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

    “娘娘此言当真?”在一片沉寂之后,公孙弘率先开口说道。

    “是啊。”卫子夫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事情,阳信长公主和本宫都确认过了。那刘建似乎没有说谎。”

    “但是……甘泉宫那边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也许,陛下并无事吧!”石庆惴惴地猜测道。

    石庆此言一出,室内又是一阵哑然,在场的人除了他估计没有一个人会做这样的推测了。

    卫子夫微微一笑,说道:“少傅大人的推测也是有可能的。陛下天纵英才,这等宵小本就伤不了他。对了,尚书令大人,本宫听说,昨日亦有一人现身北阙,说是也来自淮南的。不知道……”

    李希听到卫子夫点了他的名,坦然地站出来躬身道:“回皇后娘娘,那人乃是淮南八公之一的伍被,所报之事与这位淮南王孙并无二致。”

    “哦?”卫子夫的音调明显升高,殿中诸人都听出了她的不满,“这等大事,你为何不立刻禀报上来,反倒私自将人扣下,送往廷尉府?”

    “娘娘,希这么做,正因为事关重大。朝廷正思对淮南用兵,马上就出了这等事情,来报者还是淮南王的得力之人,臣不能不慎。故而才会先将人送到廷尉府的,张汤张大人深谙刑讯之道,定然能够从那伍被口中得到确定的消息。”李希将自己刚才瞬间想出的说辞一一道出。

    卫子夫盯着李希望了一会儿,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说道:“如此说来,李大人的想法倒也没错,只是连本宫和丞相都不曾禀报,你终究是越权了。”

    “还望娘娘恕罪。”李希低头说道,他知道方才的说辞虽然让卫子夫相信了,但是自己却给了人一种跋扈越权的印象,尤其是,在丞相公孙弘的眼中。果然一抬头就看到公孙弘的眼中些微的不认同,近年来他受命办的很多事情,其实多多少少都侵犯了丞相的权限,但是因着多年来的交情,所以两人一直沟通良好。但是这一次,即使瞒住卫子夫私下行事可以解释得通,瞒着公孙弘却是无论如何都难以解释,除了一个理由,那就是他李希在做了这么久的代理丞相之后,开始想要架空这个年老力竭的真丞相,取而代之。

    罢了,两害相衡取其轻。自己这么做本来就已经不妥,除非对公孙先生道明真相,否则总归是要被他误会的。

    卫子夫看了一眼始终不说话的张汤,开口问道:“廷尉大人,那伍被,你可审出了些什么?”

    张汤也是个人精,立刻顺着李希的话说了下去,“昨日李大人将人送来之后,臣连夜审讯,觉得他所说,并无虚言。”

    “噢。那么,各位看,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置呢?”卫子夫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然后询问道。

    “娘娘,依臣之见,此事,确如李大人所说,不宜多加宣扬。”公孙弘上前说道。

    卫子夫看了看下面,果然场中诸人多有赞同之色,便说道:“不加宣扬是自然。毕竟若让淮南那边以为他们真的得了手,那他们的气焰可就更嚣张了。不过,甘泉宫那边的情况不明,本宫打算亲自往那边一行。”

    庄青翟上前道:“娘娘,臣以为不可。”

    卫子夫心中暗赞庄青翟知情识趣,口中却还是疑惑地问道:“太傅大人此言何意?”

    “此际首要之事,自然是确定陛下那边的情况,但是娘娘派心腹之人前往即可。帝后先后离京,那些不轨之人怕是会自以为得计啊。况且,臣以为,您和太子殿下此刻都不宜离京。”

    庄青翟的话一说完,场中许多人不觉皱起了眉头,他的话外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等于劝卫子夫带着太子在京中准备登基了。虽然注意到了很多刺眼的目光,庄青翟却依然十分自在地说道:“臣以为,越是这种时候,我等身为人臣者,越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才是。”

    “臣附议。”安静了一下之后,李希上前一步说道。这是他不得不为的,站在尚书令利益的立场,站在任何一个忠于大汉的大臣的立场来看,庄青翟的建议虽然过于大胆,有攀附之嫌,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开口反对。这是对于政权平稳过渡所必须做出的防范措施,即使刘彻归来,怕是也要夸赞庄青翟处置得当。所以,他李希只能做第一个赞同之人。

    场中其他人亦先后说道:“皇后娘娘的确不宜离境,还是派人去探问陛下的情况的好。”

    卫青脸色微变,本欲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动了动嘴唇却还是什么也没说,跟在众人的身后躬身,眼神却不甚赞同地看着卫子夫。

    卫子夫仿若未见,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诸位大人都这么认为,那本宫便不鲁莽离京了。只是,该派谁前去呢?”她的眼睛在众人前扫过,然后说道,“在场诸卿都是陛下十分信任的国之栋梁,本宫便指派一人了。陈詹事,你……”

    “娘娘稍候,臣以为不宜派陈詹事前去。”这时忽然有一人阻拦道,卫子夫抬头一看,却是御史大夫番系。

    “番大人此言何意?”卫子夫含笑询问道。

    “娘娘,方才庄大人也说了,要做最坏的打算,所以,臣以为派陈詹事去,怕是有些不妥。”番系是个五十上下的老者,在地方太守的位置上困守了数十年的他,因为在农事上的成绩,在公孙弘就任丞相后被擢拔为御史大夫。他一贯笑脸迎人,脾气异常的好,入京这两年既没得罪过人,也没和谁交好过,仿佛一个无声的影子躲在公孙弘的身后,一如当年的平棘侯薛泽。

    “所以呢?”

    “娘娘,如果陛下真的出事了,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甘泉宫那边都没有消息传来?这一点,在场的诸位可曾想过?”番系扫了一眼殿中的诸人,满是笑意的双眸中第一次出现了肃杀的冷意,“臣以为,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这表示那边在刻意隐瞒陛下受伤的这一事实。无论其理由为何,显然已有不臣之心,挟天子自重之意。所以,臣以为,陈詹事一介书生,怕是不足以应付此事。还是遣一将军,带兵前往,以防不测的好。”

    卫子夫犹疑道:“甘泉宫终究是帝王行宫,更是如今御驾所在,这么做,不妥吧……”

    “娘娘,这也是为了家国社稷,相信陛下是会了解的。”番系满脸正气地说道。

    卫子夫看了一眼其他人,没看到谁有出来反对的意思,便说道:“既然如此,大将军,本宫命你带上八百期门郎前往吧。”

    “…青上前应道。

    卫子夫满意地笑了笑,说道:“既然事情已定,那么就这么说吧。李广将军,本宫今晚就让人带太子来椒房殿,这段时间本宫和太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们父子了。”

    “臣等遵命。”李广应道。

    卫子夫俯视着诸人,第一次有了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陈阿娇,你知道吗?现在的皇后是我,所以拥有大义的人也是我,这一次,本宫不会再输给你了,决不。

    甘泉宫,竹宫。

    陈娇小心翼翼地看缇萦诊脉,见她放下手,忙问道:“夫人,陛下的情况如何?”

    缇萦转头笑了笑,说道:“义侍医处理得非常好。陛下虽然现在身子还有些虚,在下为他配几服药,好好调理个几日,应当就能醒了。”

    等待了这么久,终于听到这样一个肯定的答案,陈娇只觉得高度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待到她醒来,室内已经是烛火通明,旁边是抓着她衣角,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女儿,以及点头打着瞌睡的飘儿。她微微起身,衣料浮动的声音立刻惊醒了飘儿。

    飘儿看到陈娇打算起身,忙阻止道:“娘娘,快躺下。别起来。”

    “不用了。”陈娇挥了挥手,说道,“陛下怎么样了?我要去看他……”

    “娘娘,别,千万别起来。缇萦夫人说您现在的身子很要紧,要好好修养。”

    “我没事。你扶我起来。”陈娇说道,挣扎着起身。

    “不行啊,娘娘。您现在有了身孕,要好好养着。”飘儿急了,说道,“缇萦夫人说您的身子太虚,稍有不慎,孩子就会留不住的。”

    “孩子?”陈娇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诧来形容了。她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小腹,又看了看一边沉睡的女儿,双手迟疑地触摸肚子,颤抖着说道:“孩子!”

    茂陵邑,冠军侯府。

    霍光被人从睡梦中唤醒,揉了揉眼睛看到衣着十分整齐的霍去病,问道:“大哥,你要出去吗?”

    霍去病一眼就知道这个弟弟还处在半睡不醒的状态,便说道:“是啊,大哥要出去一段日子。你待在家里要小心些。”

    “啊?”霍光总算有些清醒了,他不解地抬头望着霍去病。

    “大哥最近有事要离京一趟。”霍去病说道,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外的月亮,眼神略微有些缥缈。看到他这个样子的霍光不禁看呆了,第一次发现自己勇武不凡的哥哥竟然也会露出这种迷惘的神情。

    霍去病很快就收回了心神,低下头说道:“明天开始,我就会对外称病。府里的事情你要好好照料,知道么?”

    “…光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哥哥此时的心情极为恶劣。

    “应该也不会有人来拜访我的,所以你不必担心装病的事情会被揭穿。若是卫家人来了,你帮我挡出去便是,不必客气。”霍去病交代道。

    “……是,大哥。”霍光点头应道,随即又抬头问道,“大哥,你是要去见纪大哥吗?”

    霍去病先是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听到我和舅舅的谈话了?”

    “对不起。”霍光被他一点,就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地承认道,“因为那天大将军气势汹汹地过来,我以为又是来劝大哥送我走的,所以……”

    “所以你就偷听了。”霍去病站起身,走到窗边,注视着外面的夜空,问道,“小光,你觉得你纪大哥真的会挟兵自重吗?”

    霍光看着自己哥哥孤寂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哥哥是如此的脆弱,即使从前整个卫家威逼他,孤立他,也未曾见得他有一丝一毫的在乎,如今却……

    “大哥何必问我呢。难道我说不会,大哥就能够说服自己相信吗?”霍光脱口而出,说道,“大哥,纪大哥有他自己的立场,我想,他并不愿意让你为难的。”

    霍去病转过头,第一次正视着自己的弟弟,弯下腰,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家里吧。”说完,便越窗而出,身影很快就远去了。

    霍光呆呆地看着那消失在天际的身影,想到那一日在书房偷听到的话,心中忽然一阵沉重。

    葭儿,公主,你现在怎么样了呢?苍天保佑,希望你会没事。

    长安,安乐侯府。

    元狩元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虽然还只是十一月,但是长安城中的许多人家都用起了煤炉以取暖。安乐侯李蔡的房间如今是门窗紧闭,几个家奴在外面戒备着。

    一个少年端正地跪坐榻上,神色严肃,口中絮絮叨叨地重复着他出门前叔父教导的那些话语。

    “……事情就是这样。爷爷和叔父如今要戍守未央宫,不便出行,所以派我来问问堂爷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李家该怎么办?”

    这个少年正是当年随李广镇守辽东城的李家嫡长孙李陵,如今的他已经长成了十五岁的半大少年,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可以承担起一切的好男儿了。而他对面那个拿着酒杯的老者正是李广的从弟安乐侯李蔡。

    李蔡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难得你年纪小小却将一切说得这么流利。”

    “陵儿不敢当堂爷爷夸赞。”李陵叩首道。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堂爷爷或许勇武不及自己的亲爷爷和三叔,但是在武将世家的李家,李蔡算是难得的有头脑的人了。所以,李蔡凭着几次出塞的战绩得封安乐侯,而他的爷爷常年守边却至今未能封侯。

    李蔡捋着胡子想了一会儿,沉声说道:“这件事情,叫你爷爷和叔父不必提。今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和陛下在时一样便是。”

    “啊?”

    “如果我所料没错,这事情不简单。卫皇后虽起于贫贱但是我观她平素行事,并非一个简单的困守深宫的女子。这一次陛下受伤……唉,看不透啊。”李蔡摇了摇头,说道。

    ……

    “堂爷爷说,陛下遇刺这种大事,本也轮不到我们李家参谋其中,卫皇后特意招爷爷和叔父入宫,无非是因为爷爷和叔父,一为郎中令,一为期门郎,是这京城之中除大将军一系外兵威最重的人。所以爷爷和叔父行事要慎之又慎才是。”李陵原原本本地将李蔡的话一一重复。

    “这样么……”李广听完之后没作出什么反应,只是沉吟了好一会儿。

    “爹,你看……”李敢见李广迟迟不说话,有些心急地开口道。

    “唉……李家男儿应当在战场杀敌,这会儿困在京中,还要被这些事情牵绊,真是……”李广摇了摇头,说道。

    “那,爹的意思是?”李敢不确定地问道。

    “就按照你堂叔说的办。”李广思虑了好一会儿才决定。

    “爷爷,陵儿有一事相求。”李陵见大人们都谈好事情了,便开口说道。

    “什么?”

    “陵儿想出去游历一番。希望爷爷能够准许。”李陵说道。

    “是游历还是去找冠世侯?”李广扫了他一眼,问道。

    李陵的脸色猛然间变得有些苍白,他咬紧下唇,说道:“爷爷……”

    “你不要忘记,陛下亲口警告过我们,不许透露冠世侯来自辽东的事情的。”李广严厉地瞪了孙儿一眼,“也不许我们和冠世侯往来的,你都不记得了吗?”

    “孙儿当然记得。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好了,不许狡辩。”李广粗鲁地打断孙儿的话,说道,“时间差不多到了,敢儿,你回宫去吧。”

    “爷爷!”李陵又气又急,站了起来,喊道,“你不懂。纪大哥什么都不知道,领兵在外,万一……”

    “没有万一!”李广断然道,“冠世侯如果心中还有家国,那么,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但是……”

    甘泉宫,云阳宫。

    “娘,吃药!”刘葭端着药碗,一跳一跳地走到陈娇面前。

    娇笑着接过碗。这个女儿啊,自从知道自己肚子里怀了新宝宝,竟然长姐意识高涨,开始要求照顾自己和弟弟了。

    “缇萦奶奶说娘一定要喝完这药,好好休息。不然的话,弟弟会不舒服。”刘葭跪在一边一脸正气地监督道,完全不复之前的那种娇气。

    “知道了。葭儿今日去看过父皇了吗?”陈娇一口气将药饮完,开口问道。

    “娘喝完药,葭儿就去看父皇。”刘葭笑道,“缇萦奶奶说,父皇比前几日好多了,兴许明日就能醒了。”

    “是吗?”陈娇将碗递给飘儿,说道,“这么说,葭儿天天陪着父皇说话是真的有用喽?”

    “当然!”刘葭边说边爬起来,说道,“娘吃完药了,我现在就去陪父皇。中午再来看你哦。”

    娇笑眯眯地送走女儿,看着她轻松的身影,感觉到似乎阴影即将过去了,等刘彻醒来,他们一家人都可以平平安安的。

    飘儿见刘葭远去,便俯首说道:“娘娘,外间有人求见。”

    “谁?”陈娇问道,脸上仍然洋溢着笑容。

    “是那个赵破奴。”飘儿说道。

    陈娇微皱眉头,说道:“你且唤他进来。”

    很快便看到飘儿带着一个略有些羞涩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便是赵破奴。其实这一次在甘泉宫陈娇也是第一次见到此人,询问了他的身世之后才能确定,这人便是史书之上所说的霍去病麾下的第一骁将,出身匈奴的赵破奴。只是,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被邢天带入了自己暗地组织的这张情报网中。

    “破奴见过娘娘。”赵破奴躬身行礼道。

    “不必多礼。”陈娇说道,“本宫说过,你不必再来了。为何又回来了?”因为不愿意聂胜知道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所以陈娇在留下缇萦之后便让赵破奴离开,并嘱咐他隐藏好行迹,莫让聂胜的人跟踪了去。只是,不曾想到,不过几日时间,赵破奴竟然去而复返……

    “娘娘恕罪!”赵破奴的脸上一片焦急之色,说道,“属下也是不得已。属下得到消息,卫大将军带着八百期门军正向此处行来,属下虽然快马奔驰来报,但是料得不过一个时辰,卫将军的人马便要到了。所以……”

    陈娇听到此言,浑身一震。纵使在甘泉宫外安排了那么些暗哨将这边的消息完全阻隔,长安那边还是得了信吗?

    “这些日子,真的没有人将消息传出甘泉宫吗,赵破奴?”陈娇不禁冷下声音。

    “回娘娘,属下确定没有。本就有聂大人把关,属下等人又在他不注意处补缺漏,相信整个甘泉宫连只鸟儿也飞不出去的。”

    “那么问题就不出在这边……”陈娇淡然道,“不过如今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你先出去吧,把周围的暗哨都撤了,免得让人看出破绽。”

    策马行在众人之首的卫青一脸的阴郁,他的心中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其实这一次带兵前来绝非他的意愿,一则,陛下是他生平最敬重且最畏惧的人,仅仅因为一个可能重伤的推测就做出这种决断实在是在拿卫家的未来开玩笑;二则,如果在此证实了陛下身受重伤,难道他真的要像姐姐暗示的那样……就算这样一来可以保得卫家的不倒,可失去了陛下这样的旷世英主,这些年对匈奴的征战所取得的成果,只怕要立时灰飞烟灭了,那他卫青又要以何颜面去面对在那么多次的征战中先他而去的人,那些为了杀敌报国而笑着离开的人……

    “大将军,前面就是甘泉宫了。”在卫青情绪低落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一抬头果然已经看到那高高耸立着的甘泉宫殿群。

    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身旁的人吩咐道:“上前通报,就说本侯来了。”

    “大将军长平侯卫青求见陛下!”

    但是,结果却出乎意料,甘泉宫的门阙紧闭,无论那个期门军士兵如何吆喝,那一头却始终悄无声息,只有方才那句话的回音在飘荡。

    “将军,有些奇怪啊!”过了一会儿连随卫青一起来的曹襄也看出不对劲了。

    “的确……”卫青亦说道,语音未落就看到甘泉宫中竟然忽然一股黑烟直上,顿时令他脸色大变。

    “狼烟!”边上的人亦是倒抽一口冷气。

    “如今匈奴北去,边境安宁,甘泉宫怎么……”

    没心思理会旁边的议论纷纷,卫青已经陷入了骇然之中。竟然敢用这一招……

    烽火狼烟,国之大事,陈阿娇,你竟敢视同儿戏!

    很快从那高起的宫楼上一连串的箭飞落而下,城下喊门的几人躲避不及竟然有数人当场身亡。

    “不要射箭啊,我们是期门军!”

    “我们是大将军带领的期门军啊!”

    但是箭雨并没有停下,中间夹杂着一个男子的声音。

    “骗子,期门军还在长安守卫宫殿呢。”

    “期门军?竟然连军服都没穿!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是匈奴人假扮的!”

    ……

    竹宫。

    “不能让他进来,否则我们就会成为俎上肉,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余地。”陈娇靠在软榻上,牢握住昏迷中的刘彻的手,紧紧地盯着这个昏睡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定下的这条保命计也许需要牺牲很多人,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也学会了狠心。

    “可是点燃烽火之后,很快全天下人都会知道甘泉有事,若有人带援兵前来,破宫而入也是迟早的事,到时闹出轩然大波,就算陛下有心护卫娘娘,也……”淳于义担心道,“娘娘,你这和饮鸩止渴又有何区别?”

    “便是饮鸩止渴,至少也能止渴啊。”陈娇毫不在意地笑道,“阻得他这一时也好,也许在下一秒陛下就苏醒了呢?”

    “若一直到大将军带兵进来,陛下还不醒呢?”淳于义虽然不愿意做这样的推测,但是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势不如人,时不我待,又能如何呢?”陈娇低头抚了抚肚子,说道,“假如没有这孩子,我或可用言语挤对卫青缓得一时片刻,也不必用这鱼死网破的法子。可惜……”

    淳于义见她这番神色,也隐约明白了几分她的话中之意。卫青与她都长年在宫中走动,彼此也有过几次交往,淳于义可以看出这个表面温和的男子,在某些时候是能够狠下心肠的。若是他知道陈娇怀孕,就算原先有一丝犹豫,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同时也会烟消云散了吧。终究,在他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卫家。

    “不过,也无需担心。卫青一行人为了掩人耳目本就是微服潜行。若是他和甘泉宫的守卫打成一片,相信就算援军来了,也分辨不清是敌是友,一场混战之后,就算再攻入宫中要寻到竹宫也还需要些时间呢。更何况……”

    “更何况,你还让赵破奴召集了所有能用的亲信戍守竹宫,对吗?”一直忙于为刘彻针灸的淳于缇萦开口说道。

    “是的。”陈娇转头笑道,“二姨不是说,陛下明日就能醒吗?甘泉宫好歹曾经是防备匈奴,保卫长安的战略重地,我相信在聂胜、嗣之的统帅下,甘泉宫的这些宫卫一定能够拦上一段时间的。一旦陛下醒来,他的一句话就能让所有期门军缴械。”

    “你变了,娇娇。”缇萦望着她的笑脸,略略有些感叹地说道,“从前的你,绝对不可能在如此危险的情境中安之若素的。”

    陈娇微微一愣,然后笑道:“不,即使在从前我也不会太惊慌的。因为那个时候,我很想早点离开这个世界……”

    缇萦被她这忽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吓到了,有些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值得我留恋的东西,所以在心愿完成前,我想尽力活下去。”陈娇含笑说道,“还能笑,是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做的安排和调度。”

    “娘娘,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这是义第一次见到你真心的笑容。”淳于义忽然觉得很有些感动。她知道,这个被自己的义兄还有很多人一起呵护的女子,这些年来其实一点也不快乐。但是,在这个甘泉宫中她似乎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些什么,整个人竟然变得如此的平和,即使在这个生死关头。

    陈娇听到二人的感叹,微微一愣,说道:“或许是因为我从前比现在胆小的缘故吧。一直到他受伤我才忽然明白,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那只会让伤口腐烂……其实,我比起从前的阿娇实在胆小太多了,我甚至没有尝试的勇气。”

    “我只是想恢复原来的我罢了,这些年困在宫中,因为害怕受到伤害,结果最终连真正的自己也被压抑住了。”

    长安。

    “甘泉烽火!”李希愣愣地看着远方那青云直上的黑烟,凝视许久之后,方才纵声大笑,“好,好,好,竟然能想到这一招。”

    庄昕忧心地在后面望着那狼烟,说道:“大人为何如此肯定,这狼烟一定是娘娘刻意为之的呢?不管怎么说,随意点燃甘泉狼烟未免也……”

    “我大汉守边诸将皆非庸才,再说匈奴也早被打怕了,根本不可能再深入我境到甘泉宫的。这必然是娇娇的手笔。果然是大手笔啊。”李希笑道,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竟然显得无比轻松。

    “大人觉得娘娘和公主,已经没事了吗?”庄昕问道。

    “娇娇不会让我失望的。”李希说道,“至少,她的人比你更早一步找到了二姨不是吗?”

    “那也许,只是个巧合……”

    “巧合?不,不是巧合啊。”李希摇了摇头,面上却很是欣慰。从那一年在茂陵邑分别,娇娇,你终于走出自己的路了。可那时候如果不放手,一辈子将你留在大哥的保护之下,你又会怎么样呢……

    “夫君,可是有些惆怅了?”张萃第一个发现了丈夫的心情变化。

    “有点吧。总觉得不久前才在长水之滨遇到的那个傻乎乎跳下湖救人的孩子,现在已经可以一个人做下这么大的事情了,即使没有我的庇护……”

    ……

    “甘泉烽火!”卫子夫目瞪口呆地望着远方那狼烟,那个许多年都不曾再燃起的黑色浓烟。

    怎么会这样?这个时候仲卿差不多到甘泉宫了,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子夫的心中忽然有了强烈的不安。

    ……

    那高高燃烧着的甘泉狼烟,按照大汉的烽火制度,被一级一级地传递着,提醒着每一个人甘泉有事。但是,稍具才智的人都不会认为那是因为匈奴人的入侵,但是没有一个聪明人会因此看低那狼烟的分量,因为大汉之主,君临整个天下的皇帝,此刻正在甘泉休息。

    桑弘羊坐在马车上,呆呆地看着远处的狼烟,嘴角露出微笑,心道:“这下可更有意思了。”他原本比卫青还要早上一日出发,但是乘马车而行和卫青带人策马疾驰,速度自然不能同日而语。所以,这个时候的他,还只是在靠近甘泉宫的某个小道上对烟长叹。

    桑弘羊知道,随着那狼烟的点燃,很快就会有周边的守军驰入甘泉宫守卫,而那先他之前到达的卫将军及其手下八百人的命运,究竟会怎么样呢?

    刘彻觉得自己在一个极度黑暗的世界中不停奔跑,那种担忧害怕的心情是许久许久都不曾有过的。当两只脚都变得十分沉重之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跌坐在地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便睁开了眼睛,竟然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丝光亮。他走上前去,惊讶地看到那明亮处,竟然有一个小小的自己和小小的……阿娇。

    “他就是刘彘?皇舅舅的九皇子?”这个时候的阿娇还是个娇俏的小女孩,而自己也还被母亲抱在怀中。

    “是啊,阿娇小姐。”刘彻看到母亲低下身子,将自己放下,而自己则跌跌撞撞地向阿娇走去,可惜人小力弱没走上几步竟然就往地上扑去。

    小阿娇跑上前去一把抓住自己,得意洋洋地转头喊道:“娘,外婆,我抓到彘儿了。”

    边上的窦太后和馆陶长公主都回以微笑,夸奖道:“我们阿娇最厉害了。”

    刘彻看着眼前这一幕,很多前尘往事都渐渐想起,是的,这里是长乐宫,这是自己记忆中和阿娇的第一次见面。贪婪地看着那许久未曾见过的笑脸,刘彻的心情竟然慢慢平复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阿娇没心没肺,无所拘束,空旷的长乐宫因为有她而显得热闹非凡,皇宫里四处都留下了她的脚印,连他那素来不苟言笑的父皇在看到这个心爱的外甥女时也会露出一丝笑容。

    听着他说出金屋藏娇承诺的阿娇,瞒着家人爬墙来见他的阿娇,偷偷写信鼓励他的阿娇,大婚之夜的阿娇,以母仪天下之姿陪自己接见诸侯王的阿娇……

    看着一个个熟悉而陌生的场景飘过,刘彻的心情再度步向沉重,这段他前半生的回顾竟然是如此的令他沉痛,因为知道越是长大那个笑容就会越少,所以他几乎有些祈求这个奇妙梦境中的时间能够过得慢些。但是幻境中的自己却一直在祈祷快些长大,那个时候的自己有太多的理想和希望,总觉得未来会有更多更多值得期待的东西……

    阿娇,你原本是这个世界上最高傲的花,假如不是朕硬生生抓住了你,生在开国功臣之家,又深受皇家溺爱的你,这一辈子,也许能过得更加的恣意自在吧。

    终于,时间到了那一年,元光五年……

    那一年的开头,他那修学好古在文人中有着极高声望的哥哥河间王刘德薨逝,他赐谥为献,奖励刘德曾经献雅乐于朝廷。世人称赞天家兄弟情深,感叹汉家重文学,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河间王刘德分明是忧惧而死的,因为那一次的献书为他招来了太高的声誉。间接逼死了自己曾经敬爱的皇兄后,仿佛是彻底丢掉了某种矜持,从此做很多事情都变得轻而易举。

    那一年的春天,他的舅舅,武安侯田蚡病狂而亡,世人都道武安侯是因为曾经陷害魏其侯和灌夫所以被鬼魂纠缠而亡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田蚡和窦婴都非死不可,因为他的朝堂之上,不愿意再留下这两座从景帝窦后时代就遗留下的大山。利用一点点的幻觉和装扮,将自己的亲舅舅吓死,下这个决断并不是很难,即使那个人曾经多么疼爱他,曾经为他的帝位做出多大的努力。

    “彻儿啊,父皇今日封了你为太子。所以,告诉你一句话,也许你现在还不懂,但是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天家无父子、兄妹、骨肉亲情。”

    那一年遥遥想起曾经在桂宫听到的那似懂非懂的训示,他想,这一次他是真的懂了。

    那一年的夏天,阿娇从甘泉宫回来了。

    “彻儿,你把卫子夫母女送走吧。”当自己来到猗兰殿的密道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她正傻傻地望着那面留有他们诸多回忆的墙壁。

    “为什么回来了?”那时候的自己明明听出了她高傲语气之下的祈求,但是却命令自己狠下心肠,故作不知。

    阿娇转过头,神色憔悴,痴痴地望着那时候的自己,说道:“我可以原谅你和卫子夫之间的事,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只要你把她们送得远远的,让我永远不要再看到她们就行。”

    刘彻静静地望着阿娇那如痴如狂的神色,感到一阵悲哀划过心头,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没有发现,阿娇早已经不堪重负了呢?在这个女子的身上早就没有了当年那种娇纵、开朗、热情……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给予她最后的打击呢?

    “阿娇,那是不可能的。你从前总说覆水难收,朕如今才知道,你是对的。”刘彻闭上眼睛听着那时候的自己如此说道。

    “为什么……”

    “皇宫本就是天下最肮脏的地方,大家宠你爱你,所以你才能够永远活在梦里。可是朕却早已经醒了。你要一个已经清醒的人,再陪你回去做梦吗?”

    “阿娇,其实你从来也不曾了解过我,真的。”

    “废后的诏书我早已经写就,过几日就会公告天下,你走吧。”

    阿娇听着这些话,有些不能置信地问道:“彻儿,你要废了我?你再也……不需要我了吗?”

    “是的。”

    听到这个肯定的答案之后,阿娇反而没有那么激动了,她轻轻地说着:“是吗?是吗?”语气渐缓,一直到谁也听不到为止。

    她就如一抹幽魂般飘荡出去,而那时候的自己却不敢再抬头看她一眼。刘彻紧紧地盯着那抹白影,他知道这一去,自己将有数年的时间再也见不到她了。这时,阿娇竟然又转过头来,满脸凄惶地说道:“彻儿,为什么你宁愿找一个替身也不肯接受我本身呢?我们曾经相濡以沫,可如今变成这样。我到底输给了谁?到底输给了谁?”

    那一刻,刘彻感觉那满是凄惶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当时负手而立的自己,直直地望着如幽魂般的他。

    “再见!”阿娇带泪的笑容是如此的缥缈,仿佛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一般。

    望着那个笑容,刘彻波澜不惊的心第一次有了波动,他说出了进入这个黑暗之后的第一句。

    “不!”

    这一句之后,来临的是真正的光明,摇晃的烛台,被风吹来的血腥味,滴落在脸上的泪水。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正惊喜地望着自己,脸上带着泪。他勉强伸出手,为她拭泪,说道:“不要哭。”

    陈娇抓住他的手,说道:“这是喜极而泣。”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对方,彼此的眼中都有劫后余生的惊喜。

    “娘娘,陛下既然醒了,就快些扶他出去,安定人心吧。”聂胜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

    刘彻强提起精神问道:“怎么了?”

    “陛下,大将军带了士兵来,现在已经围在竹宫之外了。”聂胜忙上前应道。

    刘彻听完冷冷哼了一声,问道:“朕昏迷了多久?”

    “半个月了。”陈娇答道,“幸好有缇萦夫人妙手回春,不然……”

    “缇萦夫人?”刘彻微微转过头,就看到一位满脸笑容的老妇,便知道这就是名满天下的女神医了,他点头说道,“多谢夫人。”

    “陛下不必多礼。”淳于缇萦说道,“陛下现在应该还没什么力气起身,若要出去,怕是得请人来连同软榻一起抬出去才行。”

    陈娇听后,微微低下头,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累了,可是,外面的人……你若不出现一下,是收拾不了局面的……”

    “朕知道。”刘彻对陈娇一笑,“不过抬朕出去是不顶用的。把软榻抬到宫门口,然后你扶朕起来,走出去。”

    “这……”陈娇有些为难,转头看了一眼缇萦,见她也皱眉摇头,便想要拒绝。

    “阿娇,听话。只看到一个病恹恹的朕,卫青是不会停手的。”刘彻摆手说道。

    外间的打斗声不断传来,陈娇咬了咬牙,点头应道。

    卫青的能耐远比她想像得更厉害,本以为惯于大草原上作战的卫青不熟悉攻城,这样即使由聂胜和郭嗣之这两个不懂兵事的人指挥,应当也能够凭借甘泉宫的高墙楼阁阻拦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卫青的确不负绝代名将之名,竟然在短短半日内就冲破宫门口的第一重防线。

    恰好此时,附近郡县的几支援兵抵达了甘泉宫,在一阵混乱中加入了这场混战,有人相信了甘泉宫卫士所说的匈奴间谍说,有人相信了期门军所持的叛乱弑君说,最终使得入宫后的争斗变为一场完完全全的巷战,纵使卫青的本领再大,也难以发挥出来。不得已,他只能勒令那些相信他的士兵们聚集在一起休整,这一休整便耽搁了些时间,赵破奴同样得以整合他们这一方的势力来负隅顽抗。这次争斗完全是一次围绕着竹宫的血战。

    卫青遥望着竹宫,眼睛扫过还在打斗的众人,他知道竹宫里的人坚持不了多久了。那个指挥这场守卫战的少年虽然有些才华,可惜却还太过稚嫩,还远远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日多的缠斗已经令他完全明白,刘彻必然是出大事了,否则,对方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阻拦自己。若不是昨夜派出去请援兵的人迟迟未到,此刻应当已经破门而入了。

    就在卫青翘首以待胜利的同时,竹宫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从里面走出两个令卫青瞠目结舌的身影,而其余看到宫门打开的期门军士兵也纷纷停下了手。

    刘彻向卫青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那些期门军士兵,开口问道:“知道停手了吗?尔等告诉朕,何为期门?”

    底下是一片寂静,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声音回答道:“期门者,期守殿栏,护卫宫门也。”

    “你们都是来自陇西六郡的良家子,朕既在此,你们所应守之宫门便在此,为何反而带兵攻打?莫非想行大不敬之事?”刘彻简单的一句质问,听在这些忠于皇帝的期门军士兵耳中无异于惊天霹雳。惯性的忠心使得大部分人都丢下兵器,跪在地上请罪。

    “罢了,尔等都是经过挑选的勇士。你们的忠心朕从不怀疑,这一次,想必是受人蒙骗所致,朕不怪你们,都起来吧。”刘彻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治这些人的罪,轻轻一声便将其都赦免了,然后说道,“来人,先将大将军卫青拿下,待朕明日再审。”

    卫青自看到刘彻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一切都已经功亏一篑了。期门军不同于长安城中的南军或北军,这支军队是刘彻在建元三年一手建成的,所以他们的忠心也是最强的,只要刘彻亲自出面,期门军众人自然是立刻俯首称臣。

    若不是纪稹的出兵带走了大部分的北军,想必自己也不必带期门军前来吧……

    他并非看不出此刻的刘彻不过是强撑着身子,只是,那又如何?他眼前的人是刘彻啊!那个喜怒莫测但将世事紧握掌中的皇帝啊!

    “大人,大人,前方的打斗声已经停了。而且,还有人出来收拾宫门口的那些尸体了。”一个车夫打扮的忠厚男子飞奔向一辆马车,喊道。

    “是吗?”桑弘羊慢吞吞地撩起帘子,问道,“那,出来收拾的人,穿的是便衣还是甘泉宫的侍卫服饰?”

    “回大人,是甘泉宫的侍卫。”

    “哦!”桑弘羊脸上露出了笑容,立刻坐起身说道,“那我们快点进宫吧。”

    “大人,等一下。这个,怎么办?”那车夫见桑弘羊立刻就要动身的样子,指了指他身后的一人。

    桑弘羊顺着他的手看向了身后那个被人绑得和粽子一样的男子,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是……踹下去!”他伸出脚,干净利落地将人踹下了马车,然后说道,“走吧。”

    夫应声拿起马鞭,说道,“大人,你还真厉害呢。你这么文弱,竟然能够抓住这么个彪形大汉。”

    “你没听说过有句话叫做守株待兔吗?再说,大半夜的,他哪里想得到会有人偷袭他啊。这些期门军啊,在京城安逸太久了,所以连一点点小变化都对付不了。”桑弘羊翘起双脚,背靠车壁,十分悠哉地说道。

    “不过幸好,我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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