “弟子明白。”站着的人目光忽然变得黯淡下去。他现在当然已经明白坐着的人的意思,那意思就是要他仔细地看着燕重衣的出手,从领悟到一些关于“无招一剑”的精华。

    “双杀”不过是靶子而已,坐着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们能够杀死燕重衣,他的目的,就只是想让站着的人亲眼看见燕重衣出剑,如何施展天下无人可破的必杀的“穿喉一剑”!

    “燕重衣剑已出鞘,你看出了什么?”坐着的人问。

    站着的人想了想,慢慢道:“弟子只看出了两点。”

    “哪两点?”

    “第一,快!他拔剑的度实在太快,快得让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剑是什么时候出鞘的。”

    “你拔剑也很快,和他比起来,却又如何?”

    “弟子至少比他慢了三分。”

    “三分?”坐着的人声音一顿,沉声道,“你可知道,出手慢半分,便已失却了先机,慢一分便已完全处于被动的劣势,甚至已有性命之虞,你慢了三分,别说你的剑还未出鞘,就是自己怎么死的,只怕你也不会知道。”

    “是,弟子一定会加倍努力,没有最好,也会做到更好。”

    “那么第二点呢?”

    “他拔剑的姿势。”

    “如何?”

    “手未动,剑已动;手一动,剑已出鞘。”站着的人暗暗长出一口气,“弟子现,燕重衣拔剑的时候,他的手掌并没有完全握牢剑柄,他的剑是随心而动的,当剑已完全出鞘的时候,他握剑的手就再也没有动过,甚至连剑尖都不会有丝毫的颤动。”

    “嗯!这就是‘无招一剑’的巧妙之处,唯有做到心剑合一,剑随意动,才能真正挥这一剑的作用。但这一点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欲则不达,凡事都不必勉强自己。”

    “是。”

    “你能瞧出这两点已属不易,假以时日,你的剑法必能成为一种不朽的传奇。”

    “弟子没想过这些,弟子平生只有两个愿望。”站着的人一字一顿地道,“第一,学好剑法,将仇人斩杀于剑下,重振师门声威;第二,一生长伴主人身边,为主人做任何事。”

    “唔……”

    忽然之间,小楼内再也没有声音,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

    根据雇主透露的消息,“双杀”这一次要杀的人,是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的无名剑客。据说这个无名剑客是个年轻人,拥有一把快得不可思议的快剑。只要杀死这个人,他们将可以得到一万两黄金的酬劳。

    一万两黄金,二人各分一半,就是五千两,虽然是五千两,但若换成白银的话,已足以砌成一座亮堂堂的坟墓,当然,这座坟墓里埋葬的人,绝对不会是他们自己。于是他们就精心安排好了这一切,只等那个无名剑客的出现。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雇主提供给他们的消息,竟有一个极大的错误。他们从未见过这个无名剑客,根本就不知道无名剑客的面貌如何。他们以为来到这座古城的年轻人,就是那个无名剑客,却没想到这人并非无名剑客,而是“杀手无情”青龙燕重衣。

    这是谁的错误?

    万恶的金钱,人性的贪婪!

    如果“双杀”知道自己要对付的人,就是杀手之王燕重衣的话,那么价钱就绝对不只一万两黄金,也许十万两,二十万两也不足以打动他们,让他们出手,黄金虽然可爱,但性命毕竟还是更宝贵得多。

    从他们失手的纪录来看,这一次对付无名剑客,他们最少有八分的把握,但如果对象是燕重衣的话,恐怕他们连一分把握都没有。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他人拿来试探燕重衣剑法究竟的靶子!

    蓝光闪烁,寒光流动。唐毒手的匕就像是两条毒蛇,出最凶猛、狠毒的攻击。朦胧,一道乌黑的光芒闪过,两条毒蛇竟似遇见了比它们更凶猛百倍的猎豹,在乌黑的光芒透射出一种浓重的杀气,忽然变得有些黯淡。

    “杀!”唐毒心暗自一凛,但脸上仍然杀气腾腾,一副勇往直前,决不退缩的样子。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一笔酬劳实在不低,无论这一战如何凶险,他都绝不能退缩,既然接下了买卖,就得全力以赴。然而,如果他知道自己面对着的人是什么人的话,那么他极可能立刻变成一只缩头乌龟。可惜现在他就算是一只乌龟,想把脑袋缩回龟壳里去未免已经太迟了。

    燕重衣的铁剑,忽然就刺了出去。

    当一种冰凉的感觉从唐毒的咽喉处传出时,他的心也一凉,在一瞬间已沉了下去,落到了人体的最低处。

    与此同时,刀光如电,霍震天的斩马刀已几乎砍在了燕重衣的后颈上。

    斩马刀重三十三斤另八两,刀背又厚又钝,但刀锋却是其薄如纸,而且几乎可以用“无坚不摧”四字来形容。如此一把份量沉重的刀,但却可以把一块又滑又嫩的豆腐切开无数小片,更可以在刹那间就将一个人的头颅像切菜一样地砍下来。

    刀风呼啸,虎虎作响,谁都知道,这一刀下去,一切都将结束。然而就在这刻不容缓的瞬间,一道乌黑的剑光倏地飞起。燕重衣的铁剑竟是后先至,绕过斩马刀,从最不可能的方位刺出,以最不可思议的度刺了霍震天的咽喉。

    杀手无情,一剑穿喉;一击必,必见血!

    霍震天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恶魔,砍人的经验非常丰富,从他刀下掉下来的头颅最少已有一百八十九颗,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一刀非但不能将对方的头颅砍下来,反而了对方一剑。

    霍震天猛然出一声咆哮,大雷霆。他一生之,从来都没有这样愤怒过,因为他就在这一刹那之间,蓦然惊觉这人绝对不是什么无名剑客。“双杀”并没有听说过“无名剑客”这个人,无名剑客在江湖上也许的确是个可怕的人,但眼前这人绝对不可能无名。

    血如泉喷涌,燕重衣这一剑刺的不是致命之处,方位偏了一寸,是一条血脉,他显然并不想立即就要了霍震天的命。

    鲜红的血已染红了霍震天胸襟,但他还没有死,他脸上的肌肉不住在抽搐,口出出如雷一般的巨吼:“你是谁?你绝不是无名剑客……”

    江湖上能够使得如此一手快剑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剑客,这个人究竟是谁?

    “你们来杀我,却不知我的名字,这岂不是很可笑?”燕重衣冷笑地说着,慢慢收回了铁剑,一滴鲜血缓缓在剑锋上流动。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就是我们要杀的人,一个无名的年轻剑客。”霍震天声音已经嘶哑,“你不是,你绝对不是一个无名的剑客,你究竟是谁?”

    燕重衣深深呼吸着轻轻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才慢慢道:“你们认错人了,我的剑也许的确无名,但我的人却不是,你们就算没见过我的人,也总该知道这把剑才是。”

    “你的剑?”霍震天的目光慢慢落在了铁剑上。

    铁剑乌黑,锈迹斑斑,看来就像是一块毫不起眼的顽铁,更像是从垃圾堆里捡起来的废铜烂铁。

    在这一刹那,“双杀”脸上已完全变了颜色,他们同时想起了一个人,传说的杀手之王,传说的一把被人间万物废弃的,又被天上地下诸神群魔诅咒过、祝福过的铁剑。

    “燕重衣,你是‘杀手无情’青龙燕重衣。”霍震天嘶声大叫,脸上豆珠般的大汗滚滚而落,流得比他的血还快。

    “我本来就是燕重衣。”燕重衣声音冷漠,“是谁告诉你们,我只是一个无名的剑客?”

    “双杀”脸上的表情突然僵硬,全身的肌肉也一起僵硬,硬得就像是一块冰。他们这个时候才明白了一件事,他们上了一个当,这个当大得足可让他们丢掉性命,万劫不复。原来,以一万两黄金刺杀无名剑客只是一个阴谋,他们的雇主欺骗了他们,隐瞒了事实的真相。

    如果说“杀手无情”燕重衣是个无名的剑客的话,那么说这句话的人不是白痴就是一个别有居心的人。可是这个人明明知道燕重衣的身份,为什么要隐瞒这一切?他究竟有什么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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