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之极快的让我如了愿,因近年关,赵维也是毫不含糊,准了我出宫静养三月,且允我今年在宫外过年,更是在洛之提出这个要求时,已是命了李公公带人将天禅寺东边的一角小院收拾了出来。

    雪住之后,天阴了些时日。赵维不放心我的身体,硬是等到天晴之日,才安排了简单车从,命了李公公悄然带我上,而我出宫的消息,宫中并无他人知晓。

    因是密行,此次出来,我只单带了紫玥和小喜子前往。

    寺院本是清幽之地,又因是寒冬,没了年近的喜灯结彩,越发显得清净素寒。

    我原是带病之身出的宫,入了天禅寺,也是日日呆在暖阁间,不便出门,心倒是静了下来,日子也过得极快。

    紫玥提了一壶热水进来,扑了扑袍子外面的雪,道:“今年这雪比往年都大,整个跟扯絮一般,下个不停。”

    我斜倚在软塌上,看着紫玥忙碌,说道:“这是山间,本就比京城要寒冷些,雪大也是正常。”

    紫玥拿着铁钳,将暖炉里的炭火拨了拨,说道:“主子,奴婢今日碰了件怪事。”

    看着紫玥那一脸不解的样子,我不禁笑道:“这深山野林的,又深居在这寺院中,能有什么稀奇的事。你是想着这日子枯寂无味,故意寻了法子来逗我开心。”

    “主子,奴婢和您说正经事。您还要拿奴婢开下玩笑。”紫玥顿了一顿,接着道:“主子知道吗,我们旁边的那个小院里,也住了女眷。”

    我看着窗外鹅毛大雪,如棉如絮地直往下扯,说道:“应也是来养病静心的,倒不足为怪。”

    紫玥咬了咬唇,才说道:“主子。奴婢原本也未觉得怪。只是。那女眷原是顺亲王的宠妾。如今。顺亲王离京已两月有余了,所以,奴婢才想,这女眷在这寺院中住的时日应是很长的了,若单是养病静心,也不可不随了顺亲王去。”

    顺亲王大婚,携王妃一起出往西境。应是久住于西境了。将这样的宠妾放在寺院之中,不过就是如后宫被贬的妃子般,永居冷宫。

    花自飘零水长东,红颜未老恩先断……前尘过往,谁能说得清。

    我叹了口气,说道:“都是他人的事,我们本也是来图个清净地,就不要再多问了。”

    紫玥见我不愿多说。忙岔开话题。道:“主子,这屋里炭火熏人地厉害,屋外地梅花开的正好。奴婢去折几枝来,去去这火气。”

    正说话间,屋外突然传来了吵闹之声。

    “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么烫的炭火,就这样泼到别人身上了。”是个娇俏女子不耐气愤的尖锐声音,不大,却是极清晰。

    紫玥听到这,不禁皱了皱眉,道:“估摸是小喜子坏了事,让他去拿些炭火,他定是又慌慌张张的得罪了人家。”

    小喜子也是不甘示弱,回道:“你个姑娘家家的,声音这么大的做什么,也不怕惊了我家主子静心养病。我可告诉你,若是惊了我家主子,你可是担待不起。”

    那女子讥笑一声:“有什么好担待不担待地,都不过是冷风冷房的,有什么怕了惊扰?若是正值眷宠,谁还到这青灯古佛来。说什么是静心养病,也不过是寻了个理由打发出来了而已。你还装什么装,还当你家主子是正宫皇后啊,宠冠六宫,拿这么大的架子,还不让人大声说话了。”

    我听着那耳熟的声音一句一句的传来,似要勾回前生的记忆,忍不住向紫玥问道:“这寺院中,除了我们这院,还有隔壁你方才说的顺亲王的宠妾外,还有别地女眷住在这吗?”

    紫玥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主子住进来这么久,除了隔壁那院,再也没有别地女眷了。那院也就主仆二人,住的也极简单朴素。奴婢原先也一直纳闷,是谁住在那,不见奢华精致,反倒如一般人家。可这天禅

    家寺院,不是谁都能住进来的。今日,我见一小僧说话,所以,后来故意找了机会,向那小僧问了一下,才知道竟是顺亲王以前的宠妾。原本还想多问些,那小僧却被他师父给叫走了。”

    我伸指轻轻戳了一下紫玥的额角,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好事,胡乱打听开了。才出宫这么几日,竟是一下子没了规矩。”

    紫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主子,还是奴婢出去看看吧,不然,都不知他们会吵到什么时候。”

    紫玥边说着,边去开了门,寒风带雪的夹着清晰的声音传了进来,在紫玥带上门的瞬间,只听着一个女子柔和的声音,“阿兰,快赔个不是,然后进来吧,别失了礼数。”

    如此熟悉的声音,经常想念,如在梦中,不是真幻。莫非……

    先前那个娇俏的声音又委屈的传了出来:“姑娘,本来就是他的不是,怎么……”

    话说到一半,生生的噎了回去,接着,便是细小的赔不是的声音,委屈万分。

    如此的熟悉。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情节,熟悉的声音……

    我和婉儿姐姐在乐信坊的初次见面,知道彼此,也是因了一个喝醉酒的客人因一直难观婉儿姐姐一舞,借了酒醉,到婉儿姐姐的院子里闹事,吵着要婉儿姐姐当即为他舞一曲,却不小心将我们两院之间相隔的门撞破了,将旁边开的正好的两株三醉芙蓉给压坏了,慧妍知我最喜那些花,气恼的去与之理论。阿兰也正为了客人喝醉酒了闹事气愤,见慧妍过来争议花的事情,一下恼了起来,和慧妍争执开来。当时也是婉儿姐姐这般温和的让阿兰向慧妍陪了不是,阿兰那日也是这般细小的声音,语音里面委屈万分。

    如今,再次这样隔院而住的,还是婉儿姐姐么?

    我正恍神间,紫玥已是拉着小喜子走了进来,边训斥着小喜子道:“你不知主子来这寺院,就是图了它的清净,好好过来养病的。你还这样喧哗,自己先做了错事,不小心将烧着的炭火倒在人家身上,还等着人家向你赔不是。你这是不是故意扯主子的脸,嫌主子在这等偏寂的地方了。且不说这些,主子出宫本就是破了宫规的秘密出行,你还这样大声嚷嚷,是害怕别人不知,无法钻了空子,来寻主子的不是吗?”

    “好了,紫玥,你也别说了,他也不是故意的。”我接过紫玥手中的几枝梅花,放在鼻前嗅了嗅,道:“紫玥,方才让那婢女进去的,可是她家主子?”

    紫玥点了点头,依旧拿眼瞪了小喜子几下,才让小喜子退了下去。

    我叹了口气,说道:“倒是一淑惠识大体的人。”

    紫玥道:“可不是么,主子还未见她,长得也是极好的,奴婢真想不通,这么好的人儿,顺亲王怎么就舍得了。”

    我捏了捏紫玥的鼻子,笑道:“你倒是越发大胆了,这些话都敢混说了。好好的姑娘家,反倒让这寺院惹出来尘念。”

    紫玥脸微微一红,嘟嘴故意的说道:“都是主子仁慈。”

    我从袖中拿出一方绢帕,递给紫玥,道:“听你这般赞隔院的主子,倒让我也生出了好奇,忍不住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这般的让你丢了规矩,说出这样的混话来。你将这方绢帕给隔院的主子,就说我想见见她。都在这寺院中,也是有缘,何不一起说说话,也好打发时间。”

    紫玥应声而去,我这才起身,披了件麾袍,站在窗下,将窗子推开一道缝。

    一阵冷风猛地扑面而来,打在暖热的身上,让我不由打了个哆嗦,燥热的心却是慢慢凉了下来,我紧了紧麾袍,看着外面风吹雪卷,脑里却是昏然,实在不敢想象,如若真是婉儿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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