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任雅楠便起身坐在镜台前面发呆,从今日开始,她便要盘起长长的秀发,不能再做闺中时的打扮了。一时间任雅楠还有些适应不来,以前时常羡慕漂亮的妇人装束,眼目下不但是没有半点欣喜,反而是只觉得苍凉。

    到现在,她也不敢相信,那个沉睡了一整夜,连眼皮也不曾瞧过自己的男人,竟就是她注定要厮守终生的相公。

    多么希望这仅仅只是一场噩梦,然而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还是在这陌生的喜房之中,多么残酷,多么悲凉的梦啊!

    收拾心情,梳洗了一番后,任雅楠推门出去,下厨房准备早饭。任智方这几日一直都在向她灌输如何才能做好别人家的儿媳妇,首先一条要孝顺公婆,只有这样才能讨长辈的喜欢,自己的日子才不会难过,懒媳妇是不会让人喜欢的,所以早晨起床的头件事,便是准备一家的早饭。

    可是当她来到厨房之时,柳章氏已经在那里忙活了起来,这位勤劳的婆婆,在新媳妇进门的第二日便为她树立起了典范。

    任雅楠忙上前道:‘伯母,您去歇息歇息,让我来做吧!’

    柳章氏抬起头,轻笑道:‘傻孩子,都什么时候,还伯母伯母的,该改口叫婆婆了。’

    任雅楠生怯的叫了声:‘婆婆。’这生疏的称谓,还真是让她不太适应。

    管她感觉如何,柳章氏却是十分的高兴,她等这声婆婆已经等了好久了。瞧着任雅楠拘束的模样,身为过来人的她体贴的关怀道:‘昨个一整日怪闹腾的,也没好生休息,我本想晚些工夫再去叫你们起来吃早饭的,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多睡会?快,快再去躺会,一会儿饭就得了。’

    ‘不碍事的。’任雅楠道:‘在家的时候,都是我先起来给爹做饭吃,您先去歇息一会吧!我做起来很快的。’说着缓缓接下柳章氏手中的锅勺,忙碌起来。

    新媳妇的表现让柳章氏颇为满意,问道:‘大毛他人呢!你这新媳妇都出来了,他怎么还没爬起来呀!’

    大毛是谁呀?任雅楠楞在那里,有些不明所以,又不好意思去问,小脸上充满了彷徨。

    柳章氏见着她这副模样也楞了有好一会,方才恍然道:‘瞧我这脑子,你刚来我们家,还不太清楚。为了方便,当初给他们四个兄弟起小名的时候,就都有一个毛字,老二是二毛,接下来是三毛,最小的是四毛。大毛就是你男人了。’

    原来如此,问的是那沉睡了足有一个晚上的男人,任雅楠淡淡的说道:‘他昨晚喝的太醉了,一直就没醒过来,媳妇也就没叫他起来。’

    ‘这个孩子,刚娶了媳妇,怎么就跟他爹一个模样了?’柳章氏忿忿的往外走去,走到新房门口,拍了拍房门,朝里面喊道:‘大毛,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

    一连唤了十四五声,文定方才由里面出来,昨晚喝的实在是太多了,人虽出来了,可眼睛还有些睁不开,朝柳章氏道:‘娘,是您呀!孩儿的头好沉,再让我睡会行吗?’

    柳章氏故作不悦的道:‘都到了什么时辰了,还睡?’转而又小声的对文定道:‘一会儿,新媳妇要给一家人敬茶了。你再不起来,惹恼了你叔父不说,还不让刚进门的媳妇伤心呀!’接着又放大了声量道:‘你这个混小子,还不快去梳洗梳洗,都是成了家的人了,还是像个孩子似的。’

    文定无可奈何的转身进屋穿衣,一会工夫后,任雅楠便在婆婆的指使下,端了盆热水进来。昨日拜天地之时,任雅楠的面容被红盖头给挡住了,文定既看不清里面,盖头之下的任雅楠也看不清外面。

    他们二人刨开昨日那次不算,这才是第二回碰面,可已经是经过众多亲友见证,在祖宗面前行过大礼的夫妻了。只是此刻碰面却都是十分尴尬,相互间谁也不知道该张嘴说些什么。任雅楠一句话不说的在他面前放下了水盆,文定也只是径直的取来洗脸布净面梳洗。等到文定洗完之后,他的这位新婚妻子又端着水盆,一声不吭的出去了。

    方才见她一踏进这门内,文定便觉得这房里的空气倏然间变得紧迫起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一直等到她走出房门之后,文定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刚见面就是如此沉闷,日后这下半辈子的光阴,可叫他如何是好呀!

    唏嘘了一阵后,文定决定暂不去想这烦心之事,好在自己就要回汉口了,到时自不必碰上这尴尬的处境,只是现在爹娘面前,尚且需要去应付一番。

    待到文定梳洗完毕,出得堂屋里来时,三个弟弟、娘亲,还有那位新媳妇已经正襟危坐,等待一家之主的身影了。文定也赶忙站到自己的位子,没过一会工夫,里间屋的房门便被推开了,一身褐色袍衫的柳世荣缓缓走了出来。

    那袍衫仅仅穿过几回,看上去成色还是很新,须发间也似乎是特意收拾了一番。一进来,柳世荣便径直在主座交椅上落座,神情非常庄重,让底下的子媳们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柳章氏坐在他右手边的座位上,欣喜的道:‘好了,好了,新媳妇给公爹敬茶。’这个时刻她可是等了足有二十多年。

    文定偕同着任雅楠跪在二老的膝前,双手奉上任雅楠刚刚沏好的新茶,嘴里还说道:‘叔父,娘,请用茶。’

    ‘公公,婆婆,请喝茶。’任雅楠亦道。

    柳世荣依旧是面带严肃,象征性的饮上一口,柳章氏则是眉开目笑的接过,一口气便将杯中的茶水饮了足有三四分,再喜孜孜的由身边掏出两封红包,分别递到他们手里,然后祝福道:‘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说着又忙给左手边的老伴打眼色。

    柳世荣不理自己女人的催促,慢条斯理的捋了捋胡须,将准备好的红包一一交至他们手上,又说道:‘从今往后,你们二人便是两口子了,要做到相敬如宾,遇事须得多多谦让。文定媳妇,你既是任师弟的女儿,如今又是我儿大毛的新媳,我也不拿你当外人,往后居家过日子,若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也不会跟你客气,到时你不要怨怪哟。’

    ‘媳妇省得其中的道理,日后有什么错事,请公公、婆婆多多提醒。’在家里的时候,任智方便对任雅楠面授机宜,这位公公向来最是讲究辈分礼数,来到柳家之后,可得小心伺候着。

    章氏颇有微词的道:‘这新媳妇刚进咱柳家门,一切都还没适应,你跟孩子说这些个干嘛,看把孩子吓的。’

    ‘我在这说话,你插个什么嘴!正是因为刚来咱们家,所以要把规矩说在前头。’

    柳世荣一个眼神就让柳章氏紧闭上了嘴巴,不敢撄其锋芒。跪在底下的任雅楠更是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喘。

    一家之主这才满意的收回自己逼人的目光,转而投向还跪在地上的文定,道:‘还有你,从昨日起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往后在外面更要加倍努力,凡事要多想想家里人,断不可学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文定也是诚惶诚恐的应道:‘孩儿明白。’

    ‘好了,都起来吧!’柳世荣发话之后,文定与任雅楠方才敢立起身来。

    接着任雅楠又向文定的三个弟弟一一敬茶,当然就用不着跪着了,一切完结之后才算是礼毕。

    柳家人这才围坐于饭桌周围,享用这新媳妇做的第一顿早饭。乡间人家不似城镇百姓,一般没有三餐之说,清晨先要出门耕种放牛,辰时左右方才回屋吃早饭,然后再出门,一直挺到日落时分,等外面忙完之后,再回来吃晚饭。个别大户人家才会在夜间开上一顿夜宵,也不能与正餐相比。

    贫苦人家的夜宵偶尔也是会有的,那得是农忙时节,需要重体力干活时才行。而且也只是家里的男人们才有,女人家是不会有此殊荣的。

    食不言,寝不语,别看在酒桌上柳世荣话不少,可在只有自家的饭桌上,对祖宗传下的规矩却是坚守不渝,在饭桌上唱歌哼曲更是大不敬之罪。为此道定小时候没少挨打,可这小子就是忘性比记性大,老是撞在了刀口上,倒是叫其他的哥哥们很长了记性。

    一饭无话,饭后老二柳以定便扛着锄头,牵着大黄牛往自家的田地里去了。以前家里的几亩地全凭他一个人便足够应付了,后来田地多了,他一个人便感到有些吃力,让老三帮忙吧又怕荒废了他的课业,总不能让二老来吧!

    文定知晓了以后,叫人捎回了银子,让老二选了一头上好的黄牛。自从有了它来帮手后,这些田里的活都不成问题了,非但是如此,以定还时常帮那些有困难的乡里乡亲干些活,在这附近的湾子里成了人见人喜的好后生,这也让没什么长处的柳以定很是自豪,这头牛也成了他形影不离的伙伴。

    文定如今在家是百无聊赖,一迈出房门就会碰上那位陌生的妻子,然而即便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也不能幸免。早饭过后没多久,柳章氏就不让新媳妇再四处收拾了,硬是把她推进了房里,一时间二人又是十分尴尬。

    不得已,文定只好出门去拜会那些亲友,借此来躲避这令人窒息的场景。

    先是去书馆拜会了一下柳老夫子,前几日家里乱哄哄的,文定也没心情去探望这位启蒙夫子。接下来又走访了几家亲友,他就这么在乡间兜转了一个上午,流连于故乡熟悉的一草一木之间。

    人的记忆有时也是非常奇怪的,文定这几年出远门的机会多了,每每走到异乡,见到那些远近驰名的山山水水,老是爱跟自己家门前的山水做比较,而且往往还会感觉略显不如。待到自己再回到家乡,亲眼见到那些真实的山水后,才会发现,原来在自己梦中高大的山峰远没有外面那些真正的山峰高大,矮小的山丘只是被自己的思乡之情所肆意放大了。

    直到了中午,文定才向家的方向折返,本来文定还不打算回去的,对着那张陌生的面孔,实在是让他局促不安。无奈他这些年在外面,吃午饭早已养成了习惯。乡间人家不开午饭,文定自也是不好意思叫人特意为自己加餐,只好硬着头皮回家来看看有什么可以果腹的。

    这还不能叫叔父知晓,不然又得数落自己在外面养成了坏毛病,只能在私下求求娘亲,让她老人家偷着给自己做些吃食,往常回来的时候皆是如此。

    文定小心翼翼的进了大门,还没等看清楚院里的情形,就听见道定大声的喊道:‘大哥,你到哪去了呀!害的我是一阵好找。’

    这个冒失的么弟,让文定在门口站了老半天的心血化为乌有,没好气的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去跟那些朋友们聚聚,没事找我做甚?’害的他又不知要费多少周折,才能瞒过叔父吃上午饭。

    ‘哥,汉口来人了,是找你的。’

    ‘是吗?’这个时候来人,一定得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文定道:‘人呢?领我去看看。’

    ‘朝奉,我可是把您等回来了。’没等道定出声,堂屋里便有人伴着声音走了出来。

    文定定睛一看,乃是铺子里的伙计李强,他乃是汉口新铺子开张之后才招进来的伙计。还记得文定初到分铺的当日,他与那个叫阮三的伙计还曾与文定有过一次不太愉快的经历。

    若说起来,那件事全是阮三的过错,可却将他也给牵扯了进来,好在后来文定并没有计较这件事情。自那次不愉快的初次见面之后,虽然有了文定的保证,可李强心里一直还是存有一份担心,后来的日子里,文定真的如他所说一视同仁,没有丝毫针对他们的意思。

    是以李强对文定是尤为感佩,这四、五年来李强做事是兢兢业业,再加上他本是汉口人氏,对汉口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在文定手底下做事,很给了文定一些帮助,所以今年经几人商议,将李强升为了分铺的三掌柜。

    李强私下认为,这是文定有意在栽培自己,心中对他的感激之情便愈浓,每每见到这个比自己的岁数还要小上几轮寒暑的文定,都是用敬语称呼。一开始,倒还真是让文定很有些不能适应,好几次特意暗示他不必如此拘礼,然而李强依旧是坚持如故,久而久之文定也就随他了。

    谁知这样一来,铺子里的同仁们也随之拘礼起来。虽然职位是晋升了,可铺子里原本还可以说上几句的朋友却也越来越稀少了,为此文定还颇有一番触动。没有了那些冷嘲热讽固然是好,可被包围在盲目恭维之中的滋味,也不是那么好受。

    今日在自己的家里,当着父母亲人之面,听到这样的称呼,文定心中的不安尤为强烈,赶忙掩饰难堪的说道:‘李掌柜,你怎么来了,难道是铺子里有何事发生不成?’

    李强恭敬的道:‘东家听闻您大婚,便让我代表他以及铺子里所有的伙计、掌柜前来表示恭贺,众人凑起来的贺仪方才已经交给太爷了。’

    ‘怎好意思惊动诸位呢!’这件事文定本就不愿意让人知晓,现在可好,只怕是汉口那边的风声已经不胫而走了。文定那些个心头的想法,自然是不能对人述说,又自责的道:‘还麻烦李掌柜亲自跑来一趟,是不是东家另有什么吩咐吗?’

    ‘这叫我如何好说呢?’李强面有难色的道:‘柳朝奉新婚燕尔,买卖上的事本来是不该让您操心的,奈何这是东家的吩咐,小的也是遵命行事。’

    原来李强一路上都是心绪不宁,怕文定怪责他不该这个时候来打搅,殊不知此刻看见了他,文定心中感激还来不及呢!只是文定内心虽万分惊喜,面子上还是不能表露,问道:‘东家究竟是有何吩咐,李掌柜但说无妨。’

    ‘具体的事也没跟小的说,只要我给您捎带个话,若是这边的婚事忙完之后,请朝奉尽快回铺子去,说是有要事。’

    多的话,自然也不会对他这个刚刚晋升的三掌柜说。须知道文定原来在庙山当三掌柜的时候,也就是拨拨算盘,督促伙计们不要偷懒,那些要紧的事情,都是来到汉口分铺之后才渐渐涉足的。

    这样一来,正合了文定的心意,文定虽然尽力掩饰,可脸上的春色还是不由自主的显露了出来,恨不得立即转身迈步,便离开这个充满压抑的家。只是在此之前尚需要将家里的诸事交代一下,道:‘李掌柜里面请,这一路赶过来,一定是还没用午餐吧!待我陪你用过了之后,我们再一同起程。’如此一来连自己午餐的借口也找到了,文定心里简直乐开了话,这李强来的当真太是时候了。

    进到堂屋之后,文定的叔父柳世荣,娘亲柳章氏都赫然在列,那位新妇大约是怕见生人,已经避入新房之中。文定又向二老引荐一番,其实也不必他介绍,在文定回来之前,李强便拜见过二老,自是心中有底。

    只是对于文定即刻便要返回汉口,柳章氏略有微词,道:‘昨日刚刚完婚,哪里就有今日便要辞家上工的道理?怎么着也要歇上个三五日的吧!’

    ‘确实不该,确实不该。’李强连连自责,他初从东家那接过这件差使,便感到有些为难,只是拿着人家的工钱,又怎敢对他的决定说三道四呢!只好硬着头皮前来。

    文定生怕这件事被娘亲打破,赶紧说道:‘若不是十分紧要之事,东家必也不会如此,孩儿特来请示叔父、娘如何是好?’

    柳章氏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柳世荣抢白道:‘男人们在外面辛苦操劳,岂是你这妇道人家能够明白的道理?如果任何时候都首先想着家里那些琐碎的破事,一点出息都没有,那还算个什么大丈夫?怎么在这世上为人?’

    柳章氏听得是哑口无言。

    接着,柳世荣就朝文定说道:‘这些年来,你那东家十分器重于你,家里的一切也皆是东家的赏赐,连你的婚事也惦记着,对你可说是仁至义尽。你若不好好为人家做事来报答这番恩情,便不是我柳家的子孙,且不可只顾那些儿女情长,因私忘公。’

    ‘儿子明白。’东家与师傅对他的恩情,文定即使肝脑涂地,也决计是报答不完的。又向母亲求道:‘娘,这李掌柜不辞辛苦,大老远的来了,还请您老人家去厨房里看看有什么吃食没有,总要留人家吃顿午饭,吃完之后我们也好赶路。’

    章氏自然是满口答应,转身就往厨下走去。

    李强一听是老夫人下厨,怎好意思收受,赶忙起身客气道:‘不必了,不必劳烦老夫人了,来的路上我已经是用过了。’

    ‘诶,这么大老远的来到我们这里,岂能有连餐饭也不吃便回去的道理?这若是让人知道了,还会怪责我们柳家没尽到待客的礼数。’柳世荣催促着自己的女人去厨下备些好酒好菜,他要陪客人喝上几盅。

    颠簸了一个上午,李强腹中也是饥肠辘辘,客气了几下后,也就没再坚持,与文定的叔父攀谈起来。这李强打小生长在汉口,对那里的变迁极为熟悉,在这点上,文定他们这些后来之人怎么也比不了。可巧柳世荣在十年以前,自己人生最为忙碌,最为自豪的那一段光阴也是在汉口度过的,对当时那些旧的街坊,旧的见闻也是十分有印象。

    两个人在这些旧事上倒是挺谈的来,这里面连文定也插不上嘴,只好去厨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家里来了客人,新媳妇自然不能让婆婆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当文定来到厨下之时,任雅楠已经在里面忙活好一会了,边做还边和婆婆两个有说有笑的,婆媳二人的关系倒是十分融洽。

    然而自文定进来之后,这厨房里原本和谐的气氛就陡然直下,任雅楠借故道:‘婆婆,我先出去淘米,完了再来帮您。’

    ‘行,记得把旁边的萝卜、青辣椒也洗了,一会儿好做菜。’在柳章氏的眼中,任雅楠这种回避不过是新妇人的羞涩,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许多她并不知晓的内情。

    任雅楠依言行事,错过文定时一脸的漠然,文定也是让过一旁,生恐有所沾染似的。这昨日方才拜过堂的二位新人之间,不但是不曾说过一句话,就连一个交流的眼神也不曾有过,皆把对方当作是洪水猛兽一般,惟恐避之不及。

    直到任雅楠的身影走了老远之后,文定才凑到娘亲身旁,柔声道:‘娘,有什么事孩儿可以帮您的?’

    ‘娘这没什么要帮手的,可你媳妇那怎么办?’柳章氏怨责的道:‘昨日才完婚,今日便要上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妇道人家如何是好呀!’自己男人那肯定是不会理会,这些牢骚柳章氏也只好冲着自己儿子发发。

    然而从昨日到今日,文定虽然没与那任雅楠有过交谈,不过却也将一切看在眼里,对她初步有了一定的认识,知道她对这桩父母敲定的婚事,其实心里也跟自己一样厌恶,不然不会如此冷漠。文定自忖道自己待在家里,势必两人就要独处一室,若是自己早些离开,对她,对自己而言,都将是一件好事。

    文定从怀里掏出自己早已带回来的那些银票,递给母亲,谎称道:‘娘,这是东家托外面的李掌柜带给我的银票,您收好了。’

    ‘这么些呀!李掌柜不是将你们东家送的贺仪都交给你爹了吗?’

    ‘那是他们凑的贺仪,这些是孩儿平日存在柜上的。回来时走的匆忙,也没顾上支取,东家知道家里办事要花不少银子,所以特意让李掌柜给孩儿带过来的。’

    在文定这番合乎情理的解释之后,柳章氏才不疑有他,然而又怪责道:‘诶,你这傻孩子,如今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怎能将自己赚来的银子都交给娘的呢!该给你媳妇帮你保管起来才是呀!’说着又将银票推还给文定。

    那文定如何会答应,坚绝不肯,道:‘她一个未满十八的女子,不愁吃不愁穿的,要钱做甚,还是放在娘的手里好了。’

    ‘傻孩子,这女人家如何就没有花消了?’这个孩子跟他老子一样,半点女儿家的心思也不懂,柳章氏没好气的道:‘这头上戴的,脸上抹的,身上穿的,哪一样不用花钱呀!你媳妇又不跟娘似的已经是老太婆了,女儿家的花样怎么也要来点呀!打扮好看了,你这做相公的脸上不是也有光彩吗?’

    任雅楠打扮不打扮,关他什么事,文定心中很是不以为然,然而又不得不应付自己的娘亲道:‘这些事,娘您就看着办吧!也不必太照顾她,三位弟弟还没娶亲,家里的银子也不能白白浪费了。’

    ‘这个娘难道还没你清楚不成?’柳章氏在文定大婚的当晚,便开始盘算着下面该轮到给哪个儿子张罗着办事了。

    文定又跟母亲扯了一会闲篇,便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午饭用过之后,文定偕同着李强,还有么弟道定便要告别家人,踏上回归汉口的马车了。临别之前,柳章氏非要文定与任雅楠说上两句贴己话。无奈之下,二人只好脸对着脸站立着,如此接近的距离,心上的感觉却是十分遥远,让二人很是尴尬。

    然而当着父母的面,文定一句话也不说,自然是会让人瞧出端倪来,进而还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文定憋了半天,只是交代道:‘在家里,帮我孝敬父母,照顾弟弟们。’

    任雅楠喃喃的应了声:‘嗯。’

    文定说着便头也不回的登上了马车,招呼着车夫扬鞭起程。

    柳章氏还笑着对家里人说道:‘这孩子,和自己媳妇说话,还吞吞吐吐不好意思。’

    老二以定自以为了解的笑道:‘大哥那是看着我们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和新嫂子说悄悄话,怕我们笑话他。’一时让柳世荣一家皆笑了起来。

    殊不知,虽然他们在汉口就曾碰过面,但仅仅只是点了点头,寒暄过一句话。如今这句乃是他们行大礼以来的头一次,而且任雅楠还只是虚应了一声而已。这段坎坷的婚姻,正如二人的心情一样,束缚着他,同样的也在煎熬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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