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柳文定入源生当铺的第三个年头,凭着自己的努力他已经昇为了三柜。已经开始坐台验货,一般收的货物都要先经过他那一关。

    如果货物没达到一定的数额,他便可以做主收当,如果超过了便要传给二柜来处理。如果数目太大二柜也担当不了便会上传给头柜,一般来说头柜便是当铺里的主事。

    朝奉一般要穿梭于各个显赫富贵之家,不会一直呆在铺里的,只有当头柜也拿不准的时候才会请刘老决定。

    那日天气十分的炎热,恰逢正午阳光直射下来街面上没几个人行走。铺面里一丝风也没有,虽然晒不到阳光,但也让人热汗直垂。

    铺里没什么客人,二柜与头柜都在后面喝茶纳凉,只留了文定一人在柜台上照看。

    文定正在练习着打算盘,三柜的工作还只是以拨弄算盘为主。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虽然灰色的儒衫已显破烂,然而眉宇间却显得从容没有丝毫慌张,还略带点儒雅的举止。

    就在右手的臂弯里挎着一个枣红绸缎缠着的长筒,文定一看便知道那是一幅字画。

    “有什么能帮您的吗?客官”文定对眼前的这位灰衣人,露出那职业的微笑。

    灰衣人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将手臂里的绸缎揭开,拿出里面的字画,然后还不舍的看了几眼,递进高高的柜台,这才缓慢的对文定说道:“当字画,帮我看看它值多少?”

    文定从那客人爱惜的程度,就知道不会是一般的凡品。他小心翼翼的将字画展开,入目的是庐山五老峰,画面上崇山峻岭,层层高叠,五老峰雄踞于从峰之上,清泉飞流直下。

    山下有一高士笼袖观览美景。溪流湍急,云雾浮动,便画面增加了空间感和流动感。

    此图仿五蒙画法的杰作,淡墨勾染,用牛毛皴、披麻皴,用笔乾渴,显示出雄厚的根底。此那是沈启南为广贺其师陈醒庵七十岁寿辰而精心制作的祝寿图︱︱“庐山高图”。

    文定连忙将画卷卷好交还给来人,道:“客官,请问尊驾贵姓?”

    灰衣人答曰:“称贵不敢当,家严姓徐,在下单名一个攸,字儒年。”

    文定歉意的道:“抱歉,徐先生您这幅画我做不了主,请到后堂稍歇片刻我去请二柜来帮您估价。顺子,引客官去后面的小厅茶水伺候。”

    从旁门里出来一青色短衫的小廝,便是叫顺子的,他出来看了看徐儒年一身的寒酸,便露出鄙视的目光再回头望向柳文定。

    “三爷,这后房可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客人才能进的呀。要是大爷,二爷问起来我可不好交代呀。”边说还边对那徐儒年不屑的望了望,儒年听了顺子的话整个身子嗖的一下颤抖。

    “要你引去,你便自引去,哪来得那么些个的废话。客官,对不住您,您先稍能,我马上便请头柜,二柜来。”说完自己先进了里屋。

    顺子边走边咕噜道:“拽什么呀,头两个月还不是和我一样的小廝。不听我的话,过会儿砸了,看你怎么收场,过来这边走,别跟丢了。”儒年感激的望了望文定的背影,跟着顺子进了小厅。

    徐儒年进厅安坐后一会,从侧门进来一身着绿绸缎长褂,外套一暗红坎肩的三十五岁左右,身材适中的商人。

    进门后看了看寒酸的客人,便坐在徐儒年旁边的椅子上,端起了茶杯饮了两口,淡淡的道:“我是源生当的二掌柜李福翔,你是要当什么物品呀?”

    儒年将手中的字画交于李福翔,说道:“鄙人徐儒年,因家中急需周转,特将祖上传下来的沈周名画庐山高图,押于贵当应急。”

    李福翔接过庐山高图,随意的看了看便丢还给了徐儒年,嘲笑的说道:“你以为这是哪里的小当铺呀,竟然拿一幅假画过来讹钱。沈周的字画岂是你这种寒酸所能有的?你便也只能骗骗那个刚爬起来的小子,要想蒙我这种老手没门,赶快走,不然我报衙门抓你。”

    徐儒年突然一下整个人懵住了,没搞清楚这是怎么会事,正在这个时候从那个相同的侧门里,又走出来一个黑色绸缎长褂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商人。

    此君体态较为发福,一脸的笑意,而眼神却透着灵活,他进来后先止住二掌柜道:“福翔,干什么,干什么呀,进门的客人就是我们的财源,怎么能得罪客人呢?”

    然后又望向徐儒年赔礼道:“徐相公,不好意思是我们失礼了。”

    二掌柜李福翔还不服气的在那争辩着:“大哥,此人明摆着是上门来行骗的,没给他一顿棍子就算不错了,您干嘛还跟他客气呀?”

    大掌柜眼楮猛一下逼视过去,道:“放肆,一边呆着去。”

    接着又将头部转向了徐儒年,说道:“徐相公,实在抱歉是我们失礼让你见笑了,我乃此间当铺的大掌柜蒋善本,能将所要典当的字画交于在下验看验看吗?”

    儒年忙将字画交与大掌柜,嘴里还焦急的说道:“请一定看清楚,我是等着典当的钱救急用的,要不然也不会将此祖传之物拿出来。”

    大掌柜轻柔的打开画卷,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红缎子面的锦盒,翻开盒盖拿出了里面精致的放大镜,再仔细的查看。

    他查看的十分认真,从画面到题词,从纸张到墨质一丝一毫也不轻易放过,在他看的同时,其他的两个人,都在注视着他。

    二掌柜李福翔虽然被训斥,然而还是带着轻蔑的眼神望着那幅画;而徐儒年呢,刚才受了李福翔的惊吓,此刻也异常紧张的望着蒋善本的一举一动。

    过了差不多有两顿饭的时间,蒋善本终于直起了腰,然后转过头对徐儒年说道:“抱歉,徐相公,你的这幅画,画工虽然非常像,然而确实是人临摹的。”

    徐儒年顿时间倒吸了一口冷气,急忙说道:“怎么会呢,你看清楚了没有呀?怎么会是伪作呢?”

    “哈哈,我早就说过,真的庐山高图何止几千两,怎么会在你手中呢。还不和我去见官,看官府怎么收拾你这个骗子。”李福翔抓住徐儒年的衣袖,就要将其拽出去。

    蒋善本忙过来制止住李福翔的罔行,对他说道:“老二,这没你的事,你先下去。”

    然后又牵着徐儒年到椅子前坐下,说道:“徐相公,您先别急,喝口茶顺顺气,再听我跟你道来。”

    “我怎能不急,我是等着当银救急的呀,怎么会有这种事呀。”

    “要说这画工和意境确实很像沈周的庐山高图,然而印信却有偏差,刚好我们铺里有几幅沈启南的真迹,我拿一幅与您瞧瞧。老二吩咐文定将北房第三个柜子第五格打开,把里面沈周的”虎丘送客图“拿出来。”

    半柱香之后文定从侧门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一幅画交于大掌柜,说道:“大掌柜,您是要这幅画吗?”

    蒋善本没有回答他,而是小心翼翼的将画轴展开,找到有印信的地方指给徐儒年看,说道:“徐相公,你看这两处印信的不同之处,正品是用宋体刻的启南二字,而您的却是用小楷刻的。”

    徐儒年整个人仿佛散了架般,口里不停的念叨着:“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大掌柜则亲切的对徐儒年说道:“徐相公,这可能也是你祖上一时失察,算了,钱财身外物,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这要在平时,也就只能自认倒霉。可我真的是有急事,急等着用钱呀,哎,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此时大掌柜怜悯的说道:“看开点,徐相公,这幅画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算临摹的非常相似,也是可以收藏的。要不这样,你把这幅临摹的当与我们。”

    徐儒年惊奇的望着蒋善本,问道:“赝品你们也收吗?”

    蒋善本微笑着说道:“呵,只要赝品临摹的水平很高,也会有人乐意收藏的,只是这价钱嘛,就没有那么高了。”

    徐儒年连忙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当便行。”

    “那你看三十两怎么样?”

    “谢谢,谢谢,您帮了在下的大忙了,这份恩情在下会铭记于心的。”

    大掌柜笑吟吟的说道:“没什么,没什么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谁没有个三灾五劫的呀,关键就是要互相扶持嘛。”

    文定将大掌柜的一切举动看在眼里,实在是不能再隐忍下去了。

    便附在蒋善本的耳边轻声的说道:“大掌柜,您能随我来一下吗。”

    蒋善本有些不耐的道:“做什么呀?没看到我在与客人谈话吗,一点规矩也不懂。”

    文定只有正言说道:“刚才后面有急事耽搁您一下,事情比较棘手,我和二掌柜都做不了主。二掌柜让我顺便来叫您”

    蒋善本无奈的对徐儒年说道:“哎,你看一点小事也办不好,抱歉要让你稍歇片刻,我去去就回。”

    “无妨,无妨。您先忙在下等一下无碍的。”

    出了客厅,进了里屋,二掌柜正在椅子上喝着茶水,看见蒋善本进来了忙起身相迎,道:“大哥,那穷酸走了没有?”

    蒋善本慢慢的坐了下来,说道:“还没有,正在前厅坐着在。”

    李福翔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道:“我早知道那人是个骗子,也就能蒙蒙小柳这种新手,哈哈哈,您怎么还不赶他走呀。”

    “这事我自有主张,你把我这么急叫进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大掌柜淡淡的说道。

    李福翔用迷惑的眼光望着蒋善本,道:“没有呀,我没有叫您呀。”

    “不是你。”大掌柜又将眼神向站在旁边的文定望了过去。

    “你这是要干什么,开玩笑也要分场合,没看见我那有客人吗?”

    然后站了起来,边准备往外面走边吓唬道:“等会仔细你的皮。”

    文定急忙拦着蒋善本,说道:“大掌柜,小人是有事要跟您说,才假借二掌柜的名义请您进来的。”

    “说吧,说吧,客人还等着我呢。”蒋善本又缓慢的坐了下来。

    文定走到他的旁边轻声说道:“大掌柜,您可能是一时忘记了,北房那第三个柜子第五格的那幅沈启南的虎丘送客图轴,是幅赝品呀。

    只是东家舍不得扔留下来的,而外面那位姓徐的客人,拿来的庐山高图确实是沈周的真迹呀。”

    蒋善本漠然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就你聪明,我不知道吗?”

    文定有些摸不清头脑的,问道:“那您为什么还只给那位客人三十两呀,那画可是得值好几千两的呀。”

    蒋善本敲了一下文定的头,说道:“你这个笨蛋呀,不知道那人明显是个二愣子嘛,无权无势的,不讹他的钱讹谁的呀,你看刚才我骗他说,要收他的假画,他还在谢我,呵呵呵呵。”

    文定直起了腰,对着蒋善本说道:“可大掌柜,我们做生意要以诚信为本,不能这样寐良心了,不然谁还会与我们源生当铺做买卖呀。”

    蒋善本猛的从椅子上弹起来,怒道:“住嘴,我是这个当铺的大掌柜,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二掌柜李福翔也帮腔的说道:“是呀,大哥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这哪有你插话的份。”

    “那我呢,有我说话的份吗?”这个时候从门外渡进来一位六十多岁,身着棕色长褂,脚踏黑色缎子面长靴的老年人。

    房间里原本的三人看到他的出现,连忙都走了过来一同问候道:“刘老,您好。”

    大掌柜忙将刘选福引到椅子上安坐,二掌柜忙将茶水递上,说道:“今日您怎么得闲,来铺子里看看。”

    “哼,我要是再不来,都不知道你们,要把这当铺败坏成什么样了?”刘选福对他们两人怒目而视。

    二人连忙敬声道:“不敢,不敢”

    刘选福转过头来对文定,说道:“嗯,文定你还不错,我们做当铺的,便是信誉要摆在第一位。”

    接着起身对着蒋善本说道:“哼,你随我来。”说着便自行先往客厅走去,蒋善本狠狠的瞪了文定一眼,然后不情愿的随着大掌柜而走去。

    在客厅里徐儒年焦急的在椅子上等着,一会儿从侧门里出来一位老者坐到自己的旁边,而刚才与自己谈好价钱的大掌柜正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还没等徐儒年开口,那位老者便先张口道:“客人是位秀才吧?”

    徐儒年忙答道:“不敢,晚生确乃一屡试不中的无能书生。”

    “呵呵,徐秀才,刚才是我们的人看的不够仔细。能将你的画卷交与我看看吗?我是这间源生当铺的朝奉刘选福。”

    徐秀才也不知道朝奉是做什么的,看见刚才的大掌柜也只是站在他身旁,想来是没他大吧。听说他要看,忙将手中的画卷交与刘选福。

    刘选福接过了画卷,仔细的查看,这次没让徐儒年等那么长的时间,只过了半壶茶的时间,他微微地笑了起来对徐儒年说:“徐秀才,你的这幅庐山高图确实是沈周的真迹,刚才是我们的伙计搞错了。”

    这时蒋善本先一步拱手向徐儒年道:“徐官人,实在是抱歉,在下的水平有限,差点让您的画明珠暗投。哎,希望您不要见怪。”

    徐儒年还没怎么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怎么一会儿说是真的,一会儿说是假的,一会儿又说成是真的了,急忙问道:“那,这幅画你们给不给当呀?”

    刘选福答道:“是真的,那自然是要当的。”

    徐儒见蒋善本一直是看着刘选福,知道现在完全是由这个朝奉做主了,便直接向刘选福问道:“那到底可以当多少钱呢?”

    刘选福抿了抿杯中的茶,缓了缓口气答道:“徐秀才,我们典当行的规矩一般都是足十当五,你看这幅画,我们给你八千两银子,你看行吗?”

    “可以,当然可以。”一下子从三十两变成了八千两,徐儒年喜色已然露于言表。

    刘选福往侧门叫道:“文定,文定。”

    柳文定急忙从侧门里出来,向刘选福拱手道:“刘老,您有什么吩咐?”

    刘选福指了指徐儒年道:“你带这位徐秀才出去办当票取银子。”

    “是,徐秀才,请跟我到前台办理。”徐儒年再三地向刘选福道谢才随文定出去。

    “刘老,那幅画虽然是真的,但也当不了八千两呀,您这样做是……”

    刘选福还没等他说完,便喝住他道:“住嘴,我们当铺的声誉差点就让你给全部败坏了,还有脸和我在这里说三道四。”说着站起了身往侧门进去,快到门口时一回头朝他又说了句:“以后给我小心着点。”才走出去,

    大掌柜双手不停的搓着往前台的方向望去,用低低的声音咬牙切齿的说道:“柳文定,你跟我等着瞧,我不会放过你的。”

    自那件事以后二掌柜李福翔,便总是有意无意的找文定的麻烦,而且言语中也总是对他夹枪带棒的,大掌柜呢,到还是对他相当客气,更甚者比发生那件事以前,还要来得客气。

    见面总是笑脸相迎,时不时还会给文定捎带点新异的小玩意,还有事没事的喜欢在别的伙计,特别是李福翔面前夸奖他,所给的赞美让文定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一次一个叫周贵的小廝打翻了一个茶杯,又不凑巧的让大掌柜给瞧见了,蒋善本立即怒骂道:“你这个败家子。这可是江苏运来得名贵茶具,光运费也是贵的吓人,就让你这样给摔碎了。”

    周贵连忙作揖求情道:“大掌柜,刚才是我一不小心手滑了。您饶了小人这一会吧,小人再也不敢有下次了。”

    蒋善本面无表情地道:“不行,这次非要让你卷铺盖走人。”

    周贵不敢相信,仅仅只是为了打破一个茶杯,自己就会被辞退,而蒋善本的口气却是如此的生硬。只有继续求道:“大掌柜,您看只是一个茶杯,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蒋善本的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道:“一个茶杯,谁知道你下次会不会打碎那些古董花瓶,瓷器什么的,那损失就更大了,这次你怎么说也不行,现在就给我收拾行李去。”

    发生的事让周贵有些难以置信,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相信,听到蒋善本的话,顿时整个人都傻了。

    立即给他跪下,边磕头边用夹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大掌柜,您要可怜可怜我呀,我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子,家里那黄脸婆也是等着我的工钱买米下锅呀。您要是把我给辞退了,我们一家子,可就真的完了呀,您放过了我这会,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呀,一定时刻都记住您的恩情的。”

    但是蒋善本的脸上一丝动容也没有,事情好象真的没有转换的余地了。

    这时,文定正好从前台回来存放东西,蒋善本看到他后面色即刻转变成了笑脸,对他叫道:“怎么了文定?”

    文定停下来,走到蒋善本的面前恭敬的答道:“大掌柜,刚收到一尊玉狮,我去仓库里存起来。”他看到周贵跪在地上,行色如此的狼狈,便又轻声询问道:“大掌柜,这周贵犯了什么错呀?”

    “他呀,把那江苏运来的那套茶杯打碎了一个,行事如此的马虎,铺里如何还敢用他。”

    周贵连忙又转向文定恳求道:“三掌柜,您帮我向大掌柜,我全家都指着我这份工钱活命了。”

    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早进店铺,又和自己一起共事了几年的周贵,文定实在是不忍心看他,为了个茶杯就被辞退了。

    软言对蒋善本求道:“大掌柜,虽然是周贵犯了错,然茶杯所值毕竟有限,平时他对工作还是很认真的,能不能小惩大解,再给他一次机会?要不还得请新的伙计,不是又要教导嘛,还是让他带罪立功为铺子继续干吧。”

    蒋善本叹了口气,转而面向周贵说道:“这次看在文定的面子上,我就放过你,不过还是要扣你一个月的工钱以示惩处。如有下次决不轻饶,直接给我卷铺盖走人。”

    周贵连忙磕头谢道:“多谢大掌柜宽容,多谢大掌柜宽容。”

    蒋善本又指着文定对他说道:“你看看人家柳文定,来的比你还要晚两年,你看人家做事有板有眼的,职位也越来越高,你怎么不向他学学呢,我看你也就是做一辈子的伙计的命。”

    他又转向文定,说道:“文定,走,我又收到一份好东西。和我一起去见识,见识,这种东西可是很难在市面上见到的呀。”说完就拉着柳文定就往库房走去。

    周贵只到他们走远了才敢起来,这时从一旁的屋子里,顺子快步的走了出来。将其扶起来,拍了拍他衣裤上的灰尘,问候道:“老周,哎,怎么运气这么背呀?”

    “是呀,平时干活打碎更贵东西,都没像这会这么严重过,只不过打碎一个茶杯就差点连工作都丢了,哎。”

    顺子也附从的道:“是呀,大掌柜最近对我们是越来越看不顺眼了。”

    周贵越想越生气道:“是呀,现如今除了那个柳文定,连同二掌柜在内,我们大家每天都要挨他的骂。”

    一提文定的名字,顺子气就不打一块来:“哼,那个柳文定算是个什么东西嘛?来得比我们都晚,不知道有什么本事,老板提拔他,大掌柜宠着他,就连朝奉好象都很照顾他。”

    “还能有什么本事,还不是一天到晚的拍他们几位的马屁,不然怎么会昇的那么快。”眼红已经让周贵忘了,就是他口中诋毁的那人,刚刚使他免于被开除。

    对于早已看文定不顺眼的顺子来说,正好找到了和自己有共同语言的同伴,欣喜的道:“是呀,别看他当着人面装的很循规蹈矩,背后不知道告了我们多少黑状呢。”

    “哦,我是说他刚才,怎么冒着顶撞大掌柜的风险帮我求情。哼,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刚才还在那假惺惺的说什么小惩大解,害我扣除了一个月的工钱,让我一大家子下个月喝西北风去呀。”

    人往往就有这种奇怪的嗜好,总是喜欢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揣测他人。而且一旦在为他人下了定义,就很难会改变最初的想法,只会一步一步按照原先的道路继续钻牛角尖下去。

    蒋善本将文定引入南库房,这南库房皆是存放些贵重的典当物,只有大掌柜,朝奉和东家才能自由出入,而文定还没机会领略里面的面貌。

    只见这南库房里,没有其他三个库房那么多的物件,一个个的柜子里摆放的都是一两件当物,然而这些摆放在锦盒里的当物每件都价值不菲。

    第一个柜子里是元朝的“龙泉青瓷盖罐”,接下来有宋朝磁州窑“釉下彩龙纹瓶”,唐朝洪州窑“青瓷碗”……每件都让文定顿足不已。

    这些大都是前朝的御用之物,民间很少流传,后来因为经过战乱,许多都流落到了民间。然而也只是成为了那些高门大户的私有品,对于这些传说中的珍品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是多么的让人愉悦,倾倒。

    正在文定沉浸在这些宝物中的时候,蒋善本推了推他笑道:“呵呵,文定还怕以后没机会看这些吗,随我来这边看看这个奇珍。”

    他走到里面最深的角落,偌大的架子上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手掌大的锦盒。蒋善本将锦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杯状器皿,不过质地却是用玉制成。

    “这是玉卮吗?”文定惊奇望着大掌柜指着的东西。

    “文定,你的本事确实见长不少呀。这正是玉卮,你再仔细看看这该是哪个朝代的?”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文定看到那玉质呈豆青色,沁泽较重,已不能看清玉料的本质,从上至下有多条裂绺,沁痕更深。器身呈长筒形,方唇,一侧有卷云形把手,下立三蹄形足。

    周外壁通体浅浮雕花纹,花纹分上下三层,口沿及底沿部琢较窄的卷云纹带,腹部以勾连云纹为地,主纹为双螭龙、双凤纹。

    文定思量再三答道:“这该是西汉的玉卮吧。”

    蒋善本的眼中泛起了光彩,问到:“你是何以得知呢?”

    文定将自己心中所想娓娓道来:“文定先看的形制,西汉玉卮形体修长,长宽之比较为合理,线条流畅,给人以挺拔感,上下大小略有不同。底部琢出三蹄形足,足根部的外壁饰有一兽面纹,仿佛是起负重作用。外壁一侧琢有花形把手,把手中透圆孔,外出花瓣叶状。

    后又观其花纹的装饰风格,西汉玉卮,外周壁多满饰精美的花纹,论布局,花纹分为上中下三层,上下层花纹较窄,两层花纹的内容相同。

    中间部分为主体花纹,或单饰勾连云纹,或在勾连云纹上面浅浮雕龙凤云纹,形成纹中带花的双层装饰花纹。此玉卮的花纹装饰风格、内容,也与西汉玉卮一致,是故猜测这可能是西汉玉卮。”

    “精彩”蒋善本赞许道:“精彩,连我都开始有点佩服文定你了,呵呵”

    文定连忙惶恐的道:“不敢,不敢,在下还要跟大掌柜学的很多,还望大掌柜以后多多教导。”

    “呵呵,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对了,福翔上次将一件贵重的”

    蟠龙铜盘“错放在北库房了。文定等我一下,我去将那蟠龙铜盘拿过来。”

    文定忙道:“大掌柜,还是我去拿吧。”

    蒋善本摆手道:“你就在这先看看,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不等文定推辞便先一步走出了南库房。

    文定无奈只有环顾这屋里难以现世的珍宝,一件“鎏金双鱼花草纹银盘”只见其口微敞,浅腹,平底。内底心饰双鱼并列遨游,宽叶六瓣折枝花围绕,其外饰一圈宝相莲瓣,最外一圈仍饰宽叶六瓣折枝花图案,花纹全部鎏金,以鱼子纹为地,确实为盛唐难得的瑰宝。

    正在文定对此银盘赞叹不已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怒音:“柳文定,你怎么在这,谁允许你进来的?”只见源生当的东家章传福出现在门口。

    文定连忙退至一旁,拱手道:“东家”

    章传福声音带着不善的说道:“文定,谁让你进来的,不知道南库房这重地只有我,朝奉还有大掌柜才能进,其他人不经我们几个人的允许和陪同下进来,等同于盗窃铺里的财产吗。文定,你也已经在铺里干了三,四年的活了,不会不知道铺里的规矩呀,可别跟我说走错了路,不小心就进了库房。”

    文定正准备对他说明,此时大掌柜从门外走进来,走到章传福面前对其说道:“东家,呵呵,是我领文定进来的,刚才因为有事便出去了一会儿,所以才留他一人在此的,也是该让他认真见识一下这些珍藏的时候了,不然以后踫见了此等珍品还不知道该是如何辨别真伪。”

    “哦,是善本引进来的呀,那到是没什么事了。”章传福缓过劲来,转过身面对文定,道:“文定呀,呵呵我错怪你了。”

    文定答道:“没什么,东家这是当铺的规矩,我本不该进来的,是我坏了铺里的规定。”

    东家呵呵的笑道:“文定呀,你现在也是铺里的三掌柜了,不再是伙计了。有些事便要去争取,担负起这个三掌柜的职责。”

    “善本呀,做的不错也是该让文定开始接触这些东西了,以后铺里还要指望他们这些小辈呢,呵呵,你们慢慢看,我先去前台看看。”

    送走东家以后,文定恭敬的对蒋善本谢道:“多谢您,要不是大掌柜您来得及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东家解释,多亏了您,谢谢。”

    蒋善本则呵呵的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只要你是问心无愧,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文定破有些歉意的道:“但解释起来还是相当的麻烦,自我入铺以来也是多承您的照顾与教导,心底对您的帮助总有点过意不去。”

    蒋善本笑道:“别这么想,谁不是从学徒慢慢一步一步开始的,以前的那些前辈亦是如此的带我们的,呵呵,你慢慢看我去那边将蟠龙铜盘放到那边存放好。”说完便自行去了一旁。

    半个晌午文定便在南库房中度过,那些前人的博大让他无限的沉醉,然而作为一个商人,一个从事当铺这个行当的商人,辨别真伪,估算价值则是他更为重要的职责。

    而古董学又是如此庞大的一个体系,单靠平时所见所闻毕竟是有所不足,以后的道路还有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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