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八年(1580)的五月,我率军开入了入了美浓境内,说来好笑,所有序列的部队中,居然我是动得最早最快的。这时织田信长的步子刚刚迈出安土;德川家康在浜松的巢穴里磨着刀;柴田胜家刚刚越过边界进入加贺境内就停了下来;只有我,穿越了整个近畿进入了美浓。

    美浓是近畿平原与甲信山国交界过度的地方,西面还是沃野千里的景象,东面就已经是崇山峻岭。某位名人似乎说过“天下用武之地”之类的话,看来是很有些道理。

    不过今年似乎有些特例,近畿的几大“粮仓”全都产生了危急,美浓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年初到现在,近畿大地居然一场雨也没有下,沃野变成了赤地。原本应该生机盎然的田地中此刻只有龟裂板结的硬块,零星倒伏枯死的秧苗变成了深深的紫黑色,不仔细看绝对的辨别不出。

    这样的年景还要打仗,真是……

    “重治,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看着道边一个面黄肌瘦挖野菜的人,我心中仿佛压了一块万斤巨石。“你来时四国安排的怎么样了,秋下能够调集出粮食吗?”可能是有些眼花,我似乎看到了那个人变成饿殍的情景。

    “主公不必过于忧虑,有蒲生殿下在那里不会出错的!”竹中半兵卫听了我的话后沉吟了一下,但是回答得还是宽心的话。“今年四国地区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旱灾,粮食上应该是自给自足略有盈余。之前已经公布了主公的命令,按照土地的石高半量征集豪族们的存粮。我们自己的人再勒紧些,应该可以挤出50万石的粮食,丹波、和泉和纪伊的饥荒应该不致于演变的不可收拾!”

    “你们都作得很好,真是辛苦了!”我点了点头忽然看到了他已经被马缰勒出红癍的双手,这时才忽然意识到我们正走在他的家乡。“可这还很不够,我们还需要再加准备!”我不得不狠下心,继续给他加大压力。

    “主公,有什么其他打算吗?”竹中半兵卫有些诧异,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去作天下的“救世主”。

    “看到了吗?”我抬起马鞭向四下里一指,凄惨的景象几乎使人潸然泪下,不过这却已经比山城、河内、近江等地好上许多了。“即便是今天晚上就下雨,秋天的产量也至多是正常年景的两成,虽然现在还估计不出程度,但一场大的灾荒已成定局。偏偏今年还会发生很多事,由讨伐武田家开始一件接着一件,想停也停不下来。我们不能仅仅从救荒这个角度去考虑问题,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必须作出应对大事的准备!”看他张嘴我急忙又补充道:“不要问我将发生什么事,也不要问我具体打算作什么,因为我现在既不知道,也说不清楚!”

    “主公还真是干脆,臣其实也是有感觉但说不清楚!”他听了我的话想笑一下,但是看看四周笑容又僵硬在了脸上。“再要是动员就不是单纯我们自己领地上可以解决的了,必须要通过商业渠道来筹集。所以主公如果有什么打算的话还请及早吩咐,属下等也好及早着手进行!”

    “那就……动用商业手段吧!”经过片刻的犹豫我终于作出了决定,这是一次由本能来驱使的决定。“通知贞胜,不惜代价到关东和九州收购粮食;要津田、今井、末吉等豪商的船队到朝鲜和流球买粮;至少要再筹集100万石,之后全部运到淡路去!”

    “1……100万石!”他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100万石加上50万石,一共是150万石,这个数字说少不少,可说多却也不算多!”这个数字并没有让我自己感到多么有气魄,反而心中是一阵空落落的感觉。“如果真的和我们估计的情况一样的话,这些粮食不足以救所有的人,但是却有可能替我们自己买下一些东西!”

    “是,属下这就去办!”确认了我不是在开玩笑后,竹中半兵卫郑重地回答到。“如果这个天下由主公来管理,天下的情势可能会更好些!”之后他叹了一口气说到。

    “因为干旱和饥荒就不进攻武田家?如果是我来作出决定,恐怕和主公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我摇头苦笑自己也感到很无奈,以为这本身就是个无奈的选择。“事情发生了我们只有一种选择,或者说没有选择,尽可能地把事情作好吧!……松永久秀怎么样了?”我这个问题是问得有点跳跃性,但也确实是由刚刚的感慨引申而来。

    松永久秀这个家伙还真是行事出人意料,任何人恐怕都无法准确把握他的脉门。10天之前织田信长亲自召见了他,宣布由他统率两万豪族军队赴摄津稳定局势,像这个是个人都应该可以看出试探的意味,就算是作样子你也得推辞一下吧?可他偏偏就和你想的反着来,泪流满面感激涕零地一口答应,并且信誓旦旦的表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如果是故作姿态未免拙劣,如果是真情流露未免匪夷所思,他究竟要干什么?织田信长和我都费起了思量。好在计划都是之前确定了的,也就先由着他表演吧!

    “关于他一天传过来三份情报,但还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竹中半兵卫提马离我近了些,聚在周围的其他卫士等却都自动离远了些。“松永久秀到达摄津后,并没有把所有兵力聚集在自己手里,反而分派出去协助原有关隘防守。要知道这都是一些豪族的兵马,他要真想反叛这样不但分散了力量,而且还有泄漏消息的可能!不管以前他为人怎样,为臣还是真看不出他这回有什么异处。”

    “没有异处可能就是最大的异处了,这个人……哼!”我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形容,只能无奈但气愤地哼了一声。

    “主公不必挂怀,关于他的各项安排已经相当完善了!”一时半会也讨论不出个结果,竹中半兵卫向前面张望了一下换了个话题。“没想到武田信玄死了还不到十年。令天下人为之侧目的武田家就走到了尽头,不过世间事盛盛衰衰原也平常,借助他们最后的绚烂也正好成就了主公的威名!”

    “是成就信忠少主的威名,这一点可千万不能搞错了!”我挥挥马鞭严肃地纠正到。

    “中纳言殿下居于大将位自是无人可争,但主公只怕也是轻闲不了!”竹中半兵卫并没太在意,可能是把我这又看作是“伟大的谦虚中纳言殿下至今武名不著,现在的美浓、尾张兵团也普遍被看作是混编的杂拌部队。本次主公随中纳言殿下同行,只怕世人的眼光会更多的聚集在主公身上!”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主公希望的‘副将’也不该是这样!”看着眼前的这只部队,我更深地皱紧了眉头。虽说此次随我出战的只有八千人,但论战斗力绝对在织田信忠的两万人之上。“主公之所以派我来,是绝对不允许有失的意思,但抢了风头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现在我担心的是武田家死而不僵,真出现几个拼死力战的,我还真是脱不开身!”

    “恐怕这种情况一定会出现,想躲也是躲不开的!”他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沉思,放松缰绳由着战马向前走去。

    我并没有催他,自己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织田信长叫我来作织田信忠的副将究竟是什么意思,恐怕并不止是“保驾”那么简单!老实说我和织田信忠的关系只能谈得上是平稳,离推心置腹还差得远。不过这也并不奇怪,织田信忠和所有大势力的军团长关系都是平稳友善,只有一个相对弱些的丹羽长秀是个例外。

    目前看似称得上是他心腹的人,居然是筒井顺庆和安藤守就两个人,甚至偶尔会让他们短期到自己的幕府参予谋划些事情的谋划。让这样的人来作未来织田政权的主政大佬?似乎很是不合适,他们也仅仅就是个中佬之材。那么让我和另外一两个人来中枢主政?可这样我似乎在地方上的实力就有些过大了。

    这样的问题对我是个难解的方程,织田父子最后也没有办法绕过去,所以我私下里认为这次就是一种试探,一种尝试,目前我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主公!”竹中半兵卫忽然抬起了头,张张嘴又有些犹豫。“微臣这里倒是想到了一个方法,只是不知道是否……”

    “没关系,妥不妥当的我们再商量!”看他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也拿不准,不过有主意总比没主意强。

    “是这样的……”

    “主公!”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声大喝从前面传来,一看这次是新八郎从前面策马跑了过来。

    本来这次出兵并没有动用甲骑,所以新八郎本来也是不该出来的,但一听是征伐武田这样的大事,他自然不会坐得住。经过了上窜下跳的一番折腾,我最终不得不把他带了出来,算是暂时借回我的近卫营听用。

    “主公,中纳言殿下派接您的代表来了!”他带了一下马缰让开身子,我果然见到了一脸堆笑的安藤守就。

    “怎么敢劳动安藤殿下……”我飞快地和竹中半兵卫对了一下眼色后,就立刻带马抢前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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