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嘴角含笑间,却忽听得自己脑后传来一声娇笑道:“怎么!只昨晚上喊了那么一会子,就把你累的瘦成这样?今夜却又鬼鬼祟祟的一个人跑到这后花院来做些什么坏事?”

    张入云此时功行已是大造,十数丈方圆里便是一草一木的声响也是尽收耳底,周围数丈内因其一身特质的灵感,便是针尖毛发拂动也是瞒不过他。此刻那声音只在自己耳后上方不过三四丈处响起,如何令得他不惊,一时忙转身回头,却又将他吓了一跳。

    但见身后树梢上正有一女子正轻若无物的仰卧于枝头,身上一袭长绫只从四五丈高下的桂树冠上直拖至地下,其白胜雪,却又见一副萧煞清寒气紧绕其上,犹似活物一般只在白绫上翻滚。那眼前女子虽美,却是眼角隐蕴张厉,月下看来更是吓人,即是张入云胆大一时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张入云初看那女子生的绝美,又是气质洁雅,除有些寒煞气外,颜貌之秀丽隐有胜出叶秋儿,沈绮霞诸女子之上,且此刻她一袭白衣如披霜戴雪,月下看来佳人好似熠熠生辉,如个透明人一样。尤其女子虽是长衣加身,但一双修长笔直的长腿却又露于服外,只在树梢间勾搭,任月光抛散,轻风揉搓,更显得肌理晶莹,肤似玉屑,微微勾动之下只撩拨的月儿也见羞涩。身驻树梢,随风轻舞,更似桂中仙子,哪有一些人间鬼气。张入云纵是年来道力精进,见得如此夜下美人,也是不由的心上浮动。

    几眼看了下来,才发现原来竟是小雅醉卧树上,想是心意阑姗,正在树冠上小憩。小雅此刻见张入云难得半日间还在打量自己,不由盈盈作笑,讥讽他道:“怎么?平日里于人前你不敢露出这般色狼模样,到了夜里却终是露出猥琐的本性了吗?”

    张入云确是为她美色所惑,当下闻言也不羞恼,只轻笑道:“我又不是和尚,美色当前怎会视而不见。再说你确是生的美,一时才多看了两眼,你若是生气不高兴的话,我先向你告罪了!”说完便是一揖到地。

    小雅难得见张入云竟会说出这般言语,倒有些不知怎生应对,只得又娇声笑道:“哦!这话说的倒是有些真心的模样,如此说来,你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了!难得见你也服一次低。唉!可惜艳娘不在,不然的话,倒是可以气气她!”

    小雅这句话一出口,张入云才发觉,虽是她姐妹二人生性不合,但平日必在小雅身边的艳娘竟不在院中。不由心上大是紧张,只恐她外出生事,忙问道:“咦!艳娘怎会不在?她人呢?哪里去了?”

    树上佳人闻声掩唇笑道:“我看你这两日当真是练功夫练的傻了,自两日前你半夜里一番穷叫唤,把她惹恼了!当夜早就回扇子里枯守,再不肯外出了?

    张入云不解,忙问道:“哦,有这般事,这是为何?”

    “还是不因为见你这几日本事大了,她不乐意,所以回扇子里生闷气去了!”小雅答道。再又听她慎恼道:“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她!你这人又小气,又心胸狭窄,就这么一点本事平日里一丝也不在人前施展。如今你忽地一抖落,我姐妹二人知敌不过你,都怕了你了!艳娘是气不过,所以才不见你!”

    张入云不料还有这般缘帮,当下又笑道:“正如你所言,只这么一点本事,我虽脸皮老厚,但也明白人贵在自知的道理,是以越发不敢在人前卖弄了,你姐妹二人只怕是错怪我了!”

    小雅显是对张入云作此回答甚不满意,只冷笑道:“由你说去!谁耐烦和你无事斗口,只是难得你今天会说话了!怎样?有没有胆量上来?”说话间小雅秀眉轻挑,嘴角满是嘲讽逗弄之意。

    张入云一见,摇头轻笑,两袖拂动,身影已是冲天而起,如盘云也似直落在小雅身旁。果是树上视野开旷,眼界为之一宽。一时下但觉清风徐徐,身旁佳人白衣胜雪,如此情景好似生平也曾经历过,只是时日长久的恍若隔世,斗然间张入云沉吟不已,只闭着口垂望苍天星月。

    小雅见他脸上神色如浮云变幻,知他心头翻滚,却假意道:“哎哟哟!只一上了树,近了我身,反倒不知所措,不敢说话了不成?”

    张入云闻声轻笑,当下低了头与她目光相视,凝望她许久,如此反把小雅看了个心惊肉跳,倒不是张入云目光轻挑,而是对方目光深湛,好似能看透自己心底秘密一般。心慌之下忙啐声道:“你这人怎这般不知脸面,当真到了夜静无人处时便变了性,成了色中恶鬼不成?”

    张入云笑道:“美人娱目,此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平日你不时疯颠,难道你今夜反倒怕被人看不成?呵呵,只是……。”话说到一半,张入云又换了脸色道,端色柔声道:“只是你与艳娘不同,这一年来,你精神气色改变不少,这玉泉山上你住的倒很是自在!照这般下去,再过几年淘制,你一身阴煞气许得洗脱。到时或可转劫重生,再历人生!”

    小雅被张入云说出自己这一年来变化,心下很是不好意思,再又听到张入云许她转世,先得眼中一亮,但随之却又黯淡无光。过了半晌方驻了色冷声道:“所以才说你这人心胸狭窄,虽是万事不由心的样子,却又事事心底有数。唉!我看以你这般心境的修行,纵是下了苦力,成道之日恐还是远的很呢!”

    张入云被她一语说动,心底一触,不由涩声道:“谁说不是呢!你这般话,当年也有人和我说过,只是我却也有不得不修行的理由,这般下去只得勉为其难,总要试一试再说!”

    小雅闻他语音虽然坚涩但口气却又坚持,知张入云心意坚定,只回道:“由你,你只管穷自瞎折腾吧!只别连累我就成!”说完玉臂轻舒,懒洋洋地倒卧在树枝上遥望漫天星辰,再不理张入云。而张入云也为心事所感,叹息之下只目注四野幽深处一味的默默不语。

    二人驻立在树冠上,只为微风拂动,星光抛漏,却是好生受用,虽只相处一刻,却好似多年老友一般,一时两人都觉不可思议,但又知道这确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也许只因为二人皆是满腹心事的缘故吧!

    “小雅!”

    “什么事?”

    “要是你不愿意转劫为人的话,待你以后精魂凝聚,二云观与百花谷两处由你挑选,只管安心居住就是!”

    “…………,谢谢!”

    第二日,张入云便与兄长与众弟子们辞行,因是五位弟子皆未离观,便是阿蛮也在其列,张入云见连她也来了,心中倒有些安慰。当下却又避了人与浮云子道:“阿蛮日后修行还望兄长加意照拂,只是她近来功行进步甚快,兄长日后有暇只请教授其识书知礼好了。至于每日里增添其负累却不用再相加了!这孩子到底年幼,又是长身体之际,如此负累,反碍其骨骼增长,且这般只用些粗蠢的法子苦炼也与上乘心法不类。我又不在旁指点,如此反倒易走冤枉路。至于她腿脚,待我日后行走,但能能将万年断续取到手才好!”

    浮云子知张入云为了三娘子一句话,便已着意上心,想着他这般多的俗务,却还要为这孩子奔忙,不由解慰他道:“你也不用将那丑狐狸的一句话放在心上,这万年断续几是上代仙祖们的神药,当今世上能留存的已是极少极少,且此丹药都是起死回生仙道一流的宝物,人家纵是有,也定不会轻舍,你也别太为难自己了!”

    张入云闻言轻笑道:“小弟只尽人事罢了!确如兄长所说这一趟,事由只怕甚多,但能尽心处且尽心吧!”

    浮云子见兄弟丝毫不嫌烦难,只得轻叹一声道:“唉!我看你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只望你这二年多奔波些,待日后却能落个清静吧!”说话间,已从怀中取出一筒卷轴镇重交与张入云道:“此时我与玉柔连日来赶制的《内景元宗》精要,其上多有注释我师徒二人这一年多来各自领悟,我知你与这些法术上多有些不灵便,但内里吐纲吞息的功夫却不要耽搁下。”

    张入云接在手里,但见那轴卷只见不过七八寸长短,极易携带,抽动开来,其上满纸娟秀的蝇头小字。知这是兄长师徒二人一番苦心,不由深揖一礼,便是道人身旁的女弟子,也是盈盈作礼。祝玉柔见师叔与自己答礼,心上惊慌,赶忙伏地回礼,众女弟子见大师姐施礼,赶忙也跟着伏身,唯阿蛮不知人间礼数,徒然立在一旁,瞪着眼,只以怪异的目光看着众人。

    当下里众弟子一直远送张入云至玉泉山下,浮云子与祝玉柔位尊,一时上又相送了一二里,临行前,老道人终是没忍住,只在张入云耳边秘语道:“兄弟一路上诸事小心,便是你这身上所藏的桃花二女,也许小心提防,不瞒兄弟,连日来我细心观察,我看那小雅还好,只是艳娘这几日却是有些变化,你一路上可要多有些计较才成。”

    张入云知自己这位兄长年来功力精深,又是与自己修行不同,见底不容小视,当下诺诺受教,再又深揖一礼,转身即走。他此一时功力大造,几可比当日天鹞子一般的陆地神行本领。师徒二人但见眼前灰影流动,转瞬间已是只剩下一点星光逍失于天地。

    张入云自辞的浮云子师徒二人,反又至鄂州城内一游,原来他与前日一啸,却又想起久为将江海石老人所授的琴艺拾起。此番自己又得多日一人独身赶路,若有一琴相伴,倒好扫旅途寂寞。

    入得城中后张入云找到一间琴铺,他对胡琴也只是粗知其中深浅而已,万般皆不明白个仔细,却只知道定要一柄罗汉竹制就的胡琴,并不晓得这般琴难得。幸是那店家认出他是祝家府上贵宾,当下不敢怠慢,虽是匆忙些倒终是找到一把。张入云自从致远镖局周家辞行,所赐的金银多未用完,倒不在乎些银两,一时取善价将店老板打发了,倒让琴店老板以为他到底是祝府上宾,出手气度究竟是与常人不一样。

    当下张入云一意赶路,只不过两三日功夫即已到的师父傅金风的遗冢前,但见其师墓冢已然修缮一新,只是左近却又不见师叔申美奴的下落。张入云只以为师叔恐嫌此地世俗气过重,会在近地择址隐居,不料师傅过去留得一两件小屋内却满是近来有人动用过的痕迹,且还收整完好,显见申美奴师徒二人临走时也是有所准备,不见匆忙之意。

    为此上张入云虽觉有些蹊跷,但还是安生留在傅金风坟前住了六七日以相候她二人回转。未想却终是未见师叔归来,他这一路上尚有许多事要办,不能再此旧歇,不得已只得再住一晚,便留得书信简要提及自己行踪,于第二日在其师坟前又得一番礼敬便飘身而去。

    张入云此一番出游原本有意至洞庭白沙帮一行,因其中颜九利与何劲举多年未见,十五弟南宫璞此番将玉屏与珠珠二女数千里的管带,至今还未当面言谢,心上很有些不安,是以决意盘转路程,直往洞庭湖东南白沙帮驻地赶去。

    张入云脚程迅速,日出举步,只过午便得到了洞庭湖东南一角,长途奔波之下略有些口干舌燥,正巧路遇一座村落,便止了步,先至村中讨一杯酒吃,再顺便向店家问路。

    不想那村子倒是甚大,单人口怕有一百来户,几可算是一座小镇,诸物倒是丰润,村中青石铺就的小路旁店铺甚多,便是酒馆竟也有两家。张入云本欲在村北首较大的一家店中落坐,未想行的近前却发现店中酒肉香气四溢,人声暄哗,不免有些嫌那店里吵闹,便多移了两步进了村南小酒肆中。

    当张入云一入得酒店内,便先听得店旁马棚里传来骏马的嘶鸣,其声宏亮之极,竟惹得张入云也是为之侧耳。眼角扫处,就见棚中竟有一匹浑身如披锦缎的乌难马倨立于棚中,一遇的张入云神光相对,竟不避让,且隐隐还有些争胜之意。

    张入云于三年前也曾见过沈、叶诸女跨下宝驹,也算是有些经历的,眼前这匹高头大马虽不一定就比银螭赤虎神骏,但这马一身如流水般滚动的黑色毛发不见一丝杂色,又于马棚内如恶兽一般巡走,其气势却比得赤虎等神驹猛恶的多,一时心上也是生了些异动,倒是想早些看见这马儿的主人是怎生气派。

    果然待张入云行至酒店中后,只见一位身形魁伟的汉子正倨在酒店当中的吃酒,说他是个汉子却又有些不称,只为那人身形虽巨,但生的面如敷粉,瞧年纪还只少年模样,竟比张入云还要年轻上好几岁。只是那少年又得猿背蜂腰,一身上下筋肉虬结,便是塞外漠北的汉子也不定有其威势,却又哪有一些少年的稚嫩气。

    那少年本只在店中取一火炉,其上用一面银网铺就,正在熏烤了鲜肉大嚼,待张入云一踏入室内,便是不由举头与其对视。只一触之下,二人都是心神一晃,眼光有些倦怠,当下两人都是心惊不已,只为这般惊动都是自己长久以来未曾经历的。

    那少年见张入云移至店中一角坐下,正欲与老板要酒,当下虽是有些惊疑,但眼见张入云如此人物,却又不忍错过,不由已开口道:“这位兄台,即能得遇便是有缘,兄台若不嫌弃,便与在下同席共饮如何?”

    张入云见少年开口相邀,倒不好推辞,只得开口道:“仁兄所言正在小弟所想,山野荒村能就阁下这样气宇的英雄,当真有幸有幸!”

    那少年倒不谦逊,闻言只轻笑一声,便举手请张入云与自己身前落坐,待张入云坐定,也不叫店家上酒,只取过自己腰间一酒囊为张入云斟满淡青色的烈酒,又抿嘴打了个响亮的唿哨,远远的传了开去。再听那少年与张入云道:“还请兄台先进一碗酒,酒菜稍后就有人送到。”说罢即已端起海碗,道了一声“请!”却已是先干为敬。

    张入云虽是酒量不错,但也未经得这般模样的豪饮,一时推辞不过,只得仰头也将一碗酒干了,果然那酒甚烈,只一如腹便是一道火线一般,直从喉头烧到腹底。一时张入云面上变幻三四次才得将酒劲压服。反观那对面少年,却只脸上红了一红便已是面色恢复如初,当下知自己酒量无论如何也不能及对方。张入云从来喝酒只图个兴趣,一时见了,便打定主意不能多饮,免得耽误事。之后那少年再为自己斟酒,却只略为应对,好在对方也不介意,只以张入云随性饮酒,而自己却是一碗一碗连着喝个顷尽。

    时间不大,张入云便听得远处酒店中又传来一番喧哗声,他此刻耳力惊人,一时只听得众人哄闹声中,似有自己熟悉的嗓音在内,只是时隔久远,当下几番思索,却是想不起到底是何人。

    正在张入云迟疑时分,却听得店外小巷传来人物行走的轻微响动,张入云是轻功行家,只略一分辨,便知来人轻身功夫极佳,落脚抬足极有法度,且好似身上还载有重物,不然的话足下只怕是连一丝声响露不出。一时又闻那人竟是直奔自己存身的酒店而来,正欲传身时,来人却已是进了店中。但闻那人道:“十八弟要取有酒水吗?”

    对面少年道:“有劳九哥!今日有幸巧遇这位壮士,不由勾动酒兴,倒让九哥劳烦了!还请九哥也来与这位兄台喝杯酒如何?”那人片刻下已是近至张入云二人身前,一时将手中端提的一大盘酒菜放至桌上,又将背上提的两只重有十余斤酒囊的搁下方与张入云见礼。

    而张入云此刻也早已放下杯盏起身与来人相敬。一时打量之下却见那作九哥的汉子,怕有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高几有八尺,不在张入云之下,满面的虬须,好似个刺猬,当真仪表不凡,且那人两只睛睛竟是蓝色的,像个塞外胡人的模样,可偏又一口流利的汉语,不见一些阻滞。

    当下那九哥闻十八弟提点,已是端起一海碗与张入云敬酒,只是他虽与那十八弟兄弟相称,却似有上下之别,一时却不落坐,只直立在当地与张入云对饮,如此张入云也得起身与来人相敬。至二人饮罢,那九哥也不滞留,已拾了食盘,先行告退。

    如此下张入云已知对面少年定是位江湖帮派中的统领,虽是年幼,却得位尊,想是守着身份,又为安全计,却与自己兄弟分两地落座。那少年确有气概,与张入云相对只是一番豪饮,言语中也只谈及一些过往趣事佳闻,全不问张入云身世来历,便是张入云名姓也不见问。

    如此倒依了张入云的心性,他也不想理来人到底是何人物,只想图旅程上一番快饮,只是二人交谈下,那少年所言俱都极有见底,一肚子的学问却比张入云强得太多。若不是言语中那少年杀伐争强好胜之意甚浓,张入云倒真的是想与对方结一良友。

    不知觉中二人已将两囊酒喝得只得一小半,菜肴也只剩下一点,那作十八弟的少年,见张入云酒量不错,食量更是宽广,如此举动不是能装出来的,当下亦是心喜张入云为人,正欲再打唿哨,唤自家兄弟相送酒菜时,却听得店外小巷上已是传来几记高声。就闻内里有人大声说道:“我就不信就会子功夫,能有这般巧法,来的什么个少年英雄,还得蒙十八弟抬举!”

    旁边一人却是那做九哥的人,只听他劝慰那高声人道:“五哥,你别趁酒兴争闹,十八弟未有传唤不便相扰的!”

    那五哥又嚷道:“你懂个屁,真要是个英雄!十八弟怎不让我兄弟等往见?就怕你刚才胡吹大气,争些口采,此刻怕被我戳穿了,才有这些话唠叨!”那五哥的声间至为宏亮,虽是兄弟二人还在小巷北角,但一时已是传至在座的两位酒客耳中。

    张入云对面少年此刻已知张入云定是听得二人喧哗,当下却是轻笑道:“在下兄长生性粗旷,一时言动中有怠慢兄台的地方还望见谅一二!”

    不想张入云反作笑摆手道:“仁兄说哪里话来,小弟此一行本就为拜访兄台,不想却在此地巧遇,说来当真是一场幸事。”原来张入云此刻已听出那做五哥的嗓音正是白沙帮统领何劲举,而身前这位少年,此时猜想也定是其结义兄弟!

    少年闻得张入云所言当下略显惊讶道:“哦!有这等事!如此说来,小弟倒是要讨教兄台尊姓大名了!”说话间,店门外已是传来粗重的脚步声,张入云自知是何劲举二人已是到了门外,转身看时,就见何劲举宽大的身子几是挤着才自那小酒馆的门首进来。

    一时还听得他口里嘟囔着不信定要看看的话语,未想只与张入云双目交接便是旋即怔住。他人生的粗壮,识人却是甚准,虽是张入云与四年前形像气质变化巨大,但只稍一犹豫还是被大汉认了出来。当下喜极,忙上前将张入云拉过欢声笑道:“你是金燕门张兄弟吧!我的老天爷!才几年不见,你怎么变的这副模样。”说着话,已是取巨掌抡手背在张入云擂击了两下,但听两声脆响,虽是张入云仍比他矮了一尺有多,但却未能被何劲举推动分毫。

    何劲举这数年来也是得武艺大进,只是若与张入云却不能相提并论,当下张入云被他试出一身本领高至不可思议,只听他伸出大拇指高声称赞道:“哈哈!张兄弟,你不但个长了!连本事也是变的这么大了!当真是了不起!”说完即对二人身后的少年道:“十八弟,这就是我这几年老和你提起的金燕门朋友!当年他连败东方家兄弟当真是了不起,可给咱白沙帮出了口恶气!”说着又向着张入云问道:“可是入云兄弟你这两年都到哪去了?上二年我还和二哥取道沅江时上你们门派里找过一回,虽说当年有传闻你被逐出师门了,可我还不信!哪有这样瞎了眼的师傅啊!”

    张入云听他论起自己为师傅李志远逐出师门一事,不由脸上略红了红,正待解释,却又听何劲举已是高声与自己道:“前番我听说你好多事迹,又是闹昆明府又是闹玉阳山的,还当真有些不信,要不是一年前听十五弟说起你在苍龙岛的经历和今日老哥我亲眼所见,怎么也想不到兄弟你会做这样的事!呵呵!真是痛快!今儿遇见你可得好好在咱白沙帮玩上年把再走!”

    说到这里忽又想起什么,却又转身与十八弟说道:“十八弟!我看张兄弟也是自己人,正好这两天寨里有事,就请张兄弟也帮帮忙怎么样?”

    那作十八弟的少年也曾从自家兄弟与江湖传闻知道些张入云的事迹,虽说言颂口传不能当得真,但今日一见,却知张入云一身本领当真是不同凡俗,且与自己相处多时,自己也查看不出对方的短长,一时下也不由的有些动容。此刻见自己这位向来心粗的兄长,竟是一开口便要问张入云愿不愿意帮自家兄弟出力,却未免有些让他难堪。何况这桩事里,多有些事关自己的隐秘,怎能求助外人帮忙。

    当下却是轻笑了一声,方与何劲举开口道:“五哥你也别性急,入云兄与我等兄弟不期而遇,正是有缘,何况入云兄先时还说过此来就是专为访我等山寨而来。此刻入云兄已是到了咱家门口,还是先他迎回我寨上招待才是道理,如此还没请人吃坐下吃杯酒,却叫人帮忙,可不是咱待客礼数啊!”

    何劲举闻言有些不得意,当下想了想,又晃了晃脑袋才道:“这样啊!十八弟说的也对!是我心粗,一上来只顾乱说话,却忘了正事。”说罢已擎着张入云的臂膀道:“走!张兄弟,咱先回寨子里再好好喝!”一时下却是自管自顾拉着张入云便门外行走。

    身旁九哥见何劲举在十八弟面前不守兄弟统领礼仪只顾由着性子拽夺着张入云外行,忙上前阻拦道:“五哥!你且等一下,你这一走自己也该与八哥和十弟他们说一声,才好回呢!”

    何劲举闻言恍悟道:“哦!说的对,那我这就去……,嗳!我是你哥,你自己有腿怎不自己不去?怎叫我去!快!你去把兄弟们叫过来。哦,对了,还有我的马也顺便给牵过来。”说完却是拉过张入云又坐下,因见桌上还有残酒,却是老实不客气的自顾开动先满上了一碗便要与张入云吃酒。

    他白沙帮兄弟十八人当日创的这山寨,虽是十八弟年纪最幼小,但一身本领智慧却是众人之长,当年十八弟年只弱冠,便已做了山寨之主,五六年功夫下来,却将个白沙帮整顿的好生兴旺,虽仍只占倨洞庭湖一角,却已隐隐有与万柳山庄分亭抗礼之势。寨下律法极严,十八弟威望也极是隆裕,只除何劲举天性憨厚,不以小节为意,才在人间多有失检点。此刻九哥未得十八弟开口自是不好前往命众家兄弟回寨。只待的十八弟发话点首示意,这才迈动步子离去。

    再说何劲举才刚将海碗端起正要与十八弟与张入云敬酒时,却忽听得室外传来一记尖锐的啸叫声,其声悠扬直传出老远。不料闻声之下白沙帮兄弟二人便是随即变了脸色,纵是平日只见嘻笑的何劲举,一张紫膛膛的面孔,此刻也是将浓眉坚起,落手已将酒碗丢下,跟着便立了身,往门外抢去。就在他才刚起身之间,却见身倨最里的十八弟此时已是晃身到了户外,一扬手,便是一道橘色的旗花信箭射出,直冲天际,划破空气的声间却于方才的唿啸声一模一样。

    张入云此刻已知晓他兄弟一行定是出了甚善,见二兄弟连话也来不及与自己说,更能猜到事关重大,当下也忙跟着出了店外。再定睛看时,那十八弟的少年人已是将马牵出,当下便翻身上马,便与自己兄长说道:“五哥!你的马慢些,且与入云兄从后慢赶,我先行一步,等八哥他们来了,就说我先去了!”说话间,也未等何劲举作答,便已是策马疾行。

    至此时张入云才见得他八尺五六的身材,一副腰跨好似断金砌玉的柱子一般,背上左右各负了一柄厚背弯刀,各与双肩并齐,只露出乌金色的刀柄,行走其间极显威势。一时身后裹着黑色红底的大洒披风,配着跨下一匹乌骓马,撒开四蹄好似一朵乌云向前翻滚,疾风似的去了,当真是英雄气概,世所罕见。

    而才刚十八弟跨马向前驰动,但听得小巷内又是各色骏马奔腾,还不待何劲举与众兄弟们交待,便是五六位汉子各跨良驹向前奔去了。行得二人身旁时,想是已得了那九哥指教,纷纷于马上抱拳与张入云行礼,都是一身优良骑术,当下就见数十只马蹄上下翻滚,直将那小巷至村外踩出一条黄龙泼刺刺的齐皆去了!

    张入云见这白沙帮众兄弟都是一群龙精虎猛,血气十足的汉子,不由心上也是称羡,再转身看时,只见何劲举已是将众兄弟行走身旁是丢下的马匹牵在手里,一时只招呼张入云上前与自己共乘一骑从后赶路。

    待张入云问起其中缘故时,何劲举却是略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方才那是我白沙帮最紧急的积火箭,只一放出便是有要紧的事情发生。”说话时,张入云却见何劲举已是脸上闪过一些忧色,再听他道:“唉!直望莫有兄弟们性命上的伤损。可是按道理说也不会啊!虽说我七位兄弟今天出来行猎,但寨子里还有八位兄弟呢!何况还有七弟在,他本事老大,该不会出这等子事啊!”

    张入云见何劲举难得烦恼,当下不愿他在多想耽搁时辰,虽是方才为十八弟吩咐二人从后慢赶,但若能早些赶到,出得些力,却才是自己心愿。当下忙与何劲举道:“何五哥且莫想这些,我二人还是从后急赶才好,即如五哥你说的寨中防守严密,不当生事,可如今却有求救的信箭射出,显是出了非常事,说不准来的对头本领很大,寨中兄弟们此刻怕是更加的危险呢?”一句话却将何劲举提醒,忙拍了一下脑门道:“张兄弟说的正是,唉!我怎么还在这里乱琢磨,耽误功夫!”说完已是上马,再伸手将张入云拽了上来。

    尚幸何劲举虽生的长大,但他跨下的宝驹却也是生的高大之极,一时两人共乘一匹马倒也不嫌捅挤。只是那马虽生的好大,但速度却比众兄弟的良驹差得一些,但即此也是千中选一的良马,若与寻常马匹相较,依旧是快的好些。

    转眼功夫,二人已是行时二十余地,张入云见那跨下马虽快,但若以速度而论,却只比自己轻身而行还要慢得不少,当下虽有心想展开身法疾行。但终究守着门派分别,未敢造次。再过的两炷香的功夫,终是见得远处有冲天的火光传来,张入云定睛看时,就见那生火处原来还在远处湖中一小岛上。

    何劲举虽生的粗壮,但眼力却佳,一时看见岛上火光所在惊叫道:“好贼子!竟烧起我十六弟藏书阁来了,这要是让十六弟看见可不把他给心痛死!”说话间,却又猛地一惊,又是一番惊怒道:“不对!十六弟这几日寸步不离藏经阁里译书,这会子定还在书阁里!不怪七弟要放积火箭。这,这可如何是好!”巨汉当下心焦如焚,由不得又将跨下本已是拚命疾行的爱驹催了几鞭。

    张入云见有白沙帮兄弟性命之忧,事关重大,虽是先守着门派礼数,但此刻仍是忍不住开口道:“何五哥,小弟自信比你这爱驹还要驰的快些,若真个白沙帮兄弟有些危难,小弟先走一步,免得这马负了我二人行的更慢!”

    何劲举初闻张入云开口只急道:“张兄弟马上莫开口,你是南方人乘不惯马,小心马上行走说话咬了舌头!”待又见张入云于马背上字正腔圆,虽任跨下马儿颠簸也不见一些阻碍,才知张入云不畏如此,又忙答道:“那赶情好!只是……。”何劲举话还未说完就觉背后一轻,耳旁嗖的一声,眼角间就见一抹虚影冲天而起,张入云身影好似一阵乌风似的去了。

    张入云此时已是内外兼修,轻身本领比一年前还要强得许多,只凭一口纯阳真气,即可于空中奔飞许久,此时只一晃身,便是置身十数丈外,正待展开身形向前疾奔,却闻得身后有传来贯耳的劲风声,一时间置身于空中,扬臂轻舒已将一团物事接在手里,当眼看下,原来是一面朱红色的漆牌。再听身后何劲举大声喊道:“张兄弟,这两天我白沙帮有非常事,帮内戒备森严,你拿我这令牌去才无人阻你,还有前方尚有渡口,要乘了船才能进寨!”

    张入云于空中回身冲何劲举点了点头,即是按落身子坠至地面,只为他终不惯空中奔走,反是落在地面疾行才是他生平最得意的身法。

    何劲举见他只一落地便是快步疾奔,只不过五六丈境地便在地面上一点,虽不如先时空中飞遁飘逸灵秀,但速度却几乎快了一倍,当下就见一条黄龙直往湖边码头滚去。张入云奔行于龙首,两袖摆动,直如一尾惊鸿掠地飞渡,任是何劲举跨下良驹怎生卖力急赶,前方一点人影也终是渐行渐远再见不得一些痕迹。何劲举也曾闻得世间侠客有这一般陆地神行的本领,却不料张入云才刚三四年不见,一身功力便已进身至此等境界,心上高兴,却是开怀大笑。

    张入云一气奔出十余里后,但见前方湖岸边多出一码头,十八弟众人马匹也正驻留在岸边。岩上几位白沙帮帮众,见张入云飞身奔近,因是寨中正遭敌人偷袭深以为惧,忙迎着张入云抽动兵刃叫喊道:“什么人!竟敢擅闯我白沙帮重地!”

    张入云闻言已将何劲举交给他的漆版取出招揽道:“在下是何五哥的朋友张入云,因闻贵帮生有小事,特比何五哥先来一步,还望诸位放在下过去。”

    不料那一群帮众早得十八弟诸位寨主交待,闻是张入云独身前来,忙恭声道:“原来是寨主交待的张少侠,您老稍待,小的们这就为你备船上岛。”说话间已是招呼帮众将岸边停靠的快船驶了过来。

    张入云见那小船造的精致,且又备了四位精装的汉子划桨,但意料其只怕在水面上划行再怎生快也仍是不趁自己心意。张入云此刻加意催力奔腾良久,体内真气汹涌,几有收不住势子之意,只在此间稍一耽搁便已有些气浮。当下闻言见状只道了声不用,已是一个箭步直冲湖面,足尖一点,双脚迈动,便已是得在水面上凌波而渡。只将一岸的白沙帮众瞧了个目瞪口呆,而在这当儿,张入云已是在湖面上快逾奔马的去了。

    张入云于一年前苍老岛时就已有这般能耐,此番踏浪而行,功力精进更是挥洒如意。那湖心小岛距岸边也不过五六里的水程,在他顷力之下只半炷香的功夫便已是到了小岛岸边。正待他翻身上岸之际,却忽觉得水底有数物在来回蹿动,当下留了意,却赶忙提了一口真气于水面上驻了足,只凝神留意水下动静。

    果然,只刹那间功夫,便见得距自己身前三四丈水面处,陡地一声炸响,水花四溅,白浪翻滚,已是从浪花中跃出三四个人影来。当先一个是个遍地鱼鳞的怪物,正背负着一人在前逃遁,身后则紧跟着一赤身男子与一位周身着了紧身水靠的女子。

    张入云目光锐利,见当先一个裹带着人逃蹿的怪物,正是已化身为鱼怪的闹海银蛟的孙圣,而身后追他的赤身男子却是白沙帮南宫璞,至于再后的一位细身女子却是不识,只是她一身水性本领堪称高绝竟不在南宫璞之下。

    张入云注目一时,就知他二人水性及不上孙圣许多,但好在孙圣肩上还负了一男子,为其受累不少,南宫璞这面又是两人合力追击,分合配守,一时上孙圣也是难以脱身。且那女子胁下配了不少尺许长的精钢鱼刺,每逢有孙圣欲急逃之意,却使分水刺将其去路截住。可那女子到底为孙圣手上扣有人质,心生忌惮,终不敢用长刺直击孙圣本人。

    张入云见此有心相助二人将孙圣拿下,一时已自怀中取出两粒碎银,只瞅准孙圣身形,度量着时机将暗器甩出。而此刻南宫璞与百忙之中已是分辨出是张入云临水而立,一时心上大喜,忙高声叫道:“原来是入云兄,真太好了!这孙圣贼子偷掳了我十六弟,还请入云兄伸手相助,再多你一人,这孙圣定是跑不了!”

    张入云闻言只将头一点,却不动身与南宫璞二人合围,而是瞧定孙圣身形一动不动,又过了一时量度准确,才忽地连将两枚碎银先后向孙圣打去。张入云瞧的真切,自己两枚银子打出,乃是直取孙圣脚下穴道而去。那孙圣此刻将白沙帮十六弟负在肩头,说什么也来不及用其做肉盾抵挡。

    但见得一阵银花四溅,张入云当先一枚疾飞的碎银已是砸中孙圣脚背,只是一来孙圣脚步迅速,二来他脚背上也生有鳞甲,虽是正中但只打得一溜火星,却没能使其受伤。但到底张入云手力沉重,为此上孙圣也得脚下大痛,全身不由的就是一颤。未想张入云却是预先谋划好的,只将他身子打得顿住,后一枚碎银才是用了十成力道,当下正打中孙圣脚后跟昆仑穴,一时听得孙圣惨叫一声,周身一阵乱抖再也抱不定肩上十六弟已是翻身甩倒在水面上。

    并肩于南宫璞身旁的女子见此,忙将身一冲,已是将十六弟拉进怀里。南宫璞却瞧出便宜,已自脑后长发中取出一柄只尺许长的弯刀,当胸就是向着孙圣心中刺下。张入云在一旁看出孙圣虽是栽倒在水面,但却仍有反击之力,一时他身下青光掩蕴,忙喝声道:“南宫兄小心!”

    可是为时已晚,就见南宫璞身前青光大作,接着又得一阵白光炸做一团,南宫璞掌上那把吹毛利断的弯月匕首已是化为铁屑,被孙圣一柄夺精剑生生震碎。幸得南宫璞一把利刃也是得自西域的宝刀,终是将孙圣飞剑剑光挡了一挡。南宫璞这半年来因得庶叶仙子所赐道书功力也是大进,一时稍得空隙,手脚并用便已是合身而退。孙圣连番遇敌,空中剑光不免慢了一步,终未能将南宫璞重伤。但只这般南宫璞也为自己手中匕首的飞屑将身上划伤十多处,鲜血流了好些,伤势也自不轻。

    南宫璞身后女子见状,防孙圣趁隙祭出飞剑伤其性命,忙奋不顾身腋下尚夹携着十六弟上前迎敌护持。果然孙圣才一得势,便将空中夺精剑展招,径往女子迎去。那女子见状,忙将双肋下的鱼刺尽数击出,无奈到底难挡孙圣飞剑锋锐,就见一根根飞刺飞奔而出,却也只能将孙圣剑光略微阻动,不到片刻功夫,空中飞刺便已悉数为夺精剑斩作两段。

    眼看剑光就将向白沙帮三人当头罩落,就听得空中一道白光乍现,当下只闻得一声金银交鸣的雷动声,孙圣飞剑已为其砸飞。那女子甚是灵巧,见装忙扯带着十六弟与南宫璞飞身而退。而张入云此刻也飘身至三人身前。因他方才施动手底弹指神通已浊了气,此刻无力再浮于水上,一时落了身,下身已是浸在水中。

    再说此刻南宫璞得二人解救已是晃过神来,略将身上伤势打理,好在自己方才退得甚快,倒不曾受的重伤,当下打点精神,却又欲与众人上前合力围斗孙圣。不想张入云见状却忙开口道:“南宫兄此刻身上略带了点小伤,尊十六弟好像也受伤不轻,还请兄长先移驾一步。这怪物且由小弟来应对。兄长知道这孙圣与小弟有师门大仇,今番于此地相见,小弟定要除此一害,为师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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