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四年(1586)的七月,近畿与京都再次变得热闹了起来。名义上是祝贺上皇禅位和新皇登基,但实际上人们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到了其他地方,至少是那些聪明,有先见之明的人。

    聚集大名参拜天皇,并不是一件必须的事,至少刚刚退位的正亲町上皇在登基的时候,就没有举行过类似的活动。当然,当时的客观环境也不允许,而且在一百多年来允许的时候反而只占了少数。

    其实大名集体参拜天皇,也并不一定要在登基的时候,这方面并没有太硬性的规定。只要当政的武家觉得有这个必要,那么就可以来上这么一场,名目自然可以随便编上一个,至于来多少人就全看这个召集者“人品”的爆发程度了。

    为了这次朝拜我早就开始了准备,经过一年的兴建聚乐第也在上个月完工了。这是一座占地广阔,极尽奢华的园林式建筑,格局和寺院有些相似,作为天皇出行时的行宫。

    百余年的乱世颠覆了很多东西,但是既然已经恢复了安定,那么有些老规涂巨就还得找回来。在此次来到参加朝见的四百多个万石以上的大名里,九成以上都没有上殿资格,那么这样一座行宫就极为必要了。

    所有大名都要先到大阪来,之后再由我率领着前往京都,这既是对我武家领袖地位的认可,也是源于对强大武力的臣服。不过这种臣服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仅仅是对于我——诸星清氏个人的一种承认。说句不好听的话,在我之后天下大名对于我的继承人并没有什么法定的义务,如果这个继承人再是一个笨蛋的话,那么偌大的诸星家也完全可能被杯葛成无数的碎块。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地发生,我确实需要这个征夷大将军的名份,即便是为了将来消除这个制度,眼下我也需要掌握这个制度。

    “所有人都来了吗?”我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对着面前的四个人问到。此刻我的情绪并不是很好。大战即将展开可我还没有布置妥帖,甚至秩序还有些混乱。

    “基本上差不多了,至迟后天就会到齐!”竹中半兵卫立刻回答到,这次的事情他是总负责。

    “能来就好……就好……”我叨念着点了点头,看来至少没有谁敢于公开的抗拒我。

    在日本已经很久没有达到过真正意义上的统一了,一个个大名领地就像是独立王国,中央的权威只能是建立在有多少大名认同上。事实上有好几个我想要处理地人至今没有下落,不用问也知道是让某些人藏匿起来了。这是一个无奈但必须面对的现实。至少在我改变某些东西之前。

    “现在掌握的人有什么进展吗?”我又静水幽狐说到,他的任务还是私下串联。

    “情况还是不大好……”他苦恼地摇了摇头,嘴连着张了几张有些难以启齿。几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其他人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要看他的进度。

    “有什么算什么,你先说说看吧!”一看他这副样子我就知道了个大概,不过总得亲耳听他说说。

    “也不全都是坏事,至少除本家出身的大名外,池田、尼子这样的传统盟友也保证全力!”静水幽狐拿出一块手帕在头顶擦了一下,这种气氛使他感觉有些热。“另外有很多人态度暧昧,说出话来看似模伦两可。其实这已经很说明了问题。他们这些人非但没有主公的可能。甚至已经基本可以肯定会跳出来捣乱……”

    “他们会怎么样?直接出言抵制主公就任征夷大将军……咳、咳……吗?”竹中半兵卫咳嗽了两声,右手抚胸问到。

    “不会那么直接,依据我地经验会采取干扰地方法!”静水幽狐摇了摇头。将手帕掖回到袖子里。“主公仁义之名传遍天下,他们可能就是想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最大的问题还是非平、源出身的问题。恐怕在我们说之前他们就会先开口,把主公大大地颂扬一番!”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和我自己地猜测也差不多。老实说我自己对于这些问题也常常感到力不从心,四百年的时间并不能使人在政治斗争能力上有太多的借鉴。据某些历史学家考证:古罗马时期的政治辩论家,演说和雄辩水平要普遍高于现在的美国总统候选人!

    “事情确实有些难办,之前我也和静水殿下交换意见!”蒲生氏乡接了上来,很是为难地搓着手。“我们虽然可以安排人首先提出主公出任征夷大将军的倡议,然后其他人再行响应。但是对方也可以反击这种倡议是陷主公于不义的行为,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场大辩论。一旦在天下大名的聚会上演变成了这种菜市场的吵闹局面,主公地声望也必将一落千丈!”

    静水幽狐垂下了头,竹中半兵卫也无话可说,现在的局面似乎进入了一个死角,无论是调头还是前进都不容易。

    “岛津、伊达、大友这些人怎么说?”纠缠于这个问题也不会有什么进展,我皱皱眉继续问到。

    “他们说……他们说……”静水幽狐的头上又冒出了汗珠,不断在手里旋转着一串念珠。

    “他们到底怎样表态?”他越迟疑我就越着急,究竟是什么样的答案会使一贯巧舌如簧的静水幽狐竟然犯起了口痴。

    “按照主公的意思我用私人的名义进行了试探。但是他们的回答却令人有些啼笑皆非!”他于苦笑当中带着几分气愤地说道:“这些人都拍着胸脯表示:受到主公的大恩一直无以为报,只要主公亲口说一句话他们一定万死不辞!”

    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即便现在是七月也显得不是很热,本该是一个午睡地好时候,可惜我们这几个人却坐在这里商量这让人倒胃口的事情。

    我左手按着右手的指头,从最末的一节指骨缝隙里不住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右手按完了,又开始按左手。

    另外四个人看着我,等我作出最后的决定。这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难到居然会让我一筹莫展。难到我真的要和整个天下抗衡吗?岛津、大友等人说得全是一些无用地屁话,要是我自己能开口哪里还用的着他们?一件事情不亲身面对就不可能切实地感受到压力,我现在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在那部已经被改变了的历史中,“猴子”始终没能坐上那个位置。

    人心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听起来也是虚无飘渺,但你一旦要是忽视它的话,那么很快就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惨重的代价。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和我此刻情形很是相似的人。他就是袁世凯!

    就是那样一个几乎掌握了中国全部武力的人,一个所有敌人全都消声匿迹地人,一个面对赞颂如山崩海啸而来的人,坐上皇帝的宝座看似是一件多么合情合理的事情,可就是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这一切全都化为了泡影!

    对我现在的局面来讲,和那时的袁世凯是何其的相似,几乎已经听不到了任何反对的声音。可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是一件违逆数百年来人心理念的事情,我可没有信心去颠覆这样地社会伦理。现在最好地局面就是逼着所有的大名来上一场“劝进”。利用他们对各地的民意进行压制。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地话。那么我的处境就还赶不上袁世凯呢!当然,如果能扭转天下大义的走向……

    “主公……主公您怎么了?”见我半天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发楞,竹中半兵卫有些担心地问到。

    “哦……没有什么!”我摇摇脑袋。把那些离奇古怪的想法赶了出去。“庆次那个家伙在干什么,不会又给我添什么麻烦吧?”这是我另外担心的一件事。

    “前田殿下好像还不死心,似乎在安排暗杀那些反对大名的事情!”蒲生氏乡对着我一阵苦笑。“已经有些人对他表示了,并答应在那些大名返回路过自己领地时会派人暗中截杀。目前北陆道、山阳道应该都有了周密的布置,其他的人还在接触当中!”

    “帮忙、帮忙,真是越帮越忙,真不知到这个家伙是怎么想的!”我狠狠地骂了一句,可也无可奈何。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更加不能自乱阵脚。“庆次那里我会再和他沟通一次,你也一定要盯紧。千万不能让他们在大阪和京都闹出事情来……”我慎重地嘱咐到。

    眼下我能做的只能是这样了,先把一切压下来再说。现在我自己都有些后悔如此着急,也许再等个两三年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再过三天朝廷地钦差就将到达,这件事您看……”对于我们说的这些事村井贞胜插不上嘴,只能就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工作做好。

    “你负责好好接待,然后信清和重治代表我先去问候一下!”我对这个问题倒不是很担心,不过还是嘱咐道:“加强保卫的事情我会另外交代给光成,外围的守卫你们看着安排一下。总之在眼下的这个当口,一定不能让他们在大阪出什么事情!”

    “应该……不至于吧!”竹中半兵卫喃喃地说到。

    “但愿如此!”就我个人多年的了解也觉得前田庆次不会那么冲动。但是这世界上的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百分之百保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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