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七年(1579)五月二日,庞大的诸星舰队已经遥遥把濑户内海抛在了后面。如今这被两岛环绕的半开放“大湖”已经快成了我的私家池塘,该到外面去晃晃了。而且我在被关了几个月之后,也迫切地想要到处走走。

    德川信康死了,我的情并没有求下来。织田信长几把就扯碎了我的那封信,随即摔在了竹中半兵卫的脸上。大骂一番之后他向我下达了禁足令,美其名曰“安心养病”。就这样我踏踏实实歇在了京都,任他外面雨疾风骤。

    为朋友作到这样可谓是仁至义尽,在人们普遍叹息德川家康的不幸之余,也对我的“仁义”交口称赞。德川家康是个“忠厚老实”的君子,而诸星清氏则是个“仁义豪侠”的贤者。来看望我的人络绎不绝,在安慰之后祝我早日康复。我也是表现得恬静淡薄,一副无为、无欲的样子!

    其实我在那封信里真的是动之以情,真是闻者伤心、观者落泪。在里面我从当年德川家康滞留尾张时两人的交情,一直到桶狭间之后双方结盟导致的共同大发展,最后再到儿女姻亲以及五德公主未来的幸福,感人至深,绝对是感人至深!一般人绝对会被感动得淅沥哗啦,救下德川信康似乎应该是不成问题。

    可织田信长根本就不是个一般人,经历了如此多血雨腥风的他早已经变成了一个偏执的实用主义者,如果说在他的意识里还残存着一丝温暖的亲情的话,那也是被层层重甲包围束缚着的。再说德川信康只不过是他的女婿,两者并没有血缘关系呢!

    我的信里有亲情、有友情、有交情,唯独没有任何入情入理的客观证据和分析。满篇纸里不但没有说过德川信康不可能背叛,也没有对本次事件可能造成后果的预测,只是说无论如何请织田信长饶过信康这一次,要是看那后面的意思不就是等于说已经确定了德川信康的罪行了吗?这样一封信交到织田信长手里,除了被他看作是不知所云、糊涂之至外,不可能有丝毫别的作用。

    人情是卖过去,织田信长甚至为此怀疑到了我的智力。既然禁足令已经下达给了我,那我也就安心地在京都住了下来,甚至因为“病”体沉重连安土城的除夕夜宴也没有去。不过并不是说我就此放下了工作,在一封封指令和密信之下,四国各地的不安定因素逐步被剔除了出去。

    随着温度的回暖,京都的各项交流活动进入了下一个循环阶段。就在我准备放开领地的事情,再次展开京都的上层政治交往的时候,一个来自遥远九州的消息打乱了我的计划,随之织田信长的新命令也到了。

    从寝室了走了出来我仰头看了看,天色蔚蓝如洗,比我去年征伐四国时可是好多了。几个近侍已经等在门外,等着我每天早晨照例的巡视。

    “殿下!”我刚要向前走去,阿雪从里面追了出来。“甲板上风大,请殿下保重!”说着她将金丝天鹅绒披风替我披上。

    “你们再休息一会儿,下午到了府内城后还会有些不得已的应酬!”我嘱咐了一句后,就带着侍从们竟自走了开去。

    登上舰楼,较高的位置使眼界一览无余,大群大群各种型号的战船簇拥在我这只“日之丸”周围,壮观的气势更加增添了我的信心。这次出兵除了我的诸星舰队外,还有熊野水军和四国本地的土佐和伊予水军,总船只数量达到了六百余只。

    天下就要被平定了,所有人都想赶在这最后的时刻为自己尽可能地多捞些好处,可天下的国土只有这么大,而且还都是有主的。既然是这样的形势,那怎么办?只有从别人的手里去夺了!

    原本掌握北九州五国的强势大名龙造寺家,在当主隆信死后迅速败落了,锅岛、大村、有马等几个有力家臣开始各自为政,主家的权威仅仅维持住了名义上的统一。面对岛津和毛利这分别来自南北的两大威胁,龙造寺家几个主事的人经过一番商量,选择了和老对手大友家携起手来。

    大友家和龙造寺家走到一起真是出于类似的处境,虽有一干名将但也仅仅就是守住了丰后一国的土地。

    其实在我心里的评价来讲,对大友家的综合评价是要超过龙造寺家的,不光是大友家的名将多些、向心力强些,就是大友义镇的个人能力也是要超过龙造寺隆信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晚年都犯了糊涂,龙造寺隆信的猜疑嗜杀我多少还能理解,大友义镇怎么就被几个天主教的传教士给唬成这样了呢?还日本第一“主之国度”,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但愿他的思维现在还正常,不然我可就有些难办了。

    自己抵御强敌看来已经不太现实,大友义镇现在应该叫大友宗麟,向织田信长发来了求援的请求。织田信长自然是乐不得的事情,立刻命令我支援大友,打击毛利和岛津。

    经过近两个月的准备我筹划除了这只部队,足足有四万大军。这个数字够唬人的吧?但也仅是听起来而已。因为我的领地过于分散,所以不可能抽调过多的直辖部队,不过同样因为我所辖地域广阔的关系,能拼凑的势力也就多了起来。长宗我部元亲3800人;细川真之1500人;十河存保2000人;香川元景1700人……,另外还有前田庆次率领的纪伊混合军团5000人,这么七拼八凑的算下来,我真正直辖的部队也不过就是万人出头而已。

    远远的海平面上出现了淡淡的云雾,我知道那是陆地的标记,一个新的战场就要展开了。

    “予州殿下!”一群问候的声音响起,从楼梯口陆陆续续又上来几个人。

    “这次要有劳诸位殿下了,多多拜托!”我转过身离开了船舷,侍从们已经摆上一圈马扎。

    “主公这话就又说远了,对我您还用得着说拜托吗!”我刚刚坐下还没发出表示,前田庆次就自己大刀金马地坐在了我的身边。他这时没有穿铠甲但别着大典太,论气质还是像个野武士。“我算起来已经有两三年没有随主公一起出战了,浑身上下的骨头还真是痒痒。这次征伐九州,您可不能再把我晾在一边啊!”

    “九州军战力强悍,民风又多是宁折不弯,这仗可是有你打的!”我挥挥手冲其他几个人示意了一下,他们这才依次坐了下来。“主公命我等出兵九州,主要是意在帮助大友和龙造寺家,并在这一区域内恢复势力的平衡。现在大友家和龙造寺家都已经表示出了对朝廷的恭顺,那么在九州的事情上就需要更多的依靠、扶助当地人……”

    “恕我无礼再挡您一句,您为人就是太谦让了!”前田庆次抱肘冷笑了一声,神色间流露出一股抑制不住的轻蔑。“以前您就是这样,遇到好事、容易的事情就让给那些‘杂兵’,要是艰苦奋战的事就让我们的弟兄自己来。都是多年追随您出生入死的老部下,有什么奖赏上的差别也没人会太在意。可是禁不住耽误事啊!那些不成器的家伙把简单的事搞成复杂的事,反过头来还得要我们去‘擦屁股’。与其这样还不如一上来就由我们自己来,那些‘杂兵’还是去作些力所能及,站脚助威的事情吧!”说完他又嘿嘿冷笑了两声,浑然不在意这些话对别人的伤害。

    “前田殿下,您这话过了吧!”长宗我部元亲的一张脸愈发的黑了,不但瞪起眼睛眉峰还一抖一抖的,可见他对前田庆次的话非常生气。“别人的事情我不敢说,自问也说不着。仅就我们土佐武士来讲,是不怕与天下任何人作战的。承蒙诸星予州殿下看得起,此次九州之战我土佐之军自当不落人后,靠嘴巴是打不赢毛利和岛津家的!”

    “不靠嘴巴打仗,这话可真是说得好!”前田庆次摸了摸脸上留起来的胡子,声音里带起了一种嘎嘎类似金属摩擦的声音。“我前田庆次的武名也是天下皆知的,走南闯北不知会过了列国多少英雄。毛利、三好怎么样?压制西国、南海群雄算是够强了吧!还不是在诸星大军面前落花流水?从没有离开过枯井的蛤蟆,就不要再吹了吧!”

    “你!”这回不光是长宗我部元亲,边上的十河存保也变了脸色。

    “庆次,你这么说就太过份了!”我现在不能不说话了,虽然昨晚我让他适当刺激一下其他几个参战的势力,可显然他并没有掌握好这个“适当”的尺度。“既然是一起作战就当同舟共济,哪有相互猜忌的道理?或许大家各有所长,但这并不能成为彼此轻视的理由。我相信本次来的所有人都会全力我诸星清氏,是不是呢?长宗我部殿下!”

    “是,一切听从诸星予州殿下号令!”长宗我部元亲不好再说什么,不过还是瞪了前田庆次一眼。

    “庆次,你说呢?”我又扭头问到。

    “是!”前田庆次毫不在意地答应了一声。

    “这就好!”我表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向对面的蒲生氏乡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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