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宫门后,马车仍然一路畅通无阻,破例直至司马毓的寝宫前才停了下来。寝宫前禁军林立,然后却一个官员都没有,显然这事还在极度的秘密之中。

    想想也是,朝阳国的政局经过了连番的巨变,刚刚才稍稍稳定下来,如果这个时候让天下人知道司马毓中毒了,其乱可想可知。

    首先他们就不能防止蓝毕渊和孟相的老部下趁机反叛。要知道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局势越乱对他们就越有利,也正由于混乱后重分天下大势或者干脆将所有政权都收集一生,这是枭雄们的最大梦想。每个朝代总是不乏这样的人的,他们缺少的只是机会而已,一旦有机会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在司马毓中毒之时,朝阳国的江山社稷就已经开始摇晃了。

    且说马车一停在宫门前停下下,宋胜凭立刻就带着他们直闯了进去,到了里间,毫不客气地就拨开了那些正在讨论不绝的太医,给已将药箱抱在怀里随时都要打开的裴一涯让路。

    看到床上那曾完美的如谪仙,也曾恐怖的似魔鬼的司马毓,此刻却两眼紧闭、面色乌紫、了无生气地躺在龙床上,苏尘这才真正地相信。这位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皇帝真的中毒了。

    裴一涯没有浪费时间。第一时间开始诊断。

    那帮太医院地太医倒也不是无能之辈,他们虽然查不出这是什么毒,却做了很多防止毒液渗透地措施。有几位对针灸相当有研究的太医也适时地用针灸封住了司马毓的部分穴道。

    裴一涯神色极为凝重地诊着脉,突然返身快速地打开药箱,将所有地药都翻了出来,喟然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宋胜平的声音都抖了。

    “缺少一味至关重要的药。”裴一涯睁开眼睛坦白地告诉他。

    “你快说是什么药啊?你不说怎么知道皇宫里就没有呢?”宋胜平强制镇定地道。

    “乱魂草。”裴一涯无奈地吐出三个字,太医们听了这个名字,大多面面相觑。好像连听都没听说过。

    “乱魂草?”其中一个太医苦思冥想了好一会,才惊呼道,“莫非就是那一种只生长在戈壁与草原之间,十年生长,十年开花,花期在秋季,花期只有十天,过后即谢。非白玉盒不能保存的乱魂草?”

    苏尘只觉他声音甚是耳熟,仔细一瞧,原来竟是当年曾来给彬彬看过病的那位古御医,他学识丰富。既能认出彬彬所种的是极了之毒,能知道乱魂草也就不奇怪了。

    裴一涯苦笑着点头。这种草药原本就十分罕见,看在场太医们地反应就知道皇宫中必定没有。莫说皇宫中没有,只怕普天之下也很难找出一朵乱魂草的话来。

    “如果没有这味药,皇上还有多少时间?”宋胜平的眼中已经开始染上绝望之色。

    裴一涯叹息着竖起一个食指。

    “一年?”宋胜平带着希翼问道,裴一涯摇头。

    “一个月?”宋胜平面色一变,裴一涯还是摇头。

    “十……天?”说到这里,宋胜平的嘴唇已经颤动了,可裴一涯还是要摇头,望着司马毓的目光中已经充满了无奈之色。

    “不!朝阳国不能没有皇上!绝对不能!”怎么也不敢接受司马毓只能再活一天的事实,宋胜平连退三四步,猛地一拳打在龙床边的梁柱上,那梁柱顿时明显地多了一个拳印。

    可这个时候,没有人还会有心思去追究他的不敬之罪。

    “裴神医,难道真地就再无别法可想了吗?”问话的是仿佛瞬间更加苍老的古御医。

    “就算我竭尽全力,每日都给皇上针灸三次,也只能为皇上延续寿命,而这十日里,皇上他……他也只能维持现在这样的状况。”

    何尝不急,虽然司马毓以前几次三番想要得到苏尘,一国之君,系关天下安危,他又秉着一颗医者之心,若有办法怎会见死不救。

    “那怎么办?难道就无药可医了吗?”苏尘急道,望着已深度昏迷地司马毓不知所措,此刻她的心早已被满满地愧疚所充满。这次的毒虽然不是她下的,可她却总觉得好像自己要是之前没有给司马毓下过毒的话,说不定这一次司马毓也不会中毒……

    “我何尝不想救皇上,只是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没有乱魂草,只怕就是神仙……”说到这里,裴一涯突然顿住,紧盯住一旁的苏尘,喃喃地道,“你的血……”

    “我的血怎么了?”苏尘一愣,其他人也都是一愣。

    “你可记得你原先曾一起中过乌蛇和地龙果的毒,后来我又设法彻底改善了你的体质,可以说,你早已练成了百毒不侵之身,说不定你的血对皇上来说还有一线希望。”裴一涯犹豫了一下,还是果断地说了出来。

    “那还等什么,那就把我的血给他,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应该试试啊!”苏尘毫不犹豫捋起了袖子,想也不想地转头就对眼中又充满希望的宋胜平道,“宋大哥,刀呢?”

    “我这里有。”裴一涯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的妻子,闭了下眼,从药箱中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半尺小刀。当他抽出了匕首,对着苏尘那截白生生的手臂时,锋利的匕首怎么也落不下去。

    “涯,救人要紧。”苏尘明白他的迟疑,知道他不忍心伤害自己,勇敢地就要主动地去拿匕首。她虽然其实也是怕疼的,可为了救人,还是救一位一国之君,就算再疼她也会忍着。幸好她有一位神医夫君,相信他肯定不会让自己留下疤痕的。

    苏尘苦中作乐地为自己分散即将割臂流血的注意力。

    —

    “不,还是我来吧!”裴一涯颤声道。

    他是医者,他比苏尘更知道哪里适合下刀,更知道需要怎样的伤口才能留出所需要的血液,又如何更好的止步和将来的复原。如果苏尘非要献出鲜血来救人的话,他宁可主刀的人是他。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其实流点血也好,可以促进新陈代谢。”苏尘微笑着鼓励他,将手臂伸到他面前,自己则转开了眼。牺牲归牺牲,可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流出来,感觉实在……

    裴一涯的手缓缓地移到了苏尘的手臂上方,终于狠了狠心,在众人动容的目光中迅速地掠过苏尘细腻的皮肤。随着苏尘忍耐不住地一声倒吸冷气,一股鲜血立刻泌了出来,很快地变成一道溪流淌入洁白的瓷碗之中,一点点地漫过了碗内的花纹。

    裴一涯无限小心地托着她的手臂,看着她的血似雨滴般落入碗中,只觉得心疼的都要揪起来了。

    周边的众人脸上也俱都是感动之色,且不说苏尘的血是否会有效,但就凭她这股精神、魄力和忠心,今日,她也令所有的人折服了。

    “够了。如果情况好,你可能还要再流一些,现在先休息一下。”大约流失了半碗多的鲜血后,裴一涯忙抓起脸色苍白苏尘的手,闪电般地止住了她的血,将她扶到一旁包扎。

    至于司马毓那边,自然有太医们会设法将血给司马毓喂下去。

    “大妹子,今日,实在是多谢你了!”宋胜平也跟了过来,脸上一片复杂之色。

    “不就是流点血而已么?宋大哥何需客气。”苏尘微笑了一下,转头望向被太医围住的龙床,笑容又隐去,“期盼我的血真的能有效果。”

    比起天下百姓,个人的恩怨早已如一粒尘埃了!但愿,司马毓能顺利地醒来!但愿,他们之间的恩怨,也从此能真正地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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