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的夜,静谧清冷。月光映照着一座静静的高塔,透过顶端的高窗在地面上投下一块清霜似的月华。

    凌鹤川静静地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石墙,眼神望向窗外,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手脚都上着沉重的镣铐,被牢牢地锁在身后的石墙。长发披散下来,因为长时间没有梳理而显得有些凌乱。月白色的长袍脏了许多地方,印着一块块灰黑的痕迹。

    相比于初来时的霸道自信,而今的他显得沉静了许多,也更加瘦削。身上倒没有什么伤痕,但脸色青白,嘴唇也几乎没有血色。布满血丝的双眼黯淡虚弱,却又有着一种淡然自若。

    附近隐隐传来脚步声,一直走到关着的铁门边。随后传来一阵钥匙与铁门碰撞的声音,然后就是嘎吱一声长长的闷响,几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凌鹤川保持了原来的姿势,懒洋洋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不曾转一下。

    不用想,他都知道来人是谁。

    为首的那人就是襄阳王。

    这是一个已经年逾五十的老者,花白的发须,但如刀锋刻划的锐利的脸盘,健朗的体魄看来却似只有四十余岁。

    而他的实际年龄已经年近七十。

    襄阳王微微一笑,缓缓地走近,在距离他一定的位置站定,气定神闲地看着他:“这些日子过得还好?”

    凌鹤川懒洋洋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眼神却还是望着窗外。

    襄阳王却笑了:“几日几夜不吃东西了,也是还好?”

    “当做辟谷咯……站,。”凌鹤川淡然道。

    襄阳王嗤地一笑:“辟谷?你倒说得简单。看你这脸色,再辟谷下去,只怕命都没了。”

    “啊,无所谓。”凌鹤川依旧那般懒洋洋。“多活一天混一天。”

    襄阳王皱眉望着他,咝地吸了一口气,在他面前撩袍蹲下,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本王真是想不明白,为何你就死活不肯答应助本王登上大宝?本王也是赵家皇族,就算你帮本王得了天下,那也不算是悖逆。”

    凌鹤川嗤地笑了一声,总算转过眼。嘲笑地望了襄阳王一眼:“我该说你掩耳盗铃,还是该说你自欺欺人?”

    无所谓,反正意思都差不多。

    襄阳王显然对这两个词眼都非常不悦,倏然立起,甚是有些激动地在凌鹤川面前走了几个来回,微有怒意道:“这些日子本王好话都说尽了,你却就是不允!本王真想打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装得是什么。”

    “欢迎光临。”凌鹤川懒洋洋道,“但我敢保证,你看了还不如不看。”

    “你……”襄阳王强自捺下心头怒气,冷冷道。“你倒是对赵光义家的小儿忠心耿耿得紧。我却不知,你既对他如此忠心,却又为何要千方百计向朝廷隐瞒赤电超光两营?”

    凌鹤川瞟了襄阳王一眼,懒洋洋道:“我乐意。”

    襄阳王嗤地一笑:“你当本王是傻子?本王早已暗中派人查知。你凌鹤川平日里提及大宋皇族,素来都无好口气。这天底下说谁忠君本王都信,就不信你凌鹤川居然也会忠君!”

    凌鹤川偏过头,用眼角瞄了襄阳王一眼,淡然笑道:“你倒很了解我。没错,我是对你们大宋王朝地皇帝都没好感。尤其是赵恒以后的皇帝,啧啧,实在不能拿得出手。”

    “你们大宋王朝?”襄阳王盯着他。微微眯起了眼,“你不是宋人?你是何许人也?契丹?西夏?或者西域?”

    凌鹤川嗤地一笑,懒洋洋道:“我是汉人。”

    “西夏的汉人还是辽国的汉人?”

    “都不是。”凌鹤川眯眼望着襄阳王,笑得很诡秘,“土生土长的汉人。”

    襄阳王死死盯着他,冷然道:“自你出现在艾敬威身边起。本王就一直在注意你。但是三年多来。本王派人几乎挖地三尺,却始终无法找出你地来历。在你出现在艾敬威身侧之前。没有人见过你。你究竟来自哪里?!在何处长大成人?父母是谁?!师承何处?!”

    凌鹤川笑道:“劳烦王爷用心了。一无所获的滋味不好受吧?”

    “少罗嗦!快说!还有你那个同门师妹琉璃又究竟是何许人也?”襄阳王步步紧逼。

    凌鹤川斜着眼望着他笑道:“王爷,为了你在彻底失败之前的日子里能够睡好,我真心建议你不要问那么多。”

    襄阳王慢慢直起身,望着凌鹤川的眼神中满是冰冷:“你道本王不会杀你?”

    凌鹤川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你还没见到本王,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本王在背后主使,对此本王着实敬佩。但本王想不通,似你这般人才,投笔从戎,又同本王一样对大宋而今奉行的抑武扬文极度不满,更对大宋而今以钱粮避战之举非议甚多。为何你就不肯助本王一臂之力,为这大宋江山,换一个模样?”

    凌鹤川笑了笑,反问道:“换一个模样?你敢,我不敢。”

    “怎么说?”

    凌鹤川冷冷一笑:“若你当真是那个可取代之人,我不介意帮助你。但很可惜你不是。而今的皇帝,在我眼里虽然不算好,但至少也不算差。他只是奉行了你们赵氏皇族老祖宗的政策罢了,尤其是他那个没本事没胆量又自以为是的爹。”

    “可以说,将来大宋败就败在对文臣地不因言获罪,和对辽国西夏等过地一味退让上。”

    “但换成你。你却又是什么好鸟?”凌鹤川冷冷道,“想当皇帝,背地里使阴招也很正常,但你为了当皇帝,为了控制属下的忠诚。居然不惜引入了阿芙蓉这种东西来祸国殃民。这样阴狠不计后果的招数都使得出,你这样的人,又比起赵氏之前的几个皇帝强到哪里?!”

    “你看着好像比他们都强,其实你自己都很清楚,你根本就是一个空有**和能力,却极度没有自信没有风度地可怜老头而已,你连赵恒都不如,又怎么跟赵祯比?”

    “更何况。”凌鹤川冷冷道,“对于一件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事,我没兴趣参与。”

    襄阳王望着凌鹤川,眼神变得更加阴狠,“为何从一开始,你就一口咬定了本王必败?难道在你眼中,本王就这般不济么?”

    凌鹤川微微摇首,笑道:“你失败不是因为你不济,而是因为你注定要失败。”

    襄阳王冷笑:“注定?莫非你能未卜先知?”

    凌鹤川忽然一笑:“你若是这样想,也可以说对。”襄阳王冷冷一笑:“原来本王这里还锁着一位先知。”

    凌鹤川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既然你是先知,可否为自己卜上一卦,看看你接下来,是凶是吉?”襄阳王冷然道。

    凌鹤川扫了他一眼。淡然道:“凶多吉少。”

    “难得难得。既然知道还这般镇定,本王真是越发欣赏你了。”

    见凌鹤川依然只是淡笑,襄阳王爷冷冷一笑:“既然如此,本王且让你看看,今日本王给凌将军准备了什么。来呀,给凌将军上菜。”

    属下应声端上一个盘子,就着房间里的火光,凌鹤川看到托盘上摆着一杯水和一个小碟。碟子里是两粒不足黄豆大小的药丸,棕黑色,泛着柔软油腻地黄色光芒。

    “鸦片?!”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忍不住向后一缩,怒道,“你想干什么?!”

    襄阳王望着凌鹤川冷冷一笑:“看来本王果然是猜对了。”

    “你和那个琉璃对阿芙蓉如此警觉排斥。不仅是因为你们熟悉此物。更是因为阿芙蓉这等药物,根本就是你们的致命弱点!”

    “因为骨子里对它的恐惧和厌恶。才使得你们对此物如此排斥警觉。”襄阳王冷冷地望着凌鹤川,“你之前帮助方雪枝戒除了阿芙蓉,本王甚觉好奇。本王现在很想知道,如你这等人,又要多少阿芙蓉才能上瘾,上瘾了之后,又是否能够戒除呢?”

    “你……”凌鹤川脸色变了,“你别过来!”

    “饿了几天,铁打的汉子也软了。本王就不信,你现在还能是笑面修罗?!来呀,给我把阿芙蓉给他喂下去!”

    一群人蜂拥而上,将饿了几天地凌鹤川生生按住,强行掰开嘴,襄阳王亲自上前将鸦片塞进凌鹤川口中,又给他硬灌了水,强迫他吞下了鸦片,然后才放开他,施施然走到一边。

    众人放开凌鹤川,立刻退到一边,带着冷漠的神情看着他趴在地上,很努力地挖着舌根,想要将鸦片呕吐出来。

    但饿了几天的他,已经没有能力吐出鸦片了。

    最终,凌鹤川终于放弃了努力,靠在墙上,仇恨地盯着襄阳王,狠狠一挣,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他撕碎。

    襄阳王就冷漠地站在他刚好够不着的位置,冰冷地望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微笑,轻声道:“本王很期待看到你毒瘾发作的样子。不知道和那些人是否也是一样呢?”

    凌鹤川狠狠地瞪着他,突然狂笑起来:“赵钰,你输定了,赵钰。你注定走不出襄阳城!我告诉你,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你注定要谋反,也注定要失败。赵钰!”

    “一千年后的人世间,提到襄阳王,想到地只是一个谋反不成的败类和蠢驴。赵钰,这就是你地下场,你未来的样子!!”

    “给我关着他!一天三次阿芙蓉,就这样强喂下去直到他吃下去为止!本王倒要看看,究竟你凌鹤川上了瘾之后的样子,比起那些人会更像一个人,还是更像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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