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历代先祖的安息之地,自然就是祠堂!

    从开创岭南叶家的叶问秋到叶漫天,这一脉已传承了两百几十年,历代先辈都在这祠堂中有着灵位,是叶家一个重要所在。(手打小说)

    穿过竹林,但见偌大的一片空地上,耸立着一座气势雄伟的殿堂,四角飞檐,琉璃瓦顶,古香古色门牌红柱,彷佛都在这片宁静中诉说着昔日的历史。

    一阵阵的轻烟,从深邃而显得有些阴暗的殿内飘出,从外面看去,只见里面烛火点点,更有长明灯微微摇晃,悬挂半空。

    “几乎每一天,我都会前来打扫,燃灯点烛,决不让这个地方变得邋遢。”欧阳远解释道。

    叶逸秋面色深沉而肃穆,目光却充满了感激之色,望着欧阳远淳朴憨厚的面容,慢慢地,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于叶家传人而言,先祖们遗留下来的荣誉都足以让他们自豪,而这个祠堂,无疑是他们心目中最为神圣的地方。

    “你做的很好!”叶逸秋轻轻拍了拍欧阳远厚实的肩膀。

    无名曾经不止一次,甚至是不厌其烦地赞美叶逸秋,常言此子必能成为江湖巨子,无人可望其项背,他日成就,将远远逾越于叶家历代先人之上。无名向来深沉寡言,对门下三位弟子极其冷淡,想要得到他只言片语的赞美,简直比登天还难。欧阳远对这位叶大哥,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祠堂并不深,但极其宽阔,一张古老而宽大的供台面东向西,横陈于阳光充足之地,供台上摆放着数十块灵牌,呈三角形依次分层向下。供台下又是一张方方正正的供桌,供桌上摆满了各种野果,居中是一个高且宽的香炉,炉中盛满了香灰,散发出种淡淡的异味。供桌的面前,就地摆放着三个蒲团,那是专供前来祭拜的后人所用的。

    岭南叶家由叶问秋所创,自然而然,叶家传人俱都奉叶问秋为始祖。供台的最顶端,供奉的却并不是叶问秋的灵牌,而是其母弓小芸,第二行才是叶问秋与葛无双夫妇。每一代叶家传人都排列成一行,如此层层往下,最下面的一行只有一块灵牌,在供台琳琅满目,排列整齐的灵牌中,显得孤单而寂寞,令人心生诸多感叹!

    逝者如斯,香魂一缕——那一块灵牌,正是叶梦君的灵位。

    站在供台之前,欧阳情心中一片迷惘,脑中更是如同寒冬中千里冰封,雪飘万里,白茫茫地一片,没有了思想,没有了呼吸,就连心跳也似已在这一刻停止。

    她欲哭,却无泪!

    红颜薄命,全不由人。两个女人,同时爱着一个男人,本已极其不幸,而叶梦君却又在与爱着的男子初逢乍遇之后,猝然香销玉殒,这简直是苍天的不公。而欧阳情却又是何其的幸运,叶梦君以残留的最后一点余力,为她驱毒,挽救了她的生命,临终又将今生最爱的男子托付给她……

    欧阳情欠叶梦君太多太多,永远都无法偿还。

    欧阳情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从今以后,她将努力化作叶梦君的影子,为她做所有未能完成的事,然而,她却发现,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叶梦君!

    伫立了许久,欧阳情终于慢慢地从供桌上拈起三支细香,在供桌上长年不灭的油灯上点燃了,恭恭敬敬地鞠了三次躬,又慢慢地插入了香炉之中。

    祠堂是个神圣而肃穆的地方,也是至阴之地,就连向来嬉笑怒骂、油嘴滑舌的黄大仙,此刻也不由自主地板起了脸,大气也不敢出。

    叶逸秋慢慢地走了过来,拈起三支细香,同样恭恭敬敬地鞠了三次躬,慢慢将三支细香插入了香炉。他轻轻瞄了一眼油灯,轻轻说道:“该添香油了!”

    欧阳远大步抢上,伸手去添香油。

    “我来吧!”欧阳情挡在欧阳远身前,从供桌上拿起香油,慢慢注入油灯的管道。

    突然间,一滴眼泪从欧阳情眼中无声滴落,落在了她如春葱般的手背上!

    悲从中来,她是否又再一次地想起了薄命的红颜?

    一只稳定的大手慢慢地握住了欧阳情的手腕,一个温和的声音轻轻道:“你在想什么?香油已经满了!”

    欧阳情的手轻轻一颤,呆滞的目光落在油灯上。

    油灯里的香油正从管道中慢慢流溢出来。

    欧阳情暗暗叹了口气,缓缓道:“逸秋,我想……梦君一定很孤单……”

    “梦君不会孤单。”叶逸秋缓缓摇着头,“她和师父师娘在一起,又岂会孤单?”

    “可是……”欧阳情倏然抬起螓首,晶莹的泪珠已沾湿了黑色面纱,“可是我一直觉得……”

    她没有说完她想要说的话,叶逸秋已截口道:“你太累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我先带你去休息一下。”

    他拉起欧阳情的小手,大步向祠堂外走去。刚刚跨过门槛,他突然又回过头来,对黄大仙道:“你泄露了血衣楼的秘密,他们一定会将你置于死地。如果你不想被血衣楼的人追杀,不妨留下来,我可以向你保证,在这里,决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黄大仙没有丝毫犹豫,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他在江湖上漂泊浪荡了几近二十年,终于能有一个栖身之地,况且又是如此一个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梦幻仙境,若是拒绝,那么他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日暮西山,晚霞满天。

    小桥下,流水旁,一对相依相偎的情侣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浅红的晚霞披露在他们的头发上,衣衫上,散发出一层奇异的光晕,仿佛为他们涂抹上了一种神秘的色彩。

    欧阳情早已脱掉了绣花鞋,赤足浸泡在流水中,时不时地拨动着水流,溅起一片片水花。她的双足有着毋庸置疑,无可挑剔的完美,肌肤洁白胜雪,几可照人,脚趾秀气纤长,毫无瑕疵,三寸金莲只余盈盈一握……

    叶逸秋瞪大了眼睛,仿佛已经看呆了!

    “你看什么?你这呆子!”欧阳情双足拨弄着水花,娇嗔如呢喃。

    “我在想……”叶逸秋没有收回痴迷的目光,慢吞吞道,“天下居然有如此美丽的脚!我简直无法想象,你居然用这双脚,跟着我足足走了好几个时辰的山路。”

    “嘻……”欧阳情忍不住笑出声来,悠悠道:“你相不相信,我这双脚曾经踹死过两匹只饥饿的野狼,四只凶残的老虎,和八头丧失了本性的狮子?”

    “我相信。”叶逸秋忙不迭点头,“你有没有用这双脚杀过人?”

    “杀人?”欧阳情摇头道,“我杀人的时候根本从来不用脚。”

    她倏地吐出一口气,正色道:“逸秋,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血衣楼称霸江湖的计划已经启动,先是飞龙堡、神刀门和旋风楼三大世家,在一夜之间遭受重创,而后是‘君子剑’陈士期无端惨遭灭门。三大世家势力强大,血衣楼心有忌惮不足为奇,可我一直想不通,陈大侠早已退隐多年,不再涉及江湖事,他对血衣楼根本不存在任何威胁,黑袍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毒手?”

    “根据我的推测,其原因不外乎两个。”叶逸秋沉吟着道。

    “哪两个?”

    “其一,嫁祸燕重衣。九龙堂的成员虽然只有九个人,但每个人都是江湖绝顶高手,血衣楼顾忌九龙堂的势力,是以燕大哥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其二,血衣楼真正的目标,或许不是别人,正是秦孝仪。”

    “秦老爷子?”

    “秦孝仪游戏风尘,交游广阔,他的朋友和门下弟子遍布大江南北,这一点正是血衣楼深以为忌的,秦孝仪这个人,一家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杀害陈士期满门,可以说,这是向秦孝仪下的第一封挑战书。”叶逸秋摇头一声苦笑,长叹道,“看来黑袍这个人比我们想象中的更难对付,如此歹毒、一箭双雕的计谋都能想到,实在令人不为之折服。”

    “唔!”欧阳情也点头认同道,“陈士期死于‘一剑穿喉’之下,作为生死至交,秦老爷子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一旦双方发生冲突,局面就很难控制。黑袍不过只是略施雕虫小技而已,却能坐收渔翁之利。”

    “嗯!不过……”叶逸秋拧眉道,“有几个问题,我到现在都还想不通。”

    “哦?说来听听。”

    “第一,秦孝仪为什么要暗中帮助燕大哥逃走?第二,老枪究竟是生是死?如果他还活着,那么现在又在哪里?”

    “我觉得这两个问题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黑袍究竟是什么人?”欧阳情若有所思道,“我一直觉得,吕千秋就是真正的黑袍。”

    “吕千秋吕老爷子?”叶逸秋忍不住失笑道,“这种事打死我都不会相信。”

    “为什么?”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同一种类型的人。”叶逸秋摇头道,“黑袍是个城府极深,聪明绝顶的枭雄,处事的方式几近完美,吕千秋性子暴躁冲动,做事不计后果,我实在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也许性子暴躁冲动的吕千秋,只不过是种表面的伪装,为的就是掩藏真相,睿智深沉的黑袍才是他真正的面目。”欧阳情依然不改初衷,坚持自己的猜测。

    叶逸秋笑了笑,不愿再与她辩论下去,缓缓道:“黑袍究竟是谁,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目前最重要的是,我必须尽快找到‘落日刀法’,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练成九式,这样才能与黑袍相抗。”

    “可是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又如何寻找?”

    “这……”叶逸秋为之语塞,黯然长叹道,“这只能看天意如何了!”

    ……

    天边,彩霞慢慢消失,夜色悄悄拉下了帷幕!

    更寒露重,月色凄迷,大地迷迷蒙蒙,夜雾又浓又厚,黄大仙独自一人走在韩江流沙渡边。

    突然间,江面上无缘无故地涌起一阵又一阵大雾,迅速向大地蔓延开去,刹那间,黄大仙再也找不到前行的道路。

    就在这时,江面上忽然又亮起了数十盏昏暗的灯光,穿透了迷雾,照亮了江水。

    黄大仙凝目望去,只见两艘大船正缓缓驶来。因为大雾弥漫,大船不便快速航行,所以速度极慢。片刻之后,大船之后又亮起了数十根火把,火焰熊熊,但见数十艘轻舟乘风破浪,快速而来,很快就越过了两艘大船。

    黄大仙站在渡头高处,清楚地看见,那些轻舟上之人全都是身穿夜行衣,蒙头罩脸的黑衣人,其中一人脸上却戴着一个面具。

    这是个黑黝黝的面具,没有鼻子,没有嘴巴,一平如整,只露出一双眼睛,而那人的眼睛,是死灰色的,却又如刀锋充满了杀意。

    突然间,那面具人大手一挥,一声令下,所有的黑衣人都从轻舟上跃上大船,挥刀舞剑,逢人就杀,大船上的官兵奋起反击。一时之间,厮杀呐喊声此起彼落,惊天动地,刀光剑影中,人头与血雨一起飞上半空,跌落水中,很快就染红了江水。

    杀戮就这么样开始了,这是黄大仙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死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惨不忍睹的杀伐盛况……

    不过小半个时辰,两艘大船上的官兵就被那些黑衣人尽数歼灭,尸体堆积在船上,就像是一座小山那么高,江水红的就像是黄昏里的夕阳。

    黄大仙再也忍受不住,倒在地上呕吐不止,就像是一条死狗。

    “咻!”

    一口剑,闪动着蓝汪汪的寒光,仿佛匹练般,又像是从天际陨落的流星,照亮了大地——虽然它的光芒是如此璀灿夺目,但在刹那间,却能够置人于死地。

    光彩的终止,就是死亡!

    颤动的剑尖就像是条凶狠的毒蛇,吞吐着触目惊心的舌信子,比黄昏时候的残阳更红的剑穗就像是新鲜的血液,在夜空中像风一样飘动,像水一样流淌!

    黑暗必将被鲜血染红。

    那将是谁的血?

    剑在手里,那是面具人的手!

    顷刻之间,就像是条凶狠的毒蛇的剑刺入了黄大仙的胸膛。

    黄大仙仿佛听见了一种声音,那是血液奔流之声,也是死神召唤之声,他甚至已经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同时停止。

    他倒了下去,倒在血泊之中!

    那是他自己的血。

    原来,今夜的黑暗,是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

    黄大仙没有死!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居然好端端地躺在自己那张宽大温暖的床上。

    没有鲜血,没有痛苦,没有面具人,没有杀人的剑……没有,什么都没有!

    黄大仙第一个反应,就是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胸膛——胸膛完好如初!

    哦!原来只是一个梦。黄大仙长吁一口气,压在心口上的大石顿时化为无形的粉末,倏然消失。

    多少年了,多少个夜晚,黄大仙经常做梦,每一个梦都不相同,却从未梦见自己死亡。

    这是一个恶梦,黄大仙现在才知道,原来死亡是如此令人恐惧!

    黄大仙自嘲地苦笑着,缓缓掀开被子走下了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有种冰凉的寒意。

    黄大仙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窗前,举目望去。

    灰蒙蒙的窗外,露出一丝曙色,天仿佛就快亮了!

    “笃!笃笃……”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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