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一言不发,只是同子卿撕扯推打,用喷头淋着子卿

    子卿借着几分醉意,挥拳反击,同汉辰在浴室中扭打在一处,直战到各自精疲力竭,浑身水淋淋滴淌。互望一眼,都不由被对方的狼狈样子逗得哑然失笑。

    子卿缩靠在浴室的一角,打了两个喷嚏;汉辰的发髻滴落着水珠,坐在浴池边,擦了把脸上的水迹,问了句:“醒了?”

    冷不防子卿蹿过去一拳头打在他胸上,汉辰一个翻滚跌落在浴缸里,着底的一霎那汉辰双臂撑垫了一下,险些磕到头。爬起身甩甩湿漉漉的头骂了句:“你小子还有些气力,还不算东亚病夫呢。”

    “再扯淡老子真揍你了!老虎不发威,拿爷当病猫了!”胡子卿扯过架子上叠得方整的毛巾擦头,伸手拉起了汉辰。

    “我带了几身衣服来,换上!小心着凉。”汉辰吩咐说。

    胡子卿傲然挑眉不忿道:“你能不能不用教训小汉威的口气对我说话?我怎么听着这么难受?”

    “我这已经是很客气了。真若是对汉威……”汉辰咬牙攥紧拳头说:“怕你早趴下了!”

    胡子卿被汉辰那副认真样子逗笑道:“还不伺候你男人我更衣?”

    “胡副司令长官,你有些正经的形色不好吗?”

    “亏得老天长眼生得你是个男娃子。若真是个妹子,按了娃娃亲嫁给我胡孝彦当老婆。那可真是河东狮吼。”

    一句话说罢,子卿料定汉辰不肯罢休,倏然闪出浴室跑到厅里,汉辰几步追出骂:“你不必躲我,有本领你就这副落水狗的样子提着你地酒瓶子出去,我只需给小荀打电话让他的报社抢这个头条新闻。”

    汉辰拉开衣柜,扔出几身衣服在沙发吩咐说:“换上吧!去我卧室换去。”

    子卿擦着头,看了眼那身浅青色的长衫和白色的绸衬短衣。又看了汉辰那认真的样子笑了摇头。

    汉辰向浴室走去说:“我去浴室。你换吧。”

    子卿嘲弄的啧啧道:“看你还真羞得个小媳妇似的。不就是换个衣服,一个被窝都睡过,你躲哪里去?”

    “胡副司令长官,你这口舌轻薄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这回多少谣言不是从你平日这放浪形骸口舌轻薄惹出来地?”汉辰一本正经地责怪说。

    子卿不服地同汉辰辩驳,门却开了,推门进来的人让二人都大吃一惊。

    走进来的是一身灰色长衫,外罩黑绒马褂提着文明棍进来的何文厚。摘下礼帽。露出光亮的脑袋,沉着脸,眉峰微骤。跟在他身后的侍从室长官毛兴邦近前一步刚要张嘴,何文厚一抬手,示意他退下。

    何文厚脸色带着笑,那笑意僵硬中又含了长辈对晚辈的恨铁不成钢地忿意。

    汉辰躬身喊了句:“不知总座到来,汉辰未能远迎,失礼了。”

    子卿却慌得垂手立在了一边。偷眼看了何文厚生气的面容。低声问:“大哥,您怎么亲自来了?孝彦不是打回去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住。”胡子卿讪讪的目光如个做错事的孩子。

    何文厚踱了两步。看看胡子卿,又冷冷地望了一眼杨汉辰,吩咐说:“都去换了衣服,已经是十月仲秋,就不知道爱惜身体?”

    汉辰给子卿递了眼色,望了一眼沙发上的衣衫,示意他去卧室换衣服,自己也从衣架上取下军装进了浴室。

    再出来时,子卿和汉辰都不由低头垂眼,只是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还带着刚才嬉闹的痕迹。

    “都多大年纪了?都是年过而立,身负军国重任,还做出些小儿的把戏,成何体统!”何文厚忿然训道。

    他平日对子卿这个小兄弟管束起来是毫不留情,但对汉辰从来未敢申斥。一来汉辰不比子卿单纯无它心直口快,骂几句也不大会往心里去,子卿从心里就拿他当大哥般敬重依赖,这也让何文厚有种督导他地责无旁贷;而汉辰,自从几年前归顺中央,当年这个龙城少主就显得异乎同龄人地精明冷静,那份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老谋深算,寡言慎行,令何文厚不得不处处严加提防。论亲属远近,子卿如他的臂膀,汉辰却如一匹座骑。驾驭得号是助手脚力,驾驭不得当,会摔踩到自己。

    可叹地是,汉辰竟然同他的小兄弟子卿是挚友。汉辰归顺中央,多少是子卿左右周旋的功劳,而子卿对汉辰的处处维护,也是人所共知。更令何文厚不安的是,这些年子卿人大了,心也大了,说出的一些话一些观点,总带了些烈马难驯的阴影,这不由令何文厚怀疑子卿幕后有人。就如这次沈阳事变前子卿的一些话语举动,就如子卿忽然提出要中央电文表明不抵抗态度,而不要次次是口头训示,这些明明是有人在后面作怪。如今沈阳事变一发,各界舆论四起。他要求助于国联来周旋此事,而一贯不愿意动兵打仗,主张休兵养民的子卿竟然跳出来要请缨宣战。被他呵斥几句,就夜不归宿,还这么巧出现在杨汉辰的住处。

    “哦,晚上螃蟹吃得有些油心,让毛三儿陪我出来走走。他说子卿在这里,就上来看看。怕子卿没个克制,又喝酒闹事。”何文厚笑呵呵地说,目光却一直在留意汉辰的表情。

    副官进来拖地,打扫去地上的积水,又有副官端茶倒水送来些瓜果。

    何文厚呵呵笑了两声,问道:“明瀚,你是稀客。虽说龙城离西京很近,你是无事不登西京的。见到你,高兴呀!”

    “多是汉辰疏忽了。”汉辰自责说。

    何文厚拿起一个果子,在手中玩弄着说:“我还记得。当年子卿同我在上海百乐门见到。他是蓝帮洪爷的朋友,我同洪帮也算是门中弟子,那是为了革命需要。子卿那时候是微服去上海见朋友,我见到他时,他握了一杯酒,醉意朦胧。”

    何文厚望着子卿,目光中满是怜惜。

    “子卿,还记得对大哥说了些什么吗?那是东北易帜之前。你还身服热孝。”不等子卿回答。何文厚怅然地自问自答道:“你说。你心里烧得像是在火燎,你说你心里难受。我说,‘谢谢你子卿,撤军时没有炸毁黄河铁桥,没有烧那粮仓’。”

    子卿神色愕然,咬了拳头低头不说话。汉辰望着何文厚,听他的下文。

    何文厚坐到了子卿的身边。拍拍他的肩,目视前方怅忆道:“你对大哥说,你不是不能取胜,你未必会输给谁,东北军正是鼎盛的时候。是你路过驻马店铁路站时,看到因战争蒙难无家可归的遍地饿琈,看到爬在铁路边讨饭的老人,你说觉得军人打仗是在作孽。一将功成万骨枯。可你不想踩着尸骨去成就什么大业。你说,打仗打仗,打来打去。奋勇向前冲锋的优秀人才战死了,贪生怕死退后地活下来领功。中国地将来能靠这些懦夫吗?你说你反对战争,想四海生平,国泰民安,所以你依然决定撤兵。胡老帅反对,你就跪下痛哭流涕地去求他,他不听,你甚至想过要~~想过要‘兵谏’”

    何文厚说到这里,子卿已经哽咽难言。

    何文厚仰视天花板,叹息说:“你对我说,老帅还是发现了,但是老帅没有责罚你,甚至没有舍得骂你,只是摸了你的头说‘这个傻小子,不想打,就不打,听你的,撤军吧’。老帅不赞成你的主张,他想称霸中原的决心为了你这个儿子任性的决定放弃了。他放弃了中原江山,率兵出关,就死在了回奉天的路上,被日本人炸死了。如果他老人家坚决不撤兵,或许就不会有皇姑屯被炸之劫。他老人家用自己地性命,成就了儿子盼望国内和平统一的梦想。所以东北军并不是打不过北伐军,而是你一心想止戈息武,才促成了东北易帜。”

    汉辰望着何文厚的目光都充满了慧黠的苦笑,他听出了何文厚的话锋,当然也明白何文厚的喻意。子卿的性格如他那张姣好的容貌,温润如玉。他不喜欢斗狠,讲究公平和平。他厌恶战争,也厌恶战争带来地苦难。何文厚在暗示子卿,他无非是成全子卿和平为上地想法,才暂时觉得不该同日本宣战。

    “子卿呀,你看看当前的局势,这战事一开,东北大地又将变成焦土。但是不打这一仗,民意难平,国体何在?”何文厚一句话,汉辰拊掌起身道:“总座所言甚是。中日沈阳事变冲突,原本和国内军阀混战不同。以往各派军阀征战,无非是‘兄弟阋于墙’,而对日本,那是外辱,是侵略,是‘外御其侮’。”

    何文厚一愣,望向汉辰的目光游弋开,又呵呵笑了说:“好!好!明瀚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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