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曙从未经历过厮杀,在他的心目中,厮杀就是两军对垒,然后相互冲杀。

    可今日他却看到了一场让人目瞪口呆的操练。

    隐蔽和寻找。

    他发誓自己的眼神很好,可竟然没发现近在咫尺的乡兵。

    这些乡兵就在周围,若是战时他们这般隐藏,敌军如何能逃过?

    “你如何懂的这些?”

    他看着沈安,觉着这个小子总是有许多惊喜在等着自己。

    “臣第一次厮杀就是在雄州的界桥,那时辽国的密谍头顶耶律俊要见臣,臣独自赴会,耶律俊用毒针暗算臣,从那次开始,臣就知道,和敌军交战不可迂腐,万事要想在前面,所以乡兵们来了之后,臣就想试试,这不……”

    他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只是试验了一下怎么能把红烧肉做的更好吃。

    赵曙想起了当年之事,不禁赞道:“谁知道你早有准备,耶律俊事后身亡,耶律洪基据闻很是恼怒。”

    他看着张八年,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姿态说道:“皇城司可能?”

    张八年低头,“臣……尽力而为。”

    “为何?”赵曙有些怒了。

    沈安把邙山军核心的东西都给你看了,你竟然说尽力而为,这是觉着朕很好说话吗?

    张八年抬头,木然道:“乡兵们隐藏之术高明之极,可不管是衣裳还是脸上的颜色,包括如何选择隐藏地都有讲究,皇城司怕是要花费一两年才能弄出来。”

    一两年!

    呵呵!

    沈安微笑道:“张都知谬赞了。”

    有本事你就去试试。

    他一开始就奔着这些去了,因为有后世的经验在,并未走过弯路,这才不断成功。你张八年说一两年就能搞出来,去吧,哥等着看。

    黄春却忍不住了,说道:“张都知怕是不知道吧,在林地有林地的衣裳,在泥地有泥地的衣裳,若是在塞外是另一套衣裳……而且这些衣裳的颜料很难配。”

    “颜料不是很好找吗?”韩琦觉得这个有些夸张了。

    沈安只是笑了笑,黄春说道:“当年多次校验,那些街面上的的颜料味道容易被人分辨出来,后来就试了多种,最终才找到了合适的配方。”

    “那么难?”韩琦走过去,摸了摸乡兵的衣裳,觉得没啥区别。

    后世华夏模仿迷彩服也是这般的麻烦。

    “颜料得经得住磋磨。”

    韩琦摇摇头,“果然是小事里见学问,老夫不懂这个,觉着头疼。”

    黄春看了张八年一眼,继续说道:“还有怎么隐藏,这里可有讲究,咱们翻来覆去的试,叫人不断的隐藏,又去寻找,失败的次数都数不清。”

    张都知,您的皇城司试试?

    张八年木然。

    隐蔽学,这是一门全新的学问,张八年就是个初学者,此刻完全被黄春给压制住了。

    不,他是被沈安给压制住了。

    若论个人武力,他能碾压所有人。

    可这等专业的事儿,他只能默然。

    他不屑于狡辩,所以只能沉默。

    赵曙问道:“皇城司可能学?”

    这是不要脸。

    帝王张口要学,你教不教?

    众人觉得沈安定然会马上答应,可他却很认真的道:“官家,万事都该有代价。这等操练之法是邙山一脉多年的磨砺,若是平而无故的给了皇城司,那它就一文不值。”

    包拯微微皱眉看着沈安,示意他赶紧丢掉这个念头。

    和帝王做生意,你这是想作死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按照这些话来说,整个大宋的人和物都是赵曙的,所以让你教就是给你面子,你还矫情,作死呢!

    赵曙微笑道:“你想要什么?”

    韩琦挑眉,示意沈安赶紧收了神通,免得作死。

    “陛下,乡兵们出生入死多年,可却因为身份的缘故不能叙功。他们在此处安家落户,可田地却不够安置,臣请陛下,准了臣在边上购买田地。”

    韩琦和包拯对视一眼,都微微一笑。

    在邙山军立功的背景之下,这个要求再合适不过了。

    赵曙也觉得如此,所以含笑问道:“多少田地?”

    “两千多亩!”

    沈安看着一脸纯良。

    这个孩子真是老实啊!

    包拯心中不禁赞叹着。

    两千多亩地,对于沈安这位大宋首富而言只是毛毛雨而已,

    可他却恪守臣子之道,不得官家的允许就不为乡兵们置业,这份忠心……

    赵曙有些感动了,说道:“是谁的田地?”

    沈安说道:“马越的。”

    “马越是谁?”赵曙随口问道。

    “一个有钱人。”沈安笑的人畜无害,但黄春却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郎君太阴了。

    马越是汴梁权贵,上次和钟定一起支持厚本钱庄,钟定被沈安断了货源破产,马越却一直安好无恙,事后喝多了还和人吹嘘,说自己面对沈安无惧。

    无惧?

    这下真的来了,你试试。

    有钱人不在赵曙的眼中,他觉着自己为皇城司换到了好东西,心满意足的道:“买过来的吧。”

    “是。”

    沈安把他们送到外面,临走之前,包拯欣慰的道:“看到你如今这般稳重,老夫死也甘心了。”

    “您别说死不死的可好?”沈安纠结的道:“您若是去了,包绶怎么办?”

    “包绶有你们看着,老夫放心。”包拯慈祥的道:“就是这般,记住了,稳重。”

    为乡兵们买块田地都要请示汇报,这稳重的让人赞不绝口。

    看着君臣远去,黄春说道:“郎君,为何要与陛下交换这个呢?咱们买田地随时都能买,那些本事该换些有用的好处才是。”

    “你不懂。”沈安说道:“帝王一旦习惯了有免费的东西拿,以后就会伸手,今日要这个,明日要那个,给不给?不给就是不忠心,给了自己心有不甘,甚至是心疼,某只是想让官家知道,任何东西都不能白拿。”

    黄春讶然道:“您不怕得罪官家吗?”

    沈安笑道:“某为国效力也得有个好心情,凭谁来也别想颐指气使!”

    他打个哈欠,“某回去睡觉,你派人去寻马越,就说是某说的,让他来沈家。”

    ……

    赵曙回到了宫中,正好子女们来问安,就问了他们的近况,一家子其乐融融。

    稍后赵顼带着弟弟妹妹们告退,赵曙说道:“大郎留下。”

    赵浅予抬头,好奇的道:“官家要和大哥商议国事吗?”

    对于她们这些公主而言,赵顼这个大哥就是以后的依靠,所以见他沉稳,人人欢喜。

    赵曙笑道:“怎地,你也想商议国事吗?”

    “想。”赵浅予俏皮的道:“只是怕祸国殃民。”

    “哈哈哈哈!”赵曙不禁笑了起来,“朝中那么多重臣,哪里有你祸国殃民的机会!去吧,晚些一家子吃饭。”

    “是。”

    赵曙很是欢喜,却不知道自己的孙儿赵佶在以后就玩了一把祸国殃民。

    等儿女走后,他问了赵顼的功课,满意的道:“我如今做了帝王,依旧觉着许多事不懂,要继续学。你那边的老师都是为父斟酌安排的,要仔细听,不懂就问,莫要不懂装懂,那只会误人误己!”

    “是。”赵顼实际上算是好学的,手不释卷谈不上,但学习的认真程度能碾压学渣沈安。

    这个儿子很得赵曙的欢心,他起身说道:“今日我去看了邙山军,那些操练让人大开眼界,我如今才知道沈安不肯扩大邙山军的缘故……他这是怕我忌惮。是啊!躲在树林里,近在咫尺都无法发现,可惧。”

    “官家,邙山军只有三百余人。”赵顼有些急,担心赵曙猜忌。

    “人很少!”赵曙点头道:“那是个聪明的,知道分寸,所以今日我提出让皇城司的人学了那些本事,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不过却要好处。”

    他玩味的道:“和帝王要好处,这就和做生意一般,他沈安这是在告诉朕,没有白拿的东西,若是白拿,下次他就不给了!大宋的臣子就数他最大胆,这等话都敢说。”

    赵顼却觉得没什么不对,“官家,赋税之外,百姓的一针一线本就是自己的,帝王也不能白拿,一旦开了白拿的头,以后谁能控制?到了那时,帝王的**一发不可收拾,谁能控制?臣以为此举没错。”

    “我没说他错。”赵曙觉得儿子还是急了些,不禁觉得自己还有许多要教授他的,“只是无人敢这般说罢了,唯有沈安,大胆之极,压根就不怕朕动怒。”

    “敢问官家,他要了什么?”赵顼很好奇,心想沈安这等人,一般的东西哪里能入了他的眼。

    “邙山军的隔壁有两千多亩良田,沈安说准备买下来,作为安置只用,极好。”

    帝王的评价能有极好两字的很难得,可见赵曙对沈安的满意。

    赵顼心中嘀咕,觉着没那么简单。

    以他对沈安的了解,这人弄不好就是在挖坑埋人。

    他回了庆宁宫,叫乔二去打探消息。

    “大王,有个叫做马越在沈家的门口发脾气,说是不卖,随后就走了。”

    赵顼一拍案几,“这是官家亲口同意的,他马越好大的胆子!”

    他突然一怔,然后苦笑道:“沈安挖坑埋的竟然是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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