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对此事如何看待?”卧房内,包拯缓缓地开口问道。

    他的面前只有三个人,公孙、展昭以及琉璃。

    三人面面相觑,却是一同沉默。

    “这个石敏仁……是假的……”包拯沉痛道,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三人还是无言。

    “是假的……”包拯一拳击在书桌上,砰一声闷响,打得桌上的东西跳了起来。

    “什么上任便荡平石牛山土匪!什么撒豆成兵!什么……”他说到这里便狠狠噎住,良久,竟有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下,“假的……”

    “本府以为此次青州之行,终于遇到了一个好官!好官啊!清正廉明,体察入微!以民为天的好官哪!!”

    “却是假的……”

    “连这都可以是假的!这天底下到底还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真的?!”包拯怒喝。

    底下三人依旧沉默。

    过了许久,包拯总算略略平复了一些,复又缓缓开口问道:“依你们之见,此事会是怎样情形?”

    又是沉默许久,公孙叹道:“他极可能是雇请杀手前来毁去头骨杀死李云之人。”

    琉璃亦轻声道:“那个真正的石敏仁,很可能就是死于他之手。”

    展昭沉默了一番,道:“他可能亦是当年石牛山匪类。”

    包拯一震:“为何这样说?”

    展昭道:“属下那时与琉璃前去石牛山莲花峰,那里奇峰险峻无路可入,却是与琉璃用计从悬崖上飞下方可进入。但出来之时却发现一条极其隐蔽的小路可供通行。”

    “属下当年听闻朝廷三次派兵不能剿灭石牛山匪类。但石敏仁……”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但他一上任便带兵剿杀成功。初时属下还道是他奇才堪用,而今看来,极有可能是他一早便知道该如何进入莲花峰谷。剿杀土匪。”

    包拯的胸口一阵起伏,涩声道:“你是说……他曾是土匪?”

    展昭迟疑了一阵,点点头:“属下与琉璃推想,或许这假石敏仁在石牛山遇到了真石敏仁,杀了之后发觉他是前来上任地知县。杀害朝廷命官乃是谋反大罪,是以他们商议了一番,决定掩埋尸体,让假石敏仁以假充真。前去上任。这样一来可掩人耳目,二来也可在官府中为石牛寨埋下一个内应。可谓一举两得。”

    “不料假石敏仁上任后即刻率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扑,竟让那些土匪措手不及。以致数日之内竟被荡平。从那以后,假石敏仁便安安心心地以真石敏仁的身份活了下来。”琉璃接口道。包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却是捂住了心口,一阵踉跄,下意识地扶住了桌子。

    “大人!”“大人!”三人慌忙上前扶住他,眼见包拯脸色在灯影下阵阵发青,三人都禁不住有些慌乱。

    公孙连忙要为大人把脉。被包拯推开,摇首道:“不妨事,本府只是心痛。”

    “心痛?大人……”公孙担忧道。

    包拯摇首,涩声道:“此心痛非彼心痛……”

    一句话。说得三人都沉默了。

    过了良久,包拯叹道:“你们有何计策?”

    又是一阵沉默,公孙叹道:“大人,仅凭这一件血衣一个颅骨,只怕难以定案。1%6%k%小%说%网”

    “有何办法?”

    三人迟疑了一阵,琉璃道:“最好的办法是让石敏仁的亲人来指认他。比如织就这件血衣的人。”

    包拯想了一阵:“此人找得到么?”

    琉璃点点头,叹道:“找是能找到,但松江离青州千里之遥。来去一趟耗费时日……何况此时还须寻求松江当地颇有人缘之人鼎力相帮方可。”

    “此事不难,”展昭接口道,“陷空岛正在松江,你有何需要帮忙只管说来。我自飞鸽传书于陷空岛。五鼠定然鼎力相帮。”

    琉璃点点头:“若是如此甚好。另外还有一事,也需他们鼎力相助。”

    展昭点点头,于是四人于书房之中就此事细细商讨。

    这一商讨就是到了深夜。待三人从大人卧房出来之时。已过三更了。繁星满天,秋风夜冷。潇潇风过带起一阵萧瑟,琉璃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展昭皱眉道:“这么冷地天为何还穿得这般单薄?”

    琉璃一言不发,却是望着秋风中摇曳的树梢,忽然轻轻一叹:“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展昭黯然一阵,道:“我想不通,他既如此,又为何要拼死护住大人?那一下不是假的。稍稍失手就能丢了性命。”

    琉璃叹道:“个中缘由或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对了,你准备何时去找陷空岛帮忙?”

    “宜早不宜迟,自然现在就去飞鸽传书。走吧。”

    几天后,石敏仁终于醒了。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包大人如何了,然后问颅骨,问李

    得知包大人安然无恙,他长舒了一口气,得知颅骨被毁,他反应平平,但得知李云被杀,他整个人傻在那里,久久无言。

    得知他的反应后,包拯在窗前静默了许久。

    又过了不到一个月,陷空岛五鼠除了白玉堂外的四个忽然出现在青州。

    这时候的石敏仁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次日,包拯升堂。

    这一天,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盖上大片大片地乌云。阴暗地天宛若黑夜,爆裂的闪电撕破天空,随即瓢泼大雨。

    对于石敏仁而言,这是一个有些奇怪甚至有些诡异的升堂。

    堂上六房三班衙役齐集,堂上明灯数盏。堂威震耳欲聋,堂下却既无原告也无被告,就连这次升堂审的是什么案子也没有人告诉他。

    石敏仁坐在堂上,心莫名狂跳起来。

    阵阵堂威声中,包拯身着开封府尹官服,威严沉缓地踱步上来,在堂上坐定,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

    石敏仁四处张望了一下。发觉堂下除了衙役之外就是自己,并未看到何人,正自疑惑间,忽然又听到包拯重重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堂下所坐何人?!”

    石敏仁这才惊觉包拯叫得竟是自己,一惊之下无暇多想,慌忙起身拱手道:“下官石敏仁参见包大人!”

    “石敏仁?!”包拯缓缓重复了一遍,冷冷道,“你说你是石敏仁?可有凭证?”

    石敏仁越听越是惊疑不定,拱手道:“回大人。下官不知大人此言何意。”

    包拯深吸一口气,断然喝道:“送上来!”

    便有一名衙役手捧那件带血罗衣上前,恭恭敬敬地立于一旁。

    石敏仁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那罗衣,又看了看包拯。拱手道:“下官愚昧,还请大人明示。”

    包拯盯住石敏仁,却是对左右喝道:“让他看看!”

    左右应了一声,张龙赵虎上前,一个将血衣展开,举在石敏仁面前,一个在旁边点亮了火把。

    石敏仁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看到火光摇曳中。竟有一些奇异的光泽花纹自结块变色地血渍之中隐隐透了出来。

    敏仪。

    石敏仁的脸色一变。

    敏仪是石敏仁的表字。

    “将证人带上来。”包拯望着石敏仁,淡然道。

    一个身形削弱的布衣女子被领了上来,年约二十六七,衣着简陋,面目清秀,却有几分沧桑之态。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袱。怯怯跪于堂上叩首道:“奴婢方慧,叩见青天包大人。”

    “方慧。本府问你。你是哪里人氏?以何为生?”

    “回大人,奴婢乃是松江人氏,乃是松江石家纺织云罗锦地家奴。”

    “面前的这件血衣,你可认得?”

    方慧抬头看了看血衣,全身一震,随即眼泪便流了下来。“本府再问一遍,这件血衣你可认得?”

    “回大人,奴婢认得。”方慧叩首泣道,“这是奴婢的亡妹方仪亲手所织。”

    “究竟是怎样过程,你且慢慢道来。”

    “是……”方慧擦去泪水,缓缓道,“民妇亡妹名方仪,是奴婢的亲妹妹。奴婢姐妹二人打小便被卖入石家为奴,为石家织云罗锦。这云罗锦乃是石家地不传之秘,布料看似寻常,却柔软干爽,十数年不腐不坏,光照之下可反耀祥云柔光。”

    “云罗锦共需一十八道工序方可成就。石家为免云罗锦技艺外传,织布女工均是从小买入加以培养,统称为云罗女工。云罗女工分为九部,每一部都只掌握其中两道工序。但亡妹自小聪慧,一力钻研并于六年前在五公子的帮助下破解云罗锦一十八道程序。并最终织成。”

    “而这纹样为敏仪的云罗锦,就是亡妹与五公子定情之物。敏仪既是五公子的表字,亦是五公子与亡妹名中各取一字而成。是时五公子高中,不日将北上为官。亡妹遂将这云罗锦做成两件内衫,一人一件贴身穿着,以志不忘。”方慧言罢,从怀里的包袱之中掏出一件白色女子内衫,在灯下展开,果然灯影摇曳之中,渐渐幻出敏仪二字。方慧泣道:“五公子在临行前再三向亡妹保证,待他在安县安定之后便会立即修书家中,求娶亡妹为妻。”

    “五公子走后,亡妹便在石家痴心等待,却不料这一等就是数年。期间五公子音信全无,年前大公子前往安县探望,但听闻大公子身边的小厮所言,相处半月有余,五公子竟是半点未提及亡妹。小厮稍稍言语试探,五公子竟也毫无反应,端得是生生忘了亡妹。亡妹得知此事,伤心之下一病不起,不过两个月就……就去了……”方慧说到此事,不禁掩面大哭。

    天空蓦地划过一道闪电,随即轰隆一声炸雷巨响,雨声更大了。

    电光闪过,石敏仁僵直地坐在椅上,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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