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崇山峻岭间林木葱郁,伴着鸟鸣清幽,溪水在石间天光从蔽日的浓荫树影林隙间洒落。

    踩着遍是青苔的石阶,露露带了汉威来到一块儿墓地,先向母亲的墓磕头拜过,就来到了个小坟堆前。

    上面几个赫然的字“爱子枫儿之墓”。

    汉威觉得好奇特,别人的墓碑会写上名讳,会有姓氏,但是这个没有,只有枫儿的名字,难道连姓都不写?

    露露从路边拔起一把狗尾巴草,扫着弟弟坟前的落叶和尘土,对汉威说:“你真很像我的枫儿弟弟,真的。”

    回头又望了汉威几眼说:“或许都是白净的面庞,迷人的眼,一笑两个深深的笑靥。”

    汉威曾听露露大致说过,枫儿弟弟年幼时病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露露跪坐在坟前,边扫边对汉威说:“金家在前清曾是显赫一时的王公,我是王府的四格格。只是家道从家父手中败落了。因为家父抽鸦片烟,抽得很凶。我们满人的规矩很多,王爷的正福晋都是要皇上和太后指婚的,所以我额娘十五岁就被指给了阿玛做正福晋。或许你不懂,我们满人管爸爸叫阿玛,管娘叫额娘。我额娘生我之前,有几个孩子都不幸早夭了。为了给阿玛传续香火,额娘就为阿玛新娶了几房侧福晋。结果侧福晋都没来得及为金家生上一男半女,额娘就怀了我。这样喜事不断。第三年就有了枫儿。本来家里其乐融融,阿玛却又娶了一位侧福晋—桂姨进门,桂姨很讨阿玛欢欣,就在枫儿九岁那年,桂姨终于也怀上了孩子。阿玛一时高兴,请来一个算命先生为我们姐弟三人算命,算命的说我是克星,说算定了枫儿地命不久长。最多能活到十五岁。阿玛就慌了神。而桂姨肚子里的孩子。却是个大富大贵的男孩儿,是金家日后的倚靠。”

    露露苦笑摇头说:“后来我才查出来,原来这些都是桂姨设计的诡计。”

    汉威看了露露姐说到这里擦了把泪,神色黯然。但汉威又不知道如何去阻止,毕竟露露姐说到了伤心事,怕也是不吐不快。

    “汉威,我在杨家呆的那些日子。每次看到你的侄儿亮儿,就心里堵塞得难过,我真想把我的遭遇讲给杨司令听,让他千万小心不要重蹈覆辙。因为,类似地事,我家也发生过,铭心刻骨地记忆。”

    听露露姐提到了亮儿,汉威忽然觉得对露露姐地这个秘密好奇起来。

    露露接着讲了说:“桂姨怀孕三个月的时候。一次出门踩到了个果皮。摔了一下,险些小产。桂姨就大哭大闹,认定那果皮是枫儿扔在她房子口有意害她。而且还有老妈子出来作证。我阿玛是个软耳朵,他既舍不得枫儿,又不想桂姨真的生气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就把枫儿交给了桂姨发落。他自己却找了借口出去避开了。我们都不知道桂姨是如何处置的枫儿,枫儿也没有说,我只记得枫儿送回到额娘那个小院时,就气息奄奄了。大夫来过,可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叹气。额娘看出不对,急得跪在地上求大夫救救枫儿,大夫一脸的无奈,苦笑了安慰我们,如果七天之内,枫儿能挺过来,那么还有一线转机。奶娘几次要去请阿玛过来拿个主意,可额娘不肯,额娘说阿玛心中如果还有枫儿,不用请他也会来的。阿玛是第二天中午才回来,额娘锁了院门,死也不肯让他进。阿玛无奈地走了,枫儿一直发烧,他很痛,顺着额头出冷汗,却还安慰我们说他不疼。夜间,枫儿忽然开始尿血,紧接着开始吐血,昏死过几次。我和额娘彻夜守在枫儿身边。一天天的,枫儿开始脱了形,瘦的双颊陷了进去,那双乌亮的眼睛也没了光彩,可他还是硬挺着。阿玛在院外叹气,向小楼张望,我天天打开窗为枫儿采金银藤,总看见阿玛在院外向上望。终于到了第七天……”

    露露擦把泪,长吸口气:“第七天,枫儿忽然坐起来,他

    好很多,他要到窗棂边去折金银花。额娘不肯,他床,我们又惊又喜,额娘终于通容让枫儿同我去河边走走。一边兴奋的派人去通知大夫。枫儿固执的穿上了他那件新做的淡绿色绸衫,对了镜子照了又照,对我说‘姐姐,枫儿变丑了,为枫儿上层胭脂遮掩好吗?’,我纠缠不过他,为他把惨白的唇涂抹成红色。我带了枫儿来到小枫河,河边枫叶红了,一片片,一滴滴,那么凄凉。枫儿说他累了,我铺了块手帕在石凳,让他坐下,他靠了我,那么可怜。河边满是草,沾了雾水,清清凉凉。枫儿就安然倚在我肩头。我对他说,‘枫儿,额娘说了,等你病好,就送你去舅舅家读书。’,他说‘枫儿有家,枫儿不走,枫儿要陪了姐姐和额娘。’。我紧搂了他,他身体在发抖,忽然,阿玛来了,手里握着晨练地剑,见了枫儿又惊又喜。阿玛说‘早晨露水重,怎么能让弟弟坐这里?’

    他扔下剑去抱起枫儿,枫儿目光中没有一丝怨毒,自然地将头扎到阿玛怀里。阿玛抱了枫儿坐在石凳上,轻轻抚着枫儿的脸,眼泪湿润。他问‘枫儿,你怨阿玛吗?’,枫儿笑了,笑得那么甜,他说‘爹是可怜没出世的小弟弟,怕他平白无故地受苦。弟弟小,枫儿让着他。’,阿玛的泪水滚落在枫儿脸颊,枫儿伸出小手去为阿玛拭泪,那么乖巧。枫儿眨了几下眼,疲倦的将头往阿玛怀里埋,阿玛拍着他说‘这么大,总爱往人怀里睡’。说完就抱了枫儿向小楼走去,那血一样的枫叶在我们身后飘落,枫儿的手渐渐垂下来,到死脸上还挂了无奈的笑。他才十岁,不能进祖坟,额娘就坚持将他埋在了西山枫林里,额娘临终时,坚持要和枫儿埋在一起。阿玛说,‘那怎么行,你是正房原配,额娘嘲讽的一笑说‘把那片坑留给西屋的吧,她不是觊觎很久了吗?成全她。’”

    露露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凄婉的说:“没了弟弟,没了额娘,我就被送到舅舅家住过些时日,但又被阿玛接回来匆匆的送给了一个日本禽兽做养女~”

    剩下的故事,汉威多少听过一些,忽然觉得眼前的露露是什么身世堪怜,他一个王府的格格,竟然沦落风尘,饱受了这么多人世艰辛。而那个年幼早芟的小生命枫儿,这死得多么凄惨,多么冤枉。

    露露起身,望着四周油绿的枫树。汉威这才发现周围的树都是枫树,只不过不到深秋时节,树叶仍然葱翠。

    露露在林间徘徊说:“这么多年了,小枫林的枫叶红了绿,绿了又红。每一片绿叶都有过生命的跳跃,却不是每片绿叶都能迎来金秋的火红绚烂,像枫儿。我不恨阿玛,他只是在两件心爱的东西间做了抉择,而结果是选择了桂姨,或者说是那没出世的小弟弟,最终舍弃了枫儿。”

    汉威本来就被露露的一段哭诉惹得涕泗横流的伤心,如今听了露露最后点评的那几句,什么枫叶绿了又红,不是每片枫叶都能迎来火红灿烂,只觉得一阵阵的揪心。

    汉威想,定然是昨天小盟哥又惹了露露姐寒心了,才想起自己死去的新人前来凭吊,有感而发把隐藏在心灵深处的秘密都透露出来。倒是这个可怜的枫儿的悲剧怎么那么像亮儿,真若如此,他一定要把这个惨剧讲给大哥听,也让大哥有个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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