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什么人!”一声饱含真力的沉吼,一众镖局属下,俱自失神当中醒来。

    众人眼见火把映照之下,驿道外款款而来的少女,逐渐露出真面目,并已踏上驿道。无不觉得,仿佛是在前生,曾有过这般熟悉的感觉,可也陡然想起了方才的震喝,乃是出自于总局主凌横刀之口。心中羞愧之下,顿觉这幽冥地域里出来的鬼魂或天上凌波仙子下凡般的少女,也不再显得那么震撼人心。

    强自生喝道:“什么人?!”一眼瞥见那少女身后方才隐隐感觉出的一队人,原来竟只有两个,且似乎都是少女,也是微微一呆。直觉仿佛曾有过类似情景,自己也曾喝过一声,但喝过之后,却又仿佛是从此迷失记忆,——亦或前生的最后记忆,便是如此?不觉一股寒意涌现。

    须知到达某地,或某日突然的某个场景突然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可谓古今中外,人人都曾经历,思索者最终也都得出过“或许这是前生印象”的结论,不足为奇。

    火把映照下,那少女款款而来,面目越加清晰,却是表情凄然,看上去仿佛受了重伤。众人错愕一刹,心神顿时又被吸引,各个都急切起来。

    只听一个仙乐般的声音自那女子口中传出:“奴家白媚娘,乃中原白家子弟。受了……”突然身躯一软。身后,顿时现出两名一模一样的少女,搀扶住她,叫道:“快!——快救我家主人!”说话当中,想是一眼看出谁才是队伍首领,竟挟着白媚娘飘然而起,转眼便到修小罗面前。

    赵甲天横身拦上。

    队列中也有些镖局用刀武师,纷纷扑出。

    这等以自己身体拦阻的做法,仅是本能的忠诚反应而已。修小罗喝道:“退开!”一掀篷车帘子。那三女立刻进了篷车。那些用刀武师,愕然止了扑势各归原位,虽觉头儿的做法似乎大违常规,却并未在意。

    赵甲天也是错愕,心念电转,目光情不自禁地瞥向四外,猛然看到四周火把,陡地一震。

    修小罗眼角余光瞥到赵甲天表情,知道赵甲天心思灵敏,遇事从不放过任一细节,眼前情形,能瞒得过别人,未必能瞒住赵甲天。当下在他肩上一拍道:“全速回乾洲!”

    赵甲天一见众人的火把燃烧情况,再想到方才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再被修小罗一拍,当下醒悟期间必有内情。喝道:“快!全速赶回!”

    镖局众人齐齐喝道:“是!”却竟同时想到,现下若再延误下去,不但自己的柳头儿会延误了医治时间,说不得这美丽动人的少女,也会没命。顿时扬鞭的扬鞭,驱马的驱马,飞奔的飞奔,转眼速度加快,恨不能立刻飞回镖局。此前心中对凌头儿的抵触情绪,已经全然消失。

    奔驰片刻,赵甲天忽听修小罗问道:“赵大,你赶车水平如何?”,登时明了头儿有吩咐,说道:“头儿!我们先走!”招呼一声,大喊:“兄弟们快走,我们先行一步!”换下篷车御手,驾的一声大喝,篷车速度陡然又加快许多。

    修小罗飞身上到车辕,和赵甲天同坐。

    篷车已超越最前面强自生。修小罗吩咐道:“自生!带几人留意道边,看是否还有其他受伤人!”强自生应了一声,立即招呼过几人,散到左右道边,一边继续奔行,一边留意道路两边。其余镖局中人,也无不自动扩散开来,留意道路两边,同时紧步追赶篷车。

    过得片刻,篷车将镖队甩开里许,四外里已无外耳。赵甲天继续驱车,低声问:“头儿,有何吩咐?”

    修小罗沉吟一下,知道赵甲天心思如此灵便,也好省却了许多话语。问道:“赵大,假若有人问你,柳头儿因何需用处子之躯换命,你何以应答?”赵甲天道:“头儿,柳头儿至今尚是处男之身,所谓孤阳不生、孤阴不长,到得一定程度,说不得会走火入魔,是以吾等武人才有阴阳际会、内息纯正之说。民间亦有合欢之喜以救痼疾之偏方。”

    至此修小罗已知赵甲天能完全明白他的意图,暗暗点头,继续问道:“然则何须以命换命?”赵甲天道:“只因……只因柳头儿功力高超,内息精纯,任何一女,怕是都无法承受,是以非得重金索取,而后以命换命。其实……也未必便当真会以命换命。”修小罗道:“这说法可信?”赵甲天道:“小的熟知各种偏方,又岂会不知?”

    修小罗又沉吟道:“别无他法?”赵甲天心念电转,道:“便是!小的怎么想不起来?柳头儿有七名美妾!一个不足以承受,七个必然无忧!”修小罗不置可否道:“你可敢肯定,柳头儿能于神智不知中连做七举?”

    两人皆是心思敏锐者,赵甲天沉吟一下,便知当前情况,说道:“那非难事。只看柳头儿七妾允是不允。”修小罗道:“她们皆是处子,未办婚礼,恐与礼法不合。”赵甲天道:“择日不如撞日,婚嫁一事,于武林儿女其实大可不必讲究,况又为妾身,随时可予收之。所谓名分声誉,奉子成婚者也屡见不鲜。只要名分有了,谁也说不得什么。”修小罗道:“若然你那七个嫂嫂,羞涩之下,不肯同夜共床呢?”赵甲天迟疑道:“小的……可去粉红楼讨得媚惑之药。”修小罗缓缓颔首,突又问:“赵大,我若收了那受伤女子白媚娘的两婢,而又让白媚娘作为柳头儿正妻,是否会有人说三道四?”

    赵甲天沉吟一下,见篷车内始终并无声息,立刻稍稍大了声音道:“头儿!你看小的糊涂不糊涂,那白媚娘既是叫做白媚娘,早已中落的中原白家,据说又曾经便有精炼媚惑之药的高手在江湖上行走。两婢身上,有那等药物,说不得更胜于粉红楼的药物。倘若那白媚娘的两婢有心,当今天下,又有谁可如头儿一般,为柳头儿而不惜娶上两名婢女?”修小罗道:“哦。如此说来,我便不是趁人之危了?”赵甲天道:“看头儿说到了哪里去。头儿的大义凛然,镖局中无人不晓。”

    修小罗缓缓吁出口气,良久才道:“赵大。柳头儿之命,就看你是否能说得动他的七个美妾。我身为大哥,有些话,不便与弟妹明说。”赵甲天扫了一眼,乾洲城已在前方,说道:“头儿但请放心,小的便是跪地恳求,也要让柳头儿得救,哪个不肯,做兄弟的无须顾忌,大不了直接将其捆了丢进房中便罢。何况迟早都有一糟,想来小的那七个嫂嫂,也不会有何反对意见。救命之事,哪有什么讲究——传将出去,大家还都道柳头儿找了娴淑娘子呢!”

    驾的再一扬鞭,乾洲城已到近前。

    早得消息的城门守卫,半开偏门,让篷车长驱直入。

    是夜的镖局,赵甲天跪地痛哭之声,唤得一众镖局中人无不辛酸,哪里能忍受得下,纷纷跪地哭求。黎真真不依说道:“各位叔叔,不是奴家们不依,只是此事怎也得到天明,柳头儿……再说柳郎还未醒来,贱妾们也不知哪个……真是羞煞人了……不和你们说了!”跺足不依撒娇当中,却向众人一个眼色。

    众武师无不大悟,心想娘们儿们做事就是不利落。嘴里说不肯,心里其实早就肯了,还等什么?当下一涌而上十余名健儿,将羞涩着迟迟不肯答应同夜共床的七女抬将起来。七女纷纷挣扎而叫:“不要呀……”却是并无一人真个反抗。十余名健儿纷纷道:“不要也不行!”抬起七女,丢进房内大床上,而后扒光柳一搂衣衫,锁好房门,呼啸而出。

    在院内等待片刻,见房中毫无声息,醒悟柳头儿当今尚在昏迷当中,登时你眼瞪我眼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赵甲天只沉吟着说了一句,“听说那白家,以前在江湖上,仿佛有个精炼那个……什么药的……”有名石狗娃选送的武师见闻较多,已首先想起,和强自生一说。强自生沉吟一下,招过两人低声说了一句,接着那两个便是平素里压低声音也如破锣敲响的大嗓门武师当下叫将起来。

    一众呼啸而出,又去跪求修小罗,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柳头儿之命,非以合欢偏方救治不可,否则走火入魔日后便是醒转过来,也会武功尽废,现下恰好柳头儿有七个美妾,根本就无须以命换命,只是又有难题,需求取药物云云……

    而后修小罗敲门进入安置三女的厢房,房内传出几句模糊话语,片刻后行出,当场宣布不日后举办婚礼,立二女为正妻,伤重昏迷的白媚娘为柳头儿的正妻。宣布之后,抛出一包药物,自行离去。

    众武师见凌头儿眼眶微红,目中的沧然绝非作伪,面上也疏无半分欣喜之态,无不知晓头儿做出了莫大牺牲,只以为修小罗不喜迎娶两名奴婢身份的女子为正妻,又哪里知道修小罗究竟付出多大牺牲。各个感慨。知道头儿心情低落,不敢打扰,纷纷守护于柳一搂院落之外。

    是夜的听房者,心情之紧张、心态之端正,堪为开创武林听房者之先河。到得天色大明,终于听闻一个隐约的呻吟声乃是出自于柳一搂口中时,无不长舒口气,瘫软于地。只觉疲累之程度,简直不亚于自己亲身经历。

    ***

    “横刀!我很难过!”柳一搂于回到镖局的第三日,缓缓醒来。却是内息全无,几成废人。但他更为伤痛的却是,昏迷前所遇到的那桩残酷经历。修小罗无言拍了拍他,随即离开房间,一言未发。柳一搂七妾泪容敛敛,强颜做笑中安慰柳一搂,伏侍他进餐用药。

    过得两日,柳一搂完全好转过来,只是内息依旧无法稳固。往往是运行周天,好容易生出的些微内力,便露珠遇到太阳出来般,在丹田内蒸发刹那即完全消失。柳一搂郁郁寡欢下,探听是否有“倾城一笑”云梦的消息,这才知晓,不但“倾城一笑”云梦伤势发作被十方客栈的人发现,请到楮大夫留下的人员确定伤势后成为塑像;连他的生命,也是七女同时献出贞节,并以媚惑之药,助其于昏迷中自举。那媚惑之药,来自于一名受伤女子,名叫白媚娘,是中原白家后人。而白媚娘当今也成了塑像,被安置于楮大夫留下的纯木道观内,等待有期一日,能寻找到化石老邪的弟子“好事老外”或“邪门阿哥”,看是否可将她们一同重新复活。

    他惊呆之后,便要人陪同,一起去道观内为那女子上香。七妾却道,过几日横刀便会举办婚礼,要他也一起举办婚礼。他的正妻便是那个白媚娘,而横刀的两个正妻,是白媚娘的两名侍女。眼下镖局都在准备婚礼事项,便是想见,也须等到婚礼当日,再到道观内迎娶画像。至于两个嫂嫂,却是此刻连横刀也不能面见,一切示意,都由临时分派的下人打理。

    柳一搂自然明白许多的婚礼臭规矩,那是数也数不清楚,只根据各地的风俗习惯,有些在不明究竟的人听来,简直是匪夷所思。听到如是说法,也只能是感伤片刻,耐心等待。

    过得数日,婚礼简单举办,未请镖局外人员。事实上这多日里,乾洲城内,已是婚礼之潮大兴。各家有待嫁之女者,莫不急急寻找女婿,为女儿完婚,各处妓所的清倌人,也莫不大改作风,挑选相对满意者为其破身。横刀镖局的两位局主同时举办婚礼,倒也并非什么过于引人注目之事。

    不过乾洲各大势力,听到消息后,都前来拜会,送上礼物,尤其恒酒楼,更是出手大方,直接送上银两一万。却在石狗娃受命推却之时,当场取出一份协议,要石狗娃签约在一年内,保证有人在恒酒楼闹事,横刀镖局须立刻担负起保镖任务。说道这万两白银,既是贺礼,也是镖银。

    既如此,倒不必过于推却,石狗娃得到首肯后,当下签约。

    酒宴之上,十方客栈、飞钱银号、镇西骡马行三大势力纷纷举杯,探听消息,从镖局中人含糊言辞中知晓事情模糊经过。与此前有意查探和暗桩口中知晓的经过基本相同,虽远不如先前所知详细,但事态是真那倒可以肯定。

    至于早已没落的中原白家,各势力也早在暗桩送到消息的同时,调动力量予以查询,查到了的确是有这几人,而且身份相貌年龄等各方面都完全吻合。

    在套听出内情后,便对凌横刀娶妻和命柳一搂收被化做塑像的白媚娘为正妻一事,不再关心。而既然那凶手可打破楮大夫的推断,于不到三月内做下第二桩案件,则白媚娘成塑像的这第三桩,也丝毫未引起人们怀疑。

    婚后数日,柳一搂被迫应付七个美妾,无暇与修小罗相会,心知兄台在忙同样的事情,自然也不好意思打扰。如是半月过去,忽然发觉自己内息竟在不觉中稳固下来,可以逐渐精尽,虽则与此前相比似乎略偏正道,日后发展却似乎更是潜力无穷。再看七妾内功也逐日飞涨,大奇之下,按耐不下心中疑惑,终于让七妾出面邀请。得到共餐的首肯后,这日午间,腼腼腆腆去和修小罗以及两位嫂嫂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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