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漆黑的洞穴里,此刻却闪烁着无数枝火把,排成一条绵延的长蛇,随着曲折的洞穴斗折蛇行,照着洞穴的四壁发出黄闪闪的光亮,火光与人影交织,将这寂静了足有千年的洞穴,搅得沸沸扬扬。

    长长的队伍缓缓在山洞里徐行,原本就有些气闷的洞穴,再加上火把所释放出的烟气,让队伍中不住传出咳嗽声与漫骂声。

    ‘咳,咳,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些个小鬼子整个吃饱了撑的,将人家的寨子烧也就烧了吧!还不肯罢休,非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不可,害的我们弟兄也跟着遭罪。’

    ‘谁说不是呀!你说那鬼都不肯来的穷山寨能有什么好抢的,那些个穷鬼又碍着他们什么了?费这么大动静一把火烧个精光,还不依不饶的,真他妈有病。’

    两个喽啰的话,引起了前面之人的注意,回过头来给了他们一人一腿,训斥道:‘让你们走就走,少他妈跟老子废话。’

    那两个喽啰委屈的辩解道:‘少主,我们俩不是对您老人家不满,可那些个东洋人跩的跟个什么似的,您说兄弟们好些日子跟着他们,净在林子里喂蚊子了,也不知图的是个什么。您说那好好的寨子,里面就算没藏多少宝贝吧!也总会有些水灵的娘们吧!就这么一把火烧个精光,是不是太可惜了?’

    那训斥他们的少主,正是洞庭湖十三水寨,总头领钟一止的独子钟俊杰,在卢丘的陪同下,正领着手下们与牧野胜仁率领的倭寇,往这大山腹地搜寻一些什么。

    ‘你们他妈管那么多干嘛?反正这次我们跟着东洋人是来发大财的,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买卖,人家根本瞧不上眼。只管老老实实跟着干,时候一到,那些金银珠宝包准少不了你们的。’

    喽啰们赶紧拍钟俊杰的马屁:‘您老都这么说了,我们这些马前卒能不效死命吗?’两个喽啰听到连少主都是如此有信心,自己这孤家寡人的还担心个什么劲,只要能发财,他们什么恶事没干过。

    俊杰微微点点头,又大步走到前面去了。

    虽然在这些手下面前,他说的是很有把握,那只不过是他想稳定军心的说辞罢了,其实在他的心底也是七上八下的,弄不清楚这些东洋人到底是在倒腾些什么事。

    此时,总管卢丘也打前队来到他身边,问道:‘少主,方才后面出了什么事吗?’

    ‘咳,不过是在路上待的时间长了,几个兄弟憋的太久了,想洞庭湖上的那些个姑娘罢了。’

    手下这些弟兄都是些杀人放火,横行惯了的水底蛟龙,在陆上待的太久,难免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别说他们了,就是卢丘自己也是如此,他满怀忧虑的道:‘这宗买卖真不知何时才能干完?少主子,老卢让您留在成都以观其变,不就是怕这样胶着下去,您也跟着遭罪吗?’

    年轻气盛的钟俊杰,自然听不得老人这样来回的唠叨,微微有些不耐的道:‘卢总管,我老爹吩咐我这次跟着你来办事,就是想让我长长见识的,这老待在成都也不是个事呀!那几天闷的我心里直发毛,又担心你们这究竟怎么样了,成天个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干脆就来这里与你们一同进退,旁的不说,至少不用猜来猜去的干着急。’

    卢丘不让他跟来,那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可谁知他竟自作主张跑来了。既然已是如此了,卢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说的多了,不但不能让这位少主子醒悟,反而只会平增对自己的厌恶。今日这钟俊杰或许还不能拿自己怎么样,来日等到他继承其父的事业,还不有的是机会对付自己,卢丘才不是那种喜欢冒死进言的傻子呢!

    ‘这些个东洋人到底在搞些什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领着我们在这山洞里转悠。卢总管,你说这山洞到底有多深呀!走了快有好几个时辰了,怎么还没走到底呀!’

    卢丘虽然不说,心里也是非常忧虑,毕竟这样被人牵着鼻子瞎转,犹如蒙上了双眼的牲口,发生什么事根本不是自己可以做主的。

    他越想越觉得不稳妥,向一旁的钟俊杰说道:‘少主,您稍候片刻,老卢这就去前面打听打听,不能再这样盲人瞎马似的,被他们瞒在鼓里了。’

    钟俊杰听闻要跟那些个扶桑人打交道,也非要一同前往。虽然心底不愿少主和那些个家伙走的太近,可人家毕竟是少主,卢丘不想给这位未来的主子留下专横的印象,也惟有默许他一同前去。

    前方的牧野胜仁不知在鼓捣些什么,长长的队伍站了老半天也丝毫不曾有动静。卢丘与钟俊杰穿过了自家的手下以及扶桑武士组成的纵队,往他这边走来。在离他将近二十步的距离时,却被几个东洋武士给拦了下来。

    ‘牧野头领,牧野头领。’钟俊杰急急的向前方思考中的牧野胜仁呼唤起来。

    牧野胜仁正在思索些什么,却被他从中打断,神色极为恼怒,一双慑人的目光望的钟俊杰是冷汗直流,好在有卢总管在一旁暗暗给他以扶持,才让他不致于当场出丑。过了片刻后,牧野面色稍稍有些缓和,向自己旁边的一个武士吩咐了两句,那名武士连连点头,然后往卢丘他们走来。

    来到他们二人面前后,那武士便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口气生硬的质问道:‘头领问,你们二人,不在后,后面看好你们的人马,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自从小泽敬吾死了以后,这帮东洋人中就没几个精通汉语的了,这给扶桑武士与水贼二者之间的合作带来了麻烦,更让钟俊杰恼怒的是,小泽敬吾死后,这帮东洋人中没一个再如同小泽那般彬彬有礼,一个个都好像欠了他们五百两似的。

    牧野头领那等大人物也就算了,如今连这个不起眼的小卒子,也敢如此对他们不客气的说话,火冒三丈的他正要发火,却被卢总管给生生拦了下来。

    卢总管一脸和善的对那武士说道:‘烦劳转告牧野头领,我们在这气闷的山洞里走了足有几个时辰了,在此业已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后面的兄弟大多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都来向我问询,特此我来想问问牧野头领情况如何,看看有没有用的着我们的地方?’

    扶桑武士将他的话带给了牧野,牧野在原地来来回回走了几个往返,挥挥手示意让他们过来。

    年轻的钟俊杰对沉默寡言的牧野胜仁,有一种无来由的崇拜,弄的卢丘百思不得其解。据他所说,牧野胜仁那简练直接的语言动作,一丝不苟的冷酷表情,还有让手下绝对服从的能力,都让他深深崇拜。

    见到牧野胜仁招呼他们过去,钟俊杰三步化做两步走到近前,恭敬的尊道:‘牧野首领。’

    牧野胜仁看也不看他一眼,等到那个扶桑武士到来之后,才用倭语说了一大段,那武士则是‘咳、咳、咳’一阵后才对他们说道:‘头领让我告诉你们,前方有两条路,不知道究竟是要走哪一条,负责追踪的下忍们已经前去勘察了,要等他们回来才能确定。’

    正说着,几道人影刷的由洞口处出来,用倭语向牧野胜仁道:‘报告头领,依据那些败走之人留下的踪迹,他们走的是右边那条洞穴。’

    ‘好,好,继续在前方探路。’牧野胜仁向身后数百个倭贼喝道:‘动身。’

    那条长长的火龙又再次游走了起来。

    ‘柳兄,为君之道究竟是什么?’

    昨日宫廷酒宴上的余震尚未消去,一大早,文定便被公子斐拽出了小院,将他请到了自己的太子宫。在将巴子烈等护卫遣走之后,前一刻还在嬉闹的公子斐,突然间问出如此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整个人的气象也大不相同,就如同是变了个人般。

    仓促间,文定还被他的陡然变化弄得措手不及,定了定神道:‘在下不过是区区一介商人,太子因何会有此问?’

    公子斐露出浅浅笑靥,先请文定安坐一旁,方才说道:‘柳兄不必自谦,你我相识虽不过数日,可接连几日下来,我见柳兄谈吐不俗,风采绚目,令人忍不住便想亲近。就连我那一向挑剔的父王,在昨日宴席过后,对你也是赞不绝口,若是本宫无这点识人之能,恐怕父王早就废除我这东宫之位了。’

    文定面有羞色的道:‘太子殿下太过抬举在下了。不瞒太子殿下,区区在山外做的就是这些与古物打交道的营生,对这些古物、传说多少也略知一二。细说起来,昨日宴席之上也不过是凑巧蒙上罢了,若是大王再追问下去,柳某必定是洋相尽出。’

    虽然文定言尽于此,可公子斐却依旧是不为所动,对自己的眼光没有一丝的怀疑,道:‘本宫定然不会看错,柳兄实乃是本宫少有见到的谦谦君子。自古贤士君子,便是为君者治理国事必不可少的栋梁之材,就请柳兄不要再推托,为本宫讲讲这为君之道。’

    文定再三的推搪,可始终是不能让他妥协,这个巴国太子就是有股摧刚为柔的韧劲,巴子烈那等孔武有力的将军,在他面前也惟有俯首帖耳的份。文定本就是柔弱的小商人,又何能与之纠缠呢!最后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至于为人主之道,与文定所操持的营生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也,这事还真是有些为难了这个年轻的当铺大掌柜,好在往日年少之时,文定在许多先贤的书中多少也曾涉猎过,只好是七分记忆再加上三分的体会,事先说道:‘这是太子硬逼着柳某说的,说的不对,太子可不能见怪。’

    ‘但说无妨,既然是本宫求教于柳兄,柳兄也就不必存有什么顾虑,直言畅叙便是。’

    文定略微沉吟了一会,缓缓抬起头道:‘为君之道,必存百姓。若巴公子能诸事以这赤穴城里的百姓为先,百姓也必会以至诚之心待之,何愁不能服众?’

    虽只是短短的一两句,却让巴公子听出点味道,也越发的来了兴致,继续问道;‘柳兄的意思是指,要本宫日后多多关怀城里的百姓,不知是与不是?’

    ‘民为贵,君为轻。在下记得唐朝时宰相魏征在规谏唐太宗时,就曾用水与舟来比喻君王和百姓的关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之不存,焉有船行之畅通哉?是以,为君王者万事要以百姓为先,也惟有如此,才能使得国家富足,百姓安居乐业。’

    这些早已流传甚广的典故,在尘世之人听来,或许是没什么新奇之处,可对公子斐而言,却是有生以来头次听闻,而且在心底也是甚为赞同。

    文定一番话下来,直听得他是喜上眉梢,深感自己的眼光不错,能讲出这番道理来,文定实在不是寻常的贩夫走卒。放眼这赤穴城里的商贩们,除了会关心自己的那份生意外,谁还会操心这民生疾苦之事?

    公子斐恭敬的道:‘依柳兄所言,万民乃是君王的根本,只要以挚诚之心善待黎民,只要得到了民心,本宫便可高枕无忧,是吗?’

    文定不禁哑然而笑,若只是这般,那君王的高位也未免太过于容易了,接着道:‘太子别急,在下方才所说黎民是君王的根本,这是最为至关重要的,除此之外,君王还要有能安邦定国的贤士襄助。’

    这一点在许多时候甚至要比民心更为重要,因为百姓者人微言轻,往往又如同一盘散沙,除非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不然轻易就会被人所左右,而能左右百姓的,往往就正是这些个贤士。

    ‘有道是安在得人,危在失士。国事繁重,若无论大小钜细都要靠君王一人承担,任谁亦只能是无能为力,若是能择贤臣良将以任之,则国事有所托,文武兼备,上下一心,必能将太子的疆土治理的井井有条。’

    公子斐若有所思的道:‘若是本宫能有幸得到柳兄襄助,则巴子国的黎民必能安享太平,百姓们也能过上富足的日子。’

    若是赤穴城里的王公大臣们,听到储君如此的称赞,定然会是欢喜非常,可文定却只是淡然一笑,道:‘太子殿下谬赞了,在下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商人,与太子殿下的诸位臣工比起来,纵使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望其项背。太子若能将诸位臣工妥善运用,必能在这赤穴城中开创出一番承平盛世,文定这等无用之人,也只能是做做那糊口的营生而已。’

    公子斐话中诚挚的暗示,文定并不是没有觉察出来。只是这赤穴城的荣华富贵虽然十分诱人,可若是他稍稍有所动,就此留了下来,那么家中父母弟弟该如何是好呢!更何况此时文定的背后不仅仅只是家庭,还有那翘首以盼的伊人,也不能辜负东家与师傅深切的栽培,是故也只好在此装愣充傻了。

    ‘诶!’公子斐也并不是那种肯轻易便放弃的人,文定既然一味的躲闪,他则干脆挑明了道:‘诸位臣工的本事,本宫自然是心中有数。上有三公之辈德高望重,下有巴子烈之流血气方刚、刚毅勇猛的后进,他们对父王与本宫皆是忠心不二。更重要的是,还有樊鹏将军这般有勇有谋的国之栋梁,掌管巴子国的命脉所在,就武备而言,本宫无有什么可忧虑的,然而……’

    公子斐稍适停顿后,接着叹息道:‘然而我巴子国于攻乏之中立国,自先祖立国之始,便是一贯的崇武慢文,即便是在这山中之城待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不论是大臣还是百姓,从上到下依旧是如此,始终不能改变这扭曲的情形。’

    文定深信其言,巴国子民留诸于文字的记载不多,且无不是与攻伐战事息息相关,其彪悍的民风是可见一般。可拥有了这群保家卫国的勇士,君王的统治岂不更加稳固,这应该是君王的幸事呀!何故公子斐反而是一脸的苦相?

    公子斐忽地面露喜色,道:‘本宫思量了好些年,也不能找出妥当的方法来,正在苦恼之际,恰好白虎大神将柳兄送到了我的面前,这岂不是大神的旨意?本宫想让柳兄教化我国的数万黎民百姓,期望在柳兄的教化下,让他们一个个成为守礼之民,我巴子国也成为一个礼仪之邦。’

    公子斐说的是眉飞色舞的,文定听来却是头皮发麻,赶忙回道:‘太子殿下过讲了,贵国百姓民风质朴,诸位大臣更是功德兼备,在下一个小小的商人,无德无能,实在是担不起太子殿下如此的美誉。’

    ‘唉,柳兄这事不必着急,以后的日子还长的很,尽可以回去好好的想些时日,再答覆本宫亦不迟。’公子斐不等文定再诸多推搪,先行一步告辞而去,背过身后,脸上露出诡异的笑靥,这副表情正是巴子烈等朝臣们最怕见到的。

    分手后,文定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心头是纷乱如麻。若说他平生的抱负,自然是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纵使不能青史留名,也要在百姓中留下口碑。

    ‘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儿时学堂里的先生便是这么教的,虽然人生的际遇让文定失去了仕途的可能,不过那少时的梦想却始终未曾从心里除去,只是隐藏在深处罢了。如今机缘巧合,在这群山之中,在这不为外人所知的国度里,一个机会生生的摆在他面前。

    不能说公子斐的提议,在文定心中没有产生过一丝波动。毕竟这乃是一国太子的诚恳相邀呀!观之公子斐的态度,就算日后对文定不是委以国政,起码也得是依为臂膀,让他可以一展生平的志愿,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呀!

    然而文定却只能是强自熄灭心头那股澎湃的豪情。无论何时何地,家人在他心目之中都是最为重要的,既然当年为了家人他可以放下一切,时至今日又有何不可呢!更何况这份牵挂之中又添加了极为重要的一笔。

    想到雨烟,文定的心中便是充满着甜蜜。想她一位红尘女侠,既貌若天仙,又有一身的武功,在音律方面更是让人如痴如醉,最难得的是出淤泥而不染,身上无丝毫妖娆之气。多少达官贵人对雨烟都只能是望而却步,而她却偏偏挑中了自己这个默默无名,又身无长物的小小商人。

    好些次文定都曾暗自问过自己,自己究竟是哪方面让雨烟瞧上眼,可思来想去,他也找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来,最后只好归纳为顾正声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女人是不能用常理去琢磨的。反正自己对雨烟也是情之所归,又何必非要想的那般明白透彻呢!

    可是眼前这局面的确是件麻烦事,山外面有穷凶极恶的倭寇,这个时候出去不啻于是死路一条。再说还不知道巴王的意思如何,究竟是打不打算放他们走。如今的文定等人真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往后该如何走亦只有天知道了。

    方才一路上,文定都只是低头冥想,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个方向,不知不觉他走了老远,等他醒悟过来,已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身处何地了。

    无奈之下,文定只好向一旁一位正編著竹篓的大叔,求助道:‘大叔您好,请问您此地是何处?小的若是要去赤水溪,需要走哪条路?’

    ‘是哪里?’那位埋首于竹片中的大叔,语气仿佛是十分的震惊,还带有一丝怒气,反问道:‘你来说说这是哪里?’

    可是当他放下手中的活计,抬目望了文定一眼之后,方才的怒火顷刻间又给平息了,赶忙起身,语气中略带歉意的道:‘实在是抱歉,还以为是哪个捣蛋的后生在捉弄我,想不到是您这位山外来的贵客呀!’

    这座石头城能有多大,将近两个千年里都不曾有过外客到访的经历,城中的百姓们早已忘了还有外面那个世界。而几位山外来的异客,突然间由大庙神洞而出,如此轰动性的消息,不消一日便已是传遍了全城,再加上昨天文定等人在与大王的轿夫们你追我赶的上演了那么一场好戏,想要不知道他们这群人的到来,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文定恭敬的问道:‘让大叔您见笑了,小的一时不慎迷失了方向,还望大叔告知此地为何处,要如何才能走回赤水溪。’

    那位大叔指着不远处一座高耸挺拔的建筑,语气中充满敬畏的说道:‘这里便是将军祠,供奉着我巴子国两千年前,一位最受人尊重的将军。’

    能让后人为其建庙立碑,本就是对亡人平生功绩最大的肯定,古往今来必然是卓越出众的忠臣烈士,否则不可享此殊荣,便如同那四处可寻的关帝爷庙以及岳王爷庙。当然历来有些不识其中因由的权臣,亦妄想盗此天功,仗着自己位高权重,早早的建下生祠。然而不管他们将那些生祠修饬得如何富丽堂皇,只要人前脚进棺材,那祠堂也就将随之覆灭。

    大多数时候,甚至不必等他们入土,只待其人失势,平日里受他们盘剥,受他们欺凌的百姓,便会急不可待的将之砸毁。那些权臣便始终不明白,这些建庙修祠的善举,不是因为满室的金银,不是因为滔天的权势,乃尽皆是百姓们发自内心尊敬其人的缘故。

    若是百姓心中实有其人,供奉在高岸之上的神牌,纵使只是一尊简易的泥胎,亦会是香火鼎盛;若是百姓心中对其人只是憎恨,就算上面摆的人像乃是由赤金铸成,亦是无人问津。

    历朝历代数之不尽的少年郎,正是在这些先贤的指引之下,在身边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抱着效仿先贤的志愿,赶赴为国为民的仕途,踏上保家卫国的沙场。诚然贪官污吏亦不曾有过片刻灭绝,然而一个绵延数千年的中华,终究是好官清官、忠臣义士多过叛臣贼子,否则我大汉绵延的文明早已陨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文定闻听此庙供奉的乃是两千年前的古人,不由得暗自一惊。若要百姓牢记一人恩情不难,难的是历经多少代人后,百姓依旧不曾淡忘,而能做到千年不忘的,更是难上加难。

    一时间,他也不急着赶回住处了,向那位大叔问道:‘大叔,请问小的能否进去这将军祠瞻仰一番?’

    ‘哪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进去是真心瞻仰将军神像,不是进去捣蛋的,在这赤穴城里凭谁都可以自由进出;可若进去是亵渎先人的,抱歉,就算是当今太子也不行。’

    大叔神情是异常的坚毅,看的出来对庙里供奉的那位将军是尊重到了极致,文定猜想就算是嬉闹成性的公子斐在此,看情形也得是容忍他几分。

    诚然若是当真遇上蛮横不讲理之人,这位看上去普通普通的大叔也不能如何。这也是文定喜欢和公子斐接触的原因,他虽然有些胡闹,却并不喜欢以势压人,不然以他在这城里超然的地位,他大可以不必如此大费周折的捉弄那些大臣们,一纸手谕下去,谁敢不乖乖依从?

    或许,也正是因为公子斐如此让人不可思议的行径,才让那些被他捉弄的文臣武将们虽然都很头痛,可谁也不曾真正与他起冲突,每每遇到大事,还会竭力保全他。然而在外面的世界里,因为一点点小误会,君杀臣,臣叛君之事屡见不鲜。

    遇上这种固执己见的大叔,以公子斐的性情也不会当真与他计较,相反还会避道而行,免得彼此没趣。

    ‘大叔您慢忙,小的先进去看看。’虽然只是遗像,然而能得到百姓如此尊重的将军,文定可不愿错失亲眼目睹的机会。

    ‘你等等。’正当文定抬腿要往庙门里走之时,大叔却先一步唤住了他,‘小伙子,这庙里的庙祝可是不好说话。你进去后,旁的到还罢了,需先向将军的神位敬上三炷香,非是如此,他定然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多谢大叔指点,小生记下了。’文定必恭必敬的向大叔施了礼,然后才向将军祠走去。

    从方才就一直绷着张脸的大叔,终于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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