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文定打算在屋子里看会书,可转而一想,自己带来的书全留在成都客栈了,只好无奈作罢,刚想出去转转,就被心急火燎的杨括给捉个正着。

    ‘文定你在这正好,快跟我走。’刚碰面便被他强拉着往门外走。

    文定诧异的问道:‘杨兄,这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杨括也不细做解释,只是道:‘跟我来便是了,一会到了地方再给你细说。’

    文定就这样一直被他拉到昨日那座山峰。杨括看着左右没人,才向他说道:‘文定,你还记得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吗?’

    这个自然不会忘记,为此,文定在船上的一段时日还废寝忘食的研习了史书,可惜在那段岁月里,巴蜀之地因为道路不通,与外界的接触不是很密切,后来几个王国又忽然消失在巴山蜀水之间。是以史书中有关那几个逝去王国的记录也不是很多,那些做书之人也是凭着他国史书中的蛛丝马迹加以叙述。

    他们来自何方?最终又去向何处?这块土地曾经发生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史家心中的谜团。

    ‘文定,怎么了?’杨括的叫声将他飘离的心给抓了回来。

    文定赶忙说道:‘记得,记得,是为了那些玉器吗?杨兄,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呀?’

    杨括道:‘昨日那陆居士曾说过,那些玉器的主人便是住在那个他原本要带我们去的山洞里,所以我暗下琢磨,想找到他们之后商谈一下,看看能否将那些玉器转手卖给我们。可今早我去找那陆老头时,他却说什么也不肯去找那山洞了。’

    定恍然说道:‘你是说这事呀!那陆老伯在那里被关了数月,许是有些忌惮,是以不想再去寻它吧!’

    杨括也知道陆仲简的为难处,可毕竟东家他们还指望自己带着东西回去呢!他也不能就这么给放弃了,说道:‘所以就只好由我们自己动手找了,文定,我找你来便是为这事,我们兵分两路在这山里找上几遍,那山洞还能飞了不成?’

    这买卖,源生当也占着一份,作为铺子的代表,杨括的要求让文定是无可拒绝,只好依言行事。二人分开来各自一边,说好不管找到与否,黄昏时分在山脚会合。

    这座山相当的庞大,在山体上攀爬也不是件轻松事。

    文定儿时总是喜爱在家乡的山上俯视脚下翠绿的农田,各家各户冉冉升起的炊烟,一直要等到夕阳西下,见证完那绝然的美景,才依依不舍的回家。在江夏镇源生当本店的几年里,虽然见不着日出日落,却在许多个夜里见识了庙山的月夜,也不失为一份难得的收获。

    只是不论是家乡的小山,还是庙山那动人的山林,在眼前这座高山面前,似乎都不能称之为大山,庙山还能呼之为山,自己家乡的山头则只能算得上小山丘了。

    这座山南北延伸,绵延流长,与昨日山体另一面见到的陡峭不同,这一面山体山势平缓,多有林木,夏日之中更是绿荫繁茂,漫步其间,文定只觉得清凉无比,心扉也渐渐被林间百物所敲开。

    一阵阵稚嫩的欢笑声从山上由远及近的传来,正是小光和他那些伙伴,孩童的岁月里似乎总是充满着欢笑,对新环境的适应也比大人们来的快,来此地不过数日的他们,只要有父母、有玩伴,也就不会愁眉苦脸。

    文定不由得羡慕这些无忧无虑的顽童,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和自己的玩伴们肆无忌惮的挥霍着儿时的光阴,每日皆期盼着先生能早些结束一日的课业,好尽情的呼啸于山林之中。

    要是碰到先生出门访友之日,那便是他们莫大的节日,谁也不会提前回家,纷纷结伴去心目中遥远的地方探险。

    儿时总觉得除了学堂与家之间的路,其他的地方都充满着新奇,祖庙、市集、别人村口流过的小溪,都是他们眼中神秘的所在,直到慢慢长大后才明白过来,每次他们都没走出那方圆十几里,一直都是在那一亩三分地上打转。

    可当时在他们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他们欢笑,他们疯闹,流连那夏日里的蛐蛐儿,珍惜那阳光下的草木。

    还记得一次,他们去东狱庙玩耍,却不巧碰上了找族长谈事的先生,最终的下场,是每人被先生那厚重的戒尺打了足足十五下,可这也阻止不了他们又一次的出游。

    每每想到那些儿时的画面,都让文定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然而此时那些少年时的同窗却已是各分东西,每个人都有了各自的道路,各自的生活。

    有的考中秀才,终日埋首在书卷之中,或有闲情,也是由新的同窗、新的友人相陪,偶尔在路上巧遇,连一声招呼也不打,能看着你点点头的已算是不错了;有的读书不成转而回家继承先人福荫,年余未见就变成满嘴的酒气,呼朋引类终日游手好闲。

    而更多的呢!弃下了学业,接过了父辈手中的锄头,一年到头都是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见着面时,大多也只是木讷的点点头,说不上两句,就匆忙找个借口夺路而逃。

    原先文定还以为他们真的是有急事,而每年返乡之时也总是特意的去找寻那些儿时的玩伴,然而这种场面经历过许多次后,他最终也明白,这急事之中多少有些刻意的因素。又过了几年,经过好多次尴尬后,文定也选择了沉默,不再特意的去寻找他们,不再一见面便是忘乎所以的高兴。

    现实的变迁总是在捉弄着世间的凡夫俗子,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后,人原本的性情也往往会随之改变,与其说是人在做事,不如说是事在做人,将一个个一同玩耍的孩童塑造成每个行当独有的特色。

    文定有一位小时候爱冲动行事的同窗,长大后和他父亲一样,租种了乡绅的农田,然而一个年关之际,却看见他跪在少东家面前,哀求能否将欠下的租子宽限几日。

    那少东家也恰是文定他们同个课堂里习书的伙伴,曾与他们一同欢笑、一同玩耍,只是当时的二人似乎早就不曾记得彼此间还有过这层交情,最后做了乡绅的同窗,还是命人将佃户同窗家里仅有的耕牛牵走了。

    这看上去让文定觉得讽刺的一幕,之后仔细想来,却又是合之情乎于理的。每个人要养活自己,要养活家人,都得有自己的谋生求存之道。自己的两位同窗早已是将自己溶入了新的地位身分之中,不再是自己印象里那只会耍闹的孩童了,若还是当年的孩童,这番举措自然是不对,可在成年人之间,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而以物抵债,即使是上衙门也不会是别的结果。

    道理是不错,只不过文定每想于此,总是感到浑身不舒服。是以残酷的现实让他惟有将那些往昔的记忆,牢牢的嵌印在心灵的深处,成为他美好的追忆。

    看着眼前小光一干伙伴的无忧无虑,不由得让文定感慨不已。成熟便代表着背离,背离那儿时的纯真,背离那记忆里的欢笑。

    小光也望见了文定,昨夜一吃完晚饭,他便窜进他们的房子,来和陆仲简聊天,也就和文定他们认识了。只见他一路从上面跑下来叫道:‘柳大哥,你也是上山来摘草的吗?’

    ‘摘草?’文定不明所以的说道:‘我只是上山来随便走走逛逛的。小光你刚才是说摘什么草呀?’

    小光道:‘就是与你和陆爷爷一同来的一位姐姐呀!刚才我还看到她就在山上摘草来着,后来好像又翻过山顶到山那边去了。’

    停顿了一会,他忽然又记起什么,道:‘对了,那位姐姐和其他人不一样,脸上蒙了一块白色的布。’

    文定恍然想到,燕小姐昨夜说过要上山采药,以除掉她与北坤身上的余毒,小光口中的摘草,自然就是她在采药了。

    告别了小光后,不知怎的文定忽然想去山顶处看看燕小姐采药的情景,他还寻找了好几条理由说服自己,什么燕小姐有毒伤在身呀!什么山路崎岖多一个人自也会多一分机会,什么正是她挺身而出,才让自己等人免于危难,这时受伤了,自己不去帮忙岂不是太不像话了?

    总之,到后来想着想着,他渐渐觉得若不去帮她一把,自己都快成为千古罪人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顾忌,欣喜的往山上攀爬,将杨括与他查找洞口的约定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站在山顶,文定能望见那给他们留下深刻记忆的竹林,虽然在里面待了一日有余,可直到此刻置身于其外,才算是见到其整个轮廓,也正是因为置身于其外,才有此闲情观赏其姿态。

    刘老宅前的那一片松竹林,在文定的记忆里留下难以磨灭的一幕,置身在幽静的竹林里,人的心境也能随之沉静下来。而眼前的竹林则可算得上是一片青竹的海洋,数之不尽的青竹,纵眼望去也难以见到边际,而那一株株的青竹就如同是海中的水滴般,微风扫过更是激起一股股的波纹。

    正俯视远处的文定,正巧见着了触目惊心的一幕,一道人影在光滑如镜面般的峭壁上飞升,那白色的英姿是如此的熟悉,文定吓的不轻,却不敢大声的叫唤,生恐她一时分神失足落下,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那道丽影徐徐升至悬崖之顶,随手摘下一棵火红的小草,转瞬又飞到文定面前。

    此刻文定方敢出声道:‘燕小姐,你真是把在下给吓死了,那么高的悬崖,又没有立锥之地,你上那去做甚?若有三长两短可如何了得。’

    若不是身上的余毒,这点程度的悬崖又有何所惧,燕小姐一扬手中火红的小草,语气中略带些欣喜道:‘有了这棵火龙草,那余毒即可除尽。’

    文定打量着燕小姐手中那棵火龙草,除了透体通红外,和随地可见的小草也无明显区别,不由得问道:‘燕小姐,这株火龙草有何奇妙功效,还得你冒如此风险去采摘?’

    许是采齐了所需的草药,是故与往日的一潭静水相比,燕小姐今日的心情看来也显得格外轻松,并未立即为文定解说,反而是饶有兴趣的问道:‘这药引在药方子中的功用,柳掌柜了解多少呢?’

    文定想不到燕小姐竟还会出题考验自己,惊讶之余也倍感一份欣喜。好在学堂里的先生除了要教他们苦读圣贤之书外,琴、棋、书、画、医、卜、星相这些种类繁多的杂项,多少也略微涉及,虽谈不上精通如平常大夫般诊脉开方,但这些浅显的大意,还是难不倒文定的。

    他斟酌了片刻后道:‘药引在汤药里甚为重要,或用作主辅药,或为佐使药,或为了护胃、矫味,或为了解除些许药毒,药剂中用以药引实能提高药效,有益于病患的早日康复。’

    这说法虽不至于不失圭撮,倒也是十分详尽了,燕小姐说道:‘熬制解毒汤药的诸味药材皆是稀松平常之物,妾身早已全数采得,而这株火龙草实则是一味药引。火龙草生长在高山之颠,终日吸收烈日的曝晒,若无此药引,这副汤药的功效虽也不差,可治愈的时间却要再耗费一月有余,有了它后,便只需七八日即可安然无恙。’

    ‘说到药引,柳某倒是听某人说过一则笑话,也不知是杜撰还是实有其事。’

    燕小姐问道:‘药已采完,反正时间还早,柳掌柜不妨说来听听。’

    难得燕小姐今日兴致如此之好,文定自然不会拒绝,说道:‘说是有位大夫擅长诊治病人的“心病”。一次,有位百姓上门求医,说是他与妻子原本相亲相爱,偶因小事发生了些口角,妻子颇感委屈而怏怏不乐,数日来不吃不喝,终于病倒而卧床不起。’

    ‘大夫听完陈诉后,即嘱这百姓在河滩拣一块鹅卵石,交待他将这石头放在锅里煮,待煮软后作为药引使用。并嘱他煮石时要不断加水,且不可离人。这位百姓遵照他的嘱咐,日夜不断地熬煮卵石,连着数日下来,人也累瘦了,眼也熬红了,但他记住大夫的嘱咐,仍旧不间断地煮石。’

    ‘他娘子见此情景,不禁化怨为乐,转怒为喜,下床主动代相公看火煮石,并嘱他再去问问大夫,这卵石为何煮不软。那百姓向大夫询问后,大夫笑着告诉他:“回去吧!你娘子的病已经好了!卵石虽煮不软,而你对她的一片至诚,却把她的心肠软化了。”夫妇二人此后也确是比翼双飞,羡煞旁人。’

    笑话说完后,燕小姐并无丝毫的意动,既没笑出声,又没表示反感。

    文定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自己似乎天生就不具备说笑话的才能,说的那些桥段总是不能引发别人的笑声,即使是别人试过的很逗乐的段子,经过自己这张嘴诉说后,结果往往都是适得其反。

    这点文定就十分佩服顾正声,他洋溢着诙谐的言语,充满着趣味的动作,总是能挑动起众人的情绪。这个药引的段子原先就是从他那闻听过来的,可当时笑话说完后,所有人都笑的是人仰马翻。

    文定自责的说道:‘若是正声现下能在眼前就好了,由他来说必定是精彩不已。柳某不善言辞,反倒是给燕小姐平添困扰,还望燕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对于顾正声这个浪荡子,燕小姐没有丁点好感,年幼时便呼朋唤友祸害一方,长大后空有些许本领,却不思回报家人的养育之恩、为黎民苍生谋福,反要连累两家人为他操心,自己那个百般疼爱的妹妹为他伤心落泪更是成了家常便饭。若非看在两家祖上的交情,若非妹妹对他爱的死去活来,她早就狠狠的教训他了。

    燕小姐冷冷的说道:‘那等哗众取宠之人,不说也罢。’转而又缓和的说道:‘若说是柳掌柜不善言辞也过于自谦,还记得那日夜里在府里的柴房,柳掌柜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让妾身是感慨不已,即便是如今,依旧是记忆犹新呀!’

    糟糕,那晚的情景是一片混乱,自己说了好些冒失之言,无端将好心助他的燕小姐训斥了个狗血淋头,此刻想起来,实在羞的是无地自容,文定赶忙深表歉意,‘那夜皆是在下无理取闹,误会了燕小姐一片好意。’

    ‘哦?’燕小姐仿佛有意是在为难于他,故意一派不信的口气。

    文定则肯定的道:‘当晚若不是燕小姐出面阻拦,柳某不知要到何时方能离开那间柴房,何时由燕颜的手中逃脱。恼人的是,在下却不明是非,将一腔怨气通通抛向了小姐。’

    那夜蒙受的不白之怨确实让燕小姐气恼不已,不过也是头次有人对她说那种话,让她的心也仿佛抽动了一般。

    文定接着说道:‘更让在下羞愧的是,燕小姐以德报怨,还治好了在下的鞭伤……’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变的渐渐微弱,那夜燕小姐为他治伤时的情景很容易让人产生遐想。

    文定的异常也恰好给了燕小姐提醒,自己不忌男女之嫌为这个商人涂抹伤药,想到此,她幽怨的道了句:‘说这些干嘛?’气恼的一扭头,撇过脸不再看文定,顿时,两人之间陷入了寂静。

    心虚的文定不知该如何张嘴,而燕小姐那张隐藏在白纱巾背后的俏丽面容,此时也是羞的通红,那颗向来处变不惊的静心则头一次如此强烈的跳动着,自己的耳边似乎也听到扑通扑通的响声。

    ‘真是该死。’半炷香的时间内,文定的心经过了几番挣扎,终于决定不再沉默了,若是就这么僵持下去,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他懊恼的自责道:‘我净提这些事干嘛!燕小姐实在是抱歉,都是我的错,可别往心里去呀!’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窘态,燕小姐心中的那丝不快也早已烟消云散了,淡淡的说道:‘柳掌柜不必在意,这事细说起来还是因为舍妹的胡闹,好在这事让她多少也受到了教训,后来她可曾再找过柳掌柜的麻烦没?’

    文定答道:‘不曾,自那夜之后,燕颜小姐整个人都变了许多,不但不曾再做出那些惊人之举,还和雨烟她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这些,燕小姐由妹妹那也听到了不少,只是她一直担心燕颜当晚给文定造成的伤害,会在他的心中留下怨恨。而此刻由文定的言语中,获知那件事已然不再让他介怀,一直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也轻轻放下了。

    虽然妹妹的成长让她欣喜,不过想到这些成长却是建筑在眼前商人的磨难之上,也让燕小姐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我这个妹妹虽然只是小我三岁,可从来就像是长不大一般。’

    文定心下算计着,听正声说过,燕颜比自己晚一年,燕大小姐长她三年,那就是戊申年出生的了,说道:‘原来燕小姐是孝宗元年的生辰呀!’

    燕小姐暗道不好,自己的生辰如此私密之事,如何就给漏嘴道出来了。懊悔归懊悔,可这个商人说上门了,也只好认道:‘确是如此。’

    文定咬咬嘴,又向燕小姐道:‘燕小姐,在下有个问题一直在心头缠绕,今日想冒昧相询,不知您可否应允?’

    燕小姐淡淡的说道:‘柳掌柜直说便是。’

    鼓足了半晌的勇气,文定终于下定决心问道:‘嗯,嗯,这一趟下来,在下、紫鹃与杨兄、燕小姐也相处已一月有余,可是一直不曾知道小姐的芳名。那个,那个紫鹃好几次问起来,而我也是不得而知,是以想请教于小姐。’

    说了半天,文定便是想求教燕小姐的芳名。

    燕小姐藏在那白纱巾背后的脸颊也随之泛红,暗自嗔怨道,这无行商人今日缘何如此大胆。

    文定转而又急忙辩说道:‘我只是随便有此一说,若是小姐不方便,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燕小姐没去理会文定的失礼,只是语气又变的如往昔般冷淡,‘柳掌柜,该采的草药已采齐,我便先回去了。’也不等他答覆,便缓步向山下走去。

    一直等到燕小姐的身影从文定的眼中消逝无踪,他才回过神来,一个劲的埋怨自己,‘你这个负心之人,对得起雨烟吗?’

    说到悔恨处,文定更是顺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虽然他不断的在提醒着自己,切记不能做出对不起雨烟之事,可惜这世间上的许多事,并不是那么简单,只要自己想想就能决定的。无形之中,仿佛有只手在操控这一切──那就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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