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阴云密布,远远望去,但见人影如弹丸,马匹如同初生的小狗,那队人马最后还有几辆篷车,望上去也如同姗姗来迟步履艰难的老母鸡,当真便是那首《行路难》所描绘的“车如鸡栖马如狗”。

    钱三心中忽的一凛,隐约中觉得那首《行路难》仿佛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却一时之间难以想明白。心想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说道:“快走!咱们不能被他们发现了!”姬丹荷仔细打量着那队人马,自语道:“看样子好象是爸爸的车队,爸爸每次出行时都是两车十四马,……说不定真是爸爸的车队呢!”

    钱三数了数,果然是两辆篷车十四匹马,一时大为犹豫。迄今为止,他依然不知道天龙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各种迹象都表明了天龙庄被袭击无一活口,但让他相信是由黑风寨所为,却实在困难。何况那些人在对话中已经说过“三公子”海龙姬撼雷下落不明,如果此次来的是三公子一行,则不但姬丹荷有了着落,武才扬的生命也立即有了保障。但若来的是袭击天龙庄的人,那自是越快逃命越好,否则一旦被他们追了上来,就只有饮恨终生。

    姬丹荷却越来越高兴,开始时还自语着“队形一样!”“变化的队形也一样!”,终于忍耐不住,蹦跳着向山下招手。钱三再想拦阻,已然不及。

    那队人马来速奇快,片刻间已经能看清健马和棚车,姬丹荷不禁雀跃欢呼起来,若非山道上积雪甚厚、难以行走,只怕此时已跑下山去。武才扬也高兴起来,叫道:“呵!他们好象知道咱们在山上一样!哈哈!他们看到咱们了!——怎么停下来了?……咦?……哈哈!速度又加快了!”

    钱三仔细观察着队列来势,突然一阵心寒,“快走!”拉过武才扬和姬丹荷,便向山上奔去。姬丹荷挣扎着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是爸爸他们!”武才扬也莫名其妙地毫不合作:“师傅师傅是她爸爸,咱们应该下去!”

    钱三怒斥道:“不对!他们本来没有发现我们,却毫无进庄意图,而是直奔山上。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山上?”拉着两小更加用力。武才扬一惊,急忙加快了脚步。姬丹荷却兀自连连扭头观看,忽然一把挣脱钱三,“伯伯、伯伯,是阿大阿二!我看清了!”

    “阿大阿二?”钱三不觉放开了姬丹荷,停了下来。姬丹荷拉住钱三的手,一指山下,“你看最后的那两个骑马的人就是阿大阿二!没错!一定是爸爸回来了!”放开钱三便向下走去,边走边道:“怎么没见阿三呢?爸爸为什么还不露面?”忽然停了下来,怔怔回头,望向钱三,满脸的狐疑之色,“伯伯,怎么其他的人我都不认识?也没一个穿护卫衣服?”

    便在此时,那队人马已经发现了三人,其中一人扬声高叫道:“小姐留步!小姐留步!”彼此相距甚远,然而那人内力深厚,三人竟听的十分清楚。姬丹荷仰头向钱三道:“伯伯,是阿大在叫我!”钱三皱眉道:“阿大?”凝足目力向山下眺望,只是天色阴沉,相距又远,除了能够看清阿大非常魁伟之外,面目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只见阿大骑着匹红马,身着白色剑衣,转眼已冲到了那队人马的最前方;与他并排冲到最前方的还有一名身着白色剑衣的汉子,只比阿大略低一些,却似乎显得更为彪悍,想来此人便是阿二。

    姬丹荷指着两人道:“伯伯,左边的是阿大,右边的是阿二,在庄子里他们的武功只比爸爸低上一些。”

    天龙庄四主十二仆在江湖中一向威名赫赫,钱三如何不知?但据说天龙庄一向是仆在主在,仆生主必活,阿大阿二既然能够活着赶来,想必“三公子”海龙姬撼雷定然就在左近,甚至便在篷车之内。但若是如此,为何一直到了现在依然不露面?难道是身受重伤无力行动不成?

    武才扬摇了摇钱三的手乞求道:“师傅,咱们下去吧。他们既然是丹丹妹妹的亲人,咱们就不必逃避了。”心想这下可好了,不但姬丹荷可以和亲人团聚,自己的性命也能够保住了。暗恃无论怎样,总算和姬丹荷同甘苦、共患难过,只要她和阿大或是阿二说上一声,让他们运功相助,自己就一定不会毒发身亡。念及此处,更是迫不及待地想下山去和那队人马相聚。姬丹荷望着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到山脚下的那队人马,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只听阿大又呼叫起来,“小姐留步!是我——我是阿大!”

    “别慌!”钱三突然甩开武才扬,一把拉过姬丹荷,再跃回武才扬身边。问道:“天龙庄其他三院的人你认识的多不多?”姬丹荷摇摇头,目光依然盯紧了山脚下,“不多,我连叔叔和他的仆人都不认识。”钱三道:“他们出行时衣着装扮有没有什么讲究?”姬丹荷道:“有啊,正式场合都得穿庄衣,是什么身份穿什么样的衣服,庄子里的人一看就知道。你看阿大和阿二……”钱三截口道:“其他三院的服饰你都知道?”

    姬丹荷点了点头,忽又摇了摇头,“恩……,庄子里有四处院落,各有各的规矩,叔叔家的规矩最多,有什么讲究连爸爸都不知道。”迟疑一下道:“……可他们不会是叔叔家的人。”钱三道:“哦?为什么?”姬丹荷迟疑着,似乎十分为难。武才扬急道:“呀!你快点说好不好?!”姬丹荷脱口而出:“可爸爸说这是个秘密,不能向外人说的!”说话间小脸已经涨得通红。武才扬叫道:“我们又不是外人!”

    那队人马已经到了山脚下,彼此面目可以隐约看到,姬丹荷期期矣矣地道:“叔叔家的人不许外出的。除非……除非……”武才扬急得直于跳起来,叫道:“除非什么?你要把人急死呢!”

    “除非我们三个院都没了!”姬丹荷脱口而出,立即后悔,哼了一声道:“我不跟你说了。——伯伯,咱们下去吧。”

    “小姐——我是阿大!来接你的!”只听阿大长声叫道,阿二也扬声叫道:“小姐,别往上去了!快下来!”

    “既然是……”钱三方欲准备下去,突然一凛,暗道:“不对!即使他们知道密室的出口在山上,是专程来山上找人,但既然知道小姐有危险,何以竟不把我二人当做敌人?莫非阿大阿二是假的?明知我们不是黑风寨的?”一念及此,立即一拉两小,急运功力,返身向山上奔去,低声道:“快走!”

    两小却不配合,一起挣扎着。一个叫:“伯伯是阿大和阿二!”一个叫:“师傅我们不用跑了!”山下也同时传来阿大阿二的叫声,“大侠留步!我们是友非敌!”

    钱三更不迟疑,低哼一声,展开轻功加快速度,边奔边道:“别回头!快走!他们若是亲人,必然不会认定我们是友非低!天龙庄无一活口,即使他们是救兵,见我们的第一念头也必然以为我们是敌!何况至今未见黑风寨的人出来,更为可疑!”

    说话之间越奔越快,武才扬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姬丹荷虽是被拖得不得不奔跑,却兀自连连挣扎,想摆脱钱三。

    这一奔跑,山下的呼叫声登时改变,只听“兀那化子!快快站住!不然就要放箭!”“兀那化子!快快下来!不然狗命难保!”的大呼小叫声一同传出,但声音隐约,远不如阿大阿二的“大侠留步!”清楚。钱三心中疑念更深,说道:“这些人个个内功低浅,若是救兵只会送死!”速度更快,姬丹荷不由半信半疑,一边跟着钱三奔[跑,一边连连回头。

    叫嚷声越来越大,钱三回头一看,只见阿大阿二两人已带了十四人弃马登山,深一脚浅一脚地追来。奇的是有时明明可以飞奔而上,却偏要饶向一边,回头几次后,忽然明白他们走的是山路,不至于跌入陷落地带。刚明白这一点,脚下忽然一空,便直坠下去。好在钱三应变奇快,一觉不对,立即一提真气,返身一跃,将武才扬和姬丹荷带到实地。只听“砰!”一声响,眼前突然间便出现了一个大洞,露出了一根叶翠枝密的松枝,想是那松枝承住雪花,久而久之遮住洞口。三人倒吸口气,都暗叫侥幸。

    再听得“扑”一声响,眼前一大片雪忽然不见,面前竟然出现了一个大坑,坑中长出几株松柏,横七竖八地扎根于坑壁,枝条相互纠缠交错、拦住雪花,一遇震动,便露出本来面目,再看那坑至少已有两丈深,雪层仍在慢慢下陷,不知究竟有多深,不禁冷汗涌出。三人互望一眼,都觉方才实在是万分侥幸,倘若脚下一空时不是向后跃去而是向前跃,此刻便已坠入坑内,不知生死。

    钱三松开两小,方才那一阵急奔,都已微有薄汗,他拭去薄汗,向上望去,但见十余丈外的高处便已只有薄雪,显然是愈到山顶,山势愈陡,雪层愈薄。向上仰望,但见此处距离山颠还有百丈远,几株矮小的迎客松微有薄雪,似在展示“希望之手”,不禁松了口气,道:“快!再加把劲就到山顶了。”

    “大坑?”却见姬丹荷神色不安的喃喃道:“是留神坑?”

    “留神坑?”钱三没来由的心里一寒。

    姬丹荷沉思道:“好象是谁说过,快到山顶时有一段‘留心路’,极其难走,无论冬夏雪雨,都很容易出事,又滑又陡的,千折百弯,路又窄的要命,时时会见数丈甚至数十丈深的坑啊洞啊的,夏天向外直冒阴风,冬天一下雪就成了陷阱,稍不注意就会掉下去,一掉下去就活不成了,生不见人死不见骨的,可是……”她转目四望一眼,接道:“听说‘留神坑’在山侧,咱们是从正面上的山,怎么会到山侧呢?”

    武才扬向下望去,叫道:“奇怪,怎么看不见庄院了?”

    姬丹荷向下一看,吓道:“真是留神坑!”面色惨变。钱三和武才扬也同时变的面色惨白,惊惧万分。原来这刹那之间再回头向下看时,才发现方才奔走的那一段路已经变得断断续续,一望无涯的白色变成了青白相间,十余处骇人的坑坑洞洞无不如同一张张噬人的巨口张着,真不知他们方才是如何“飞跃”这些坑、洞的。

    不知时不觉其险,再回首后怕万分。这一回头,三人立刻觉得全身的气力都已消失。而上面还有多少的“留神坑”却毫不知情。眼见追兵已经到了下方数十丈外,三人都觉恐怖难言却是连一丝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师……师傅,怎么……办?”武才扬颤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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