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才扬再也无法抑制,惊呼道:“天杀星!”想起了“天杀星”在荒野上的一战。但惊呼出口,立刻知道不对。那“天杀星”气势凄厉,刀法雄浑,每一击必然伴随一声大喝,米长寿却是一言不发,举止如常人,出刀收刀迅如闪电,令人根本无法测度他何时会出手。相较而言,以“天杀星”的武功,比米长寿还要差上数筹。

    “天杀星”这三个字出口,米长寿身形微微一滞,但立刻恢复常态,慢慢行向瓜棚。武才扬再不敢缩于桌下,身一颤,倏然间滑入了瓜堆之内。只听得数声脆响,十数只西瓜破碎,上层西瓜纷纷落下,有几只滚在一边,但不久就恢复。原来武才扬速度奇快,故尔瓜堆也未受震动。

    脚步声停了下来,过了片刻,才听米长寿淡淡道:“你身法特别,不冲不退,反而隐入瓜堆之内,定是深诣‘伏击法’。少林寺内,没有你这种人。”

    武才扬一见米长寿一眼便瞧出了他的武功特点,再想到对方的如电快刀,哪敢答话。米长寿又道:“牛二吹的那一刺,有个名堂,叫做‘顺手剑’,看来简单,其实很难闪避。而你,轻松避开,身法怪异,倒像是‘灵猫步’。少林之中,更没有你这样的武术技能。是故,你绝非少林一派。”

    武才扬大感惊讶,米长寿又道:“你既然知道‘天杀星’,可见必然目睹过他的招式特点。其人杀心甚大,除非力不能及,否则定将见过他武功的人,斩尽杀绝。显然,你是前日阻杀‘天杀星’后又逃走的九名和尚之一。那一役,‘黑风寨、大青山、十方丛林、挑动石人一只眼’这当前‘扑黄尘’者声势最为浩大的四方势力,都曾参与,却均无这九名和尚的记载。如今,方圆五百里内,已有百十个阻杀组,你的八名同伴,业已被诱入秀才谷中,有死无生。至于你,也被我遇到,是生是死,你自己知晓。”

    武才扬心神大乱,暗恃:“我们隐秘逃走,此刻便被各大势力阻杀,他们行动之快,当真可怕。如果米长寿在秀才谷只是二流高手,病长老等人的处境,只怕不问而知了。”心中忽的一动,“不对。如果他们已经抓获了或者围杀了他们几个,也不必先前以言辞诱我入谷。病长老他们定然已经冲出了重围,悄然隐藏。令他们再也寻找不到。米长寿是想把我抓回去,诱他们来救我,以便来个一网打尽。若是这样,大青山娘子庙,定然是不能再去的了。否则的话,无疑是引狼入室,害了大家。”

    只听米长寿又道:“我并不想杀你。如果可能,我会擒下你,问出你们的来历。至于你的伏击法,我只需抛出重物,把西瓜砸碎,你的身形自然就会暴露。出来吧。束手就擒,是你能留下性命的唯一途径。”

    武才扬心道:“是了,他对伏击**深有顾及,不敢轻举妄动,我当然不可出去。”

    米长寿道:“我耐心有限……”说了这一句后,就不再出声。

    武才扬全心戒备,过了片刻,忽听“通”一声,西瓜纷纷滚开,武才扬急忙以“土地遁法”隐藏。“通通砰砰”的声音响了一会儿,瓜堆已经四散开来,滚的满地都是。

    只听米长寿冷笑一声,说道:“果然不错,连隐身法也练了,可见你的来历,大是可疑。”声音忽然大显凌厉,“不过,‘隐森法’最耗内力,以你的年龄,纵然从娘胎里练起,也不过十载有余。在我全神监视下,至多一刻,便会暴露。到得那时,你自问可以逃过我的追杀吗?”

    说至最后一句,声音里已蕴满了勃勃杀机。

    武才扬心想:“可惜呀可惜,你眼光再毒,见识再光,也没有看出我的身法。‘隐身法’和‘土地遁法’各有千秋,隐身法虽然消耗内力,土地遁法却几乎不费内力。一到天黑下来,土地遁法、夜行术、伏击法合并使用,再夹以轻功,我就不信逃不过你的毒手。”当下冥思静听,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心下里却暗暗自喜。

    相恃片刻,米长寿忽然冷哼一声,道:“小子,缩头缩脑,不敢露面,谅也不是名门正派。天下间最神秘的,无非是那‘不知组’,你的来历,我已知晓。转告贵上,当今天下,局势波诡云诈,尔辈若欲转暗为名,一较长短,实属不智之取。至于尔辈的暗杀手法,也已逐渐落伍。”

    武才扬一言不发,心里却渐渐地泛出疑问:以他的武功,似乎不必对我太为顾及。他只管说话,而不用其他的手法逼我出来,难道他对我并无杀心?转念又想:“不对。他左顾而言他,其目的大为可疑。我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念及此,脑海中迅速泛出“纵横术”的口诀要诣,推测米长寿的根本心意,然而只推断出三种可能十种变化时,“分心术”已令他知道,那米长寿已经离去。

    他又潜伏了片刻,推测出米长寿果然不在之后,才从瓜堆中站起。游目四顾,暮色深深,一轮银月高悬夜空,四下里果然一个活人也没有。瓜棚内,几具尸体的身上早已聚满了蚊蝇,一见动静,当即四散开来,而后又盘旋回落。

    忽然间冷汗“刷”的涌了出来,炎热的无风之夜,武才扬却似身坠冰窟,只不住地想道:“方才那瓜堆之内,那蚊蝇岂不是始终围在我周身不散?我自以为藏得隐秘,无人可见,岂不知那蚊子苍蝇早已显示了我的位置。米长寿为何看不出来?他为何不动手?他为何还要一便便地做那番做作之辞?”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到了此刻,无论是为父母报仇也好,是探查病丐等人的下落也好,亦或只单纯地是为了去大青山娘子庙汇合,都必须取道“秀才谷”。当下迈开大步,在皎洁的夜色中向前走去,到了午夜时分,来到了“秀才谷”外。

    那“秀才谷”两侧为土岗,中间是广阔的凹地,“秀才谷”就坐落于这凹地中。此处相对繁华,其实是一市镇,一谷七村,足有千户人家。他迈步入“谷”,界桩乃是一只黝黑的木桩,已经不知有多少的年头。此刻夜色已深,四下里无灯无火,除了偶尔有几声鸡鸣狗吠外,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静。过了两个村庄后,便见到一方石碑矗立在八角亭外,借月光打量,碑上刻着“秀才谷”三个大字,知道已经进入“谷界”,再行不远,就是市镇。

    他沉思片刻,决计到了天明后再入谷,当下走进八角凉亭之内,盘坐调息,行功数周天后,昨夜所耗功力,已经全部复原。他伸手摸摸腰间的百宝囊,忍不住想道:“左点水要亲手呈交给掌门的信函,定然干系甚大。他明知伤势颇重,仍连夜赶路,想来急欲呈交,只不知信中说了些什么。”伸手捏捏那封信,触手韧性甚佳,想来乃是“华山派”专用的牛皮信笺。

    便于此时,忽听远远传来隐约的声音,像是有大车驶了过来,当即纵身一跃,躲到凉亭的横梁上。不一刻,车轮辚辚,由远而近,自“秀才谷”的驿路上,缓缓行来一队车马。但见当先四骑开路,皆为青衣白马,马上武士背后斜插一柄单刀,远远一望,便觉威风凛凛。四骑之后,是一辆三骏篷车,车前端坐一名皂衣车夫,目中晶光闪闪,显然功力不弱。此后又一辆六骏篷车,车前一左一右两名皂衣车夫;再后又是一辆四骏篷车,三辆车两边,都有两骑护驾,车后又有六骑断后,也是清一色的青衣白马,斜背单刀。

    自周以来,唯天子方可六乘的规矩虽是时有被打破者,但即使在武林中,敢以六乘出行者也定是一方大豪。这十六名武士、四名车夫、三辆篷车的声威,必然是一方霸主无疑。武才扬哪敢大意,缩在梁上一动也不敢动。

    车队经过凉亭,忽然停了下来。居中篷车中传出一个苍老而怪异的声音,那声音忽轻忽重忽粗忽细,一个人说话倒似有很多的人在一起说话但每人只说一个字凑成的一般,令人只需听上一次便再也不会忘却。只听那声音道:“送君千里,终需一别;三位的美意,老夫心领了。而今已至长亭,三位这便请回吧。”

    这刹那,武才扬心绪激动,怒火上涌,恨不能立即跃下去,一剑结果了那人的狗命。此人不是大青山程家庄庄主程万斗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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