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宠姬

    早餐过后,我喜欢去花园走动一下,消一下积食,可这院子实在没什么好走的,不过围着院中那棵大树转了几个圈儿,我回了屋,尚未进门,刚转过屏风,却见青玉质的圆桌之前,坐着的,却正是一身钿晕罗衫的孙美人和两名随身侍女,她脸似芙蓉,带着淡淡的红润,眼神却略有些冷,见我们进门,道:“妹妹好自在,这就回来了?”

    我见她神色不善,便笑道:“姐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宁王不是设宴……”

    她便一拂袖站了起来,朝我们冷笑:“多得妹妹做的好事,宁王对我们不理不踩,宴会未完便打发我们回来了,显见对几日前妹妹的威风还记得清楚!”

    我心中一跳,知道她是来找麻烦的,见媚蕊左手轻扬,想要出手暗自教训,便忙暗暗摆手止住了她,对她道:“姐姐不必着急,王爷新鲜过后,自然会忆起姐姐的好的。(手打小说)”

    她冷哼:“我着什么急,我到底受过宠受过封,哪比得上你?”

    我神色黯然:“王爷对姐姐,自是好的。”

    她这才脸色稍霁,浅浅一笑,“哦,对了,我前段日子烦闷,王爷便谴人送了只西域的波斯猫给我赏玩,可最近我忙得不得了,老被王爷传唤,妹妹也没什么事,听闻妹妹出身猎户之家,对侍弄这些动物想是熟悉的,不若请妹妹给我照顾一下?”

    一名侍女从她身后转了出来,我这才看清她手上抱了一只颜色如雪的波斯猫,我眼神一凝,便看清那猫嘴略有血迹,抬眼向廊间挂着的雀笼望去,便见原本翠羽玉啄的一双金丝雀,便只剩下一只凄惶啾啾。

    她见我目光转向廊下,便浅浅地笑道:“妹妹,姐姐一个看不住,便让这猫儿吃了妹妹一只雀儿,哎,这金丝雀,也是妹妹初进府时,妹妹容颜让王爷惊为天人,便赏下的,我们姐妹三人,除了你,别人可都没有呢,这可怎么好呢?”

    那波斯猫便伸出舌来舔了舔嘴,意犹未尽。

    我示意媚蕊接过那波斯猫:“孙姐姐请放心,妹妹一定会好好照顾它,自是不会再叫它吃了另外一只的,说起这猫,在我们三人之间,姐姐可是独占獒头了,妹妹此双雀儿算得了什么?”

    孙美人这才眉间有了得色:“你既知道,便好了。”

    我见廊外有紫衣人影闪过,暗自好笑,便叹道:“王爷赏了我一双雀儿,赏了姐姐一只波斯猫,只可惜林姐姐,却是什么都没有。”

    孙美人和林美人素得宁王喜爱,两人同时获赏,可这波斯猫却只有一只,被孙美人抢先领了过来,林美人虽故做大方,领了另外的赏赐,可人心最是难测,哪能不有心结?

    孙美人一声轻笑:“林姐姐大方,自是知道王爷到底是疼爱我多一些……对了,我这猫儿脾性甚野,又素喜活肉,妹妹可得小心看顾了。”

    她语气之中的得意尽显,我点头诺诺地应了,轻叹道:“我们姐妹三人一同侍奉王爷,理应不分彼此,这猫儿原本是王爷送给两位姐姐的,如若林姐姐前来赏玩……”

    孙美人便道:“哼,王爷不是赏了其它的东西给她吗?”

    “孙妹妹这便错了……”玲珑玉质屏风外有人影浮动,林美人从屏风处转了进来,带来一阵似兰似麝的香风,她香鬟半垂,一头如墨染的秀发衬着其娇弱如雪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娇怯,她边走边笑,“妹妹未免太霸道了一些,这猫儿,可是王爷赏给我们两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便从媚蕊手里抱过波斯猫,一只手爱抚着那猫雪白的皮毛,那猫可能闻了林美人身上的香味,颇不适宜,几次三番想挣脱她的掌握,往孙美人那边挣扎,孙美人看来是真心喜欢这猫的,心急道:“姐姐喜欢,妹妹自是不拦着,可总得有个过程吧,波斯猫素不喜香,您又不是不知?”

    林美人冷冷地道:“一只兽而已,养久了,便喜欢了,只孙妹妹把它当宝。”

    那猫挣扎得更为厉害,声音竟有点儿凄历了,屋子里灯光暗暗,我偶一望,竟看出了它眼眸似鬼,幽幽暗暗,带出无尽的怨意。

    林美人出力地按了它,让它动弹不得,我见不妙,忙道:“林姐姐,猫儿娇弱,恐经不起……”

    林美人冷冷地望了我一眼,更是大力地叉了它如雪的皮毛,紧紧地搂着,原是素手无暇,可被那如雪绒毛一衬,却带出了几分凄冷。

    正在此时,媚蕊端了茶果摆在茶几上,见状小心插言道:“几位主子,这猫儿,恐有些不对。”

    林美人左手轻抚那猫儿毛皮,道:“有什么不妥?”

    孙美人一望之下,却早叫了起来:“林姐姐,你快松松手,这猫儿……”

    抬眼望过去,却见刚刚还活泼之极的猫儿,不知道何时已搭下了脑袋,手脚也停止了挣扎,瘫伏在了林美人的怀里,仿如那被折四肢的香蕊。

    林美人终也感觉到了不对,一松手,那猫儿便跌了落地,却不是象平日里弹了起身地站着,仿若一个失重的布袋般沉沉地摔了落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孙美人早走了上前,弯腰查看,一看之下,才失声惊呼:“林姐姐,你既不服气,找我便是,何必朝一只猫儿下手?这可是王爷的赏赐!”

    林美人花容失色,素白如玉的手臂终有些颤抖,她大声道:“不,不是我,我仅仅是抱着它而已……”

    孙美人顾不上其它,喃喃地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王爷若查问下来……”

    “要本王查问什么?”那低低沉沉的声音从屏风后转了进屋,随之而来的,便是宁王特有的稳健的脚步声,只有从他的脚步声中,我才略能感觉到他尚是原来的那位少年将军。

    孙美人早抽泣着迎了上去:“王爷,都是妾身不好,既知道林姐姐喜欢这只猫儿,就不该独霸着的,却让姐姐心生了怨恨,把气发在这只猫身上。”

    宁王伸出左手揽了她的腰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双目在屋内打了一个转,我便感觉他目光凛凛,把头微垂了下来,心中微叹,原本应对着遮日旌旗,万千将士的凛凛目光,如今却只留恋在妇人之间,处理争风吃醋之事,对我来说,这是幸还是不幸?

    他冷冷地望了林美人一眼,又用手拍了拍孙美人的肩膀,道:“不过一只猫儿而已,你既喜欢,本王再送你一只?”

    林美人早吓得跪倒在地,眼中有泪,盈盈欲滴:“王爷,妾身真的没有。”

    孙美人倚在宁王身侧,仿佛菟丝绕树,轻声道:“王爷既不怪林姐姐了,林姐姐也不必自责,我虽宠爱于它,可它终不过是一个兽类而已,又怎么能和姐姐相比?”她轻声长叹,转头向宁王,款款深情“只可惜,因是王爷的赏赐,妾身是真的喜爱它的。”

    宁王拍了拍她的面颊,笑道:“不用伤心,本王想赏你的,还多得很呢。”

    孙美人便娇娇地倚了上去,换来宁王一声暧昧低笑,我看见跪在地上的林美人手指压在地板,指关节已然发白。

    宁王拥着孙美人走出了屋子,两人浅笑盈盈,自是看都没看这满屋的人一眼,我扶起林美人,道:“林姐姐,不若我送你回屋。”

    她奇异地望了我一眼,一言未发,一挥衣袖,便独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媚蕊将死了的波斯猫叫人处理了,又叫人抹干净了屋内的台凳,剩了我们两人在屋里,这才道:“主子先前既不叫我动手了,后为何又要我动手?”

    我端起面前的清茶,道:“那波斯猫,依你来看,是否活泼无比?”

    媚蕊点了点头,似恍然醒悟:“主子,你是说,这猫儿,早让人动了手脚?”

    我点了点头:“原本,我是不想要它一条性命的,可是,它剩下的,不过是几日命而已,如若今天不趁此机会,那么,最后让它死于非命的那个人,便会是我了,而且,它的猫爪虽剪过了,可猫爪上的暗金之色却依旧能要了人的性命。”

    “好个一箭双雕之计,孙美人她也敢?”媚蕊眼有疑惑之色,可能想问为何我能看出其中猫爪染毒,可沉吟半晌,她却只道,“主子果没选错人。”

    我笑了笑:“你家主子派出来的人,个个都有一身技艺,她有何不敢的?如若不是我见机得快,几天之后,恐怕我们就会出师未杰了。”

    小七儿送行的时候,有微风拂落了头顶树叶,落在了我的头顶,他伸两根手指将树时夹了,又忧郁了:“平**运筹谋略,长计远虑,策算无遗,但到底身边有人,应对的,也是如你我一般的人,可你一入王府,便是独身一人,面对的,却是一帮嫣然娇花,红颜脂粉,只怕会违你本性,让人看出破绽……”

    记得那时我一笑答道:“既无退路,便只有向前,她们也不过人而已。”

    无论男女,一团和气底下的算计何尝不是一样?

    他知道我话里的意思,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等我。”

    我尚记得他两根手指夹了那片黄叶,脸上一片郁郁,身着蓝色长衫,把平日里爽朗明快的少年便衬出几分酸腐,被浅风一拂,我便摸了摸手臂上悄然而起的鸡皮,应道:“一定。”

    我不知道在王府还要经历多少危机,但我知道,我终不会是一人,他终会来到我的身边。

    最起码,我算准了第一步,宁王会对自己身边略有武技之人防范甚严,果然。

    一个香蕊,让他略有疑惑,便下了狠手,我不相信,他会看不出那猫儿暗藏的古怪。

    他已然不是原来的宁王,以前,他尚怀一丝仁慈,杀戳决断,总要有据可查,可如今看来,他却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看来世事难料,能改变一切,让他改变。

    但何尝不让我也改变?

    “几日前我的失策,已让宁王内心有了疑惑,如若再出此事,他定会趁机要了我的性命,我与林美人不同,他对她,总是宽容一些的。”

    我早已明白,在这深深庭院之中,虽只是一只猫儿,也会要了人的性命,我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媚蕊拿着茶盘的手便停了一停,良久才道:“主子怎么会……”

    我苦笑:“我素不能喝酒,虽只小口入嘴,也会失了方寸。”

    我知道她对前几日的事尚有疑惑,想来她也向她的主人汇报了此事,我自不能告诉她真相,只能小心地敷衍,像媚蕊这样的人,我知道得很清楚,父亲告诉过我,有些人,便如野兽,在没有找到能训服她的皮鞭和铁笼之前,只能供而敬之。

    就像小七儿,一开始的时候,对着我,不也恨入骨髓,让我那些天连睡觉都手持一把利刃,生怕半夜里起身,便看见他蹲在我的床头,眼冒绿光,呲牙而噬。

    “如此一来,主子,您在此间的处境便更为危险了,可怎么办才好?”

    我笑道:“殿下不光派了我一人入府吧?”

    媚蕊手一顿,停了摆放茶杯的手:“可那只是烟雾而已。”

    我没有戳穿她,所谓的烟雾,不过相互的而已,我未完成任务,若死于非命,我便成了它人的烟雾,我既完成任务,那么因我而死的人,便成了我的烟雾,想来孙美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我道:“既是烟雾,就要让她发挥应有的作用,出了这事件,以宁王心细如发的性格,想是要查探一番的,这便要看,他对孙美人会宠爱成怎样了。”我停了停道,“又或是,他会用怎样的手段来处置她了,说到底,我们三人可都是太子殿下送与他的,如若处理不好……”我笑望于她,“你放心,你的透骨针细如毛发,从脑中打入,他自不会查出。”

    媚蕊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各府送给他的美人,他自不会明目张胆的动手的,但莫名死在他手下的,却不知凡几,自入府来,我早已明白,原本那本对普通猎户都不愿枉杀的将军,已经消失不见,在他的心底,我们这些美人,贱过草芥。小七儿说过,只有接近了那些人,才能接近真相。

    但真能如此吗?

    “你是说,他会对孙美人下手?”媚蕊吃惊地道,“可他那样的宠她。”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她怎能明白,他是王候,可以像猫狗一样宠爱着他的女人,但若女人生出了利爪,他岂能容忍?

    “不错,孙美人,自也有她的出处,只可惜,她打错了算盘,看错了人……其实,只要人不惹我,我自不会犯人的。”我端起花茶饮了一口,才道,“也幸好有了你,要不然,要找一个能用绣花针打入猫儿头骨的人倒还真不容易。”

    媚蕊张了张嘴,似有很多疑问,却终没有问下去,我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她都会汇报给她真正的主子,可我知道,无论是她,还是她背后的那位主子,对我的疑问,从来都没有减少过,既如此,多添一件又何防?

    再过了几日,正值中秋节,今年寒意来得早,虽与冬日相隔甚远,可夜半之时,我却往往会被透骨的寒意惊醒,直感觉那种冰凉彻骨从背脊直向全身漫延,对这种寒冷,我自是习以为常的,只不过自己拿了床头的药和着唾液咽入腹中,媚蕊有几次被我惊醒,见我把药当糖来吃,便劝我:“主子,这药吃多了不好,不若我给你推宫过血?”

    我摇手阻止了:“不用,推宫过血的效果远不及吃药,再说,耗损了你的功力,你平日里便不太方便了。”

    媚蕊武功虽高,但要谨慎小心地扮成不会武的人却要耗更多的心力,她是我的助手,我绝不能让她把功力花在无谓的事情之上。

    媚蕊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把每颗药丸的份量减少了,我知道她的用心,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她是怕我如若有事,便会拉她下水。

    从多年之前,我便知道,世间每一种好,都有其目地,仿若买卖物品,给了钱,才会有物。

    唯一特别的,却是小七儿,却只因为他品性近于兽类,甚死脑筋,与人类不同。

    对我来说,有的时候,兽却胜人。

    让我奇怪的是,孙美人倒没出什么岔子,近几日却是颇受宠,一连几日都见对面屋子里有侍人催传,又赏赐无数珍宝,让孙美人脸色更喜,容颜更娇,衬以林美人和我两人,便有些落落寡欢了。

    自上次事件之后,虽无宁王责怪,但林美人却也避在屋内不出,甚至都不常来我屋里走动了,有时待孙美人被宁王传召之后,她才略在院子里露面,不过在榕树下走动一番,复又走了回屋,仿佛一个苍白的剪影,媚蕊见了,便问我:“主子,你说,林美人对宁王是不是真的动心了呢?”

    我微微一笑,反问于她:“你说呢?”

    “要说宁王,倒真是本朝最具盛名的男子,如若不动心,倒是假的。”

    知她在查探于我,也不多说,只道:“既便动心,又能如何,他出有无数的姬妾,以后,也会有无数的姬妾……”

    媚蕊见我面色不善,讪讪地道:“主子,我去帮你拿药。”

    这我倒说的是真的,我之于他,不过他众多姬妾中的一名,转瞬既忘,他之于我,也不过达到目地的一条通道而已。

    出忽意料的,隔了几日,王府便又有宴客之席,这一次,让我颇有些意外,却是我们三人同时受到了邀请,宁王更是谴人送来了华服贵饰,务求我们三人个个尽心打扮,送给孙美人的东西自与我和林美人的不同,贵重了许多,单是那一对花钿,具闻就是西域酷热之地所产火玉制成,虽薄如蝉翼,寒冬之际,贴在额头,却能让人感觉到微微的暖意,进而面颊生润,此等传闻,自是不可信的,但足见他对孙美人的用心。

    华窗之外,冰蛸影下,我瞧见孙美人贴了那对花钿,尽心打扮了,站在榕树底下让林美人品赏,林美人虽脸有苦意,却也含笑称羡,她们的对话隐隐地传了进来:“姐姐,你的妆容虽美,可也得有物来衬才行……”

    “那及得了孙妹妹,我等不过为孙妹妹陪衬而已……”林美人用手指抚了抚孙美人眉心的花钿,赞道,“妹妹贴上这花钿,合府之人,无人能及得上。”

    孙美人这才道:“姐姐夸奖了。”

    我笑了笑,转过了头,吩咐媚蕊:“不用特意装扮,今日的主角,不会是我了。”

    媚蕊如以往一般欲言又止,却终没说什么,自去准备。

    宁王府极大,后院到外院相隔千米,我们乘坐小轿才免了那腿脚幸劳之苦,沿途更是经过一个极大的池塘,而宁王的宴席便设在这池塘边缘,远远地,我便听见了丝竹之声,只见远处假山林立之中,人影彰彰,有香鬓纤影在山木掩映之中来回穿梭,衬着湖边潋艳,满园皆春。

    走到近处,见假山林木之中的空处,望见上首坐着的那位身着淡黄锦袍的男子,瞧清楚他身上肩挑日月,背负星辰的华章,我才知道,宁王为何叫了我们前来,原来,当朝太子来了。

    媚蕊扶了我的手肘,抓得略紧了一些,我知道她的,这便是她的正主儿了,也便是我的正主儿了,和我相比,他多年的积威,总让她有些害怕的。

    太子夏候玄有一双无论何时都含笑的眼,略有些瘦弱纤细的身形,初初一望,却如修如青竹,暖暖如玉,处于人群之中,灼灼如炎。

    我虽未望他,但却感觉他的目光和煦如春晚之风,让人一见而顿生暖意,只听他在台上道:“怎么样,宁弟,我送给你的这几位美人不错吧?”

    宁王坐在他的下首,含笑捧杯做答:“多谢皇兄,皇兄送给臣弟的,自是不错。”

    昌王夏候渊便道:“皇兄,你就是对二哥偏心,什么时候也送我几个美人瞧瞧?”

    夏候玄便笑道:“你想要美人,还用得着我送吗?”

    夏候渊未及两位兄长年长,嗓门之中尚带着稚音,闻言便笑道:“皇兄,是不是因为我年纪小,你便有些瞧不起人?

    见礼过后,我们便由侍人领着,在未席坐了,我和林美人垂首不语,只甘当了那陪坐的角色,孙美人尚未落席,便由侍人领了到宁王身边坐着,自是惹得太子和昌王一顿嘲笑,昌王更是告诫宁王,女人是不能专宠的,要不然,她们会爬上了自己头顶的。

    孙美人更是娇声作嗔,依坐在宁王身边,几乎将她整个身子贴了上去,宁王却无丝毫不耐烦之色,左手揽了她,将一颗葡萄喂入她的嘴里,惹得她脸现春意,眉眼含娇。

    今日果然是没我们什么事的,我垂首拿杯饮了一小口酒,见林美人有些郁郁寡欢,颇是寂寞,便向她示意举杯,她这才勉强作笑,遥遥举杯将手边之酒送了入嘴。

    无舞不成宴,喝得半酣之时,太子便提议,要宁王谴人跳舞,自又赢得了昌王的随声附和,这领舞之人,自没有我们的份,由孙美人充当。

    我们三人之中,原本是林美人舞跳得最好的,如今瞧见孙美人被宁王指名领舞,她脸上颜色更淡,只闷头将蜜酒一杯一杯地倒入嘴里,默不做声。

    孙美人和刚才的装扮又不相同,穿了一件由上而下渐次润染的粉色长裙,头上钗环皆除,发鬓之间只插一朵极大的牡丹,手里更是捧了一朵连枝牡丹,由十二人环绕着,从假山之处飘了出来,和着柔媚的乐音,团团而舞,而场中央,早备了一个呈盛开模样的牡丹花模,她绕花模而舞,其它众歌女则绕她而舞,只见朵朵牡丹或开或合,进退有致,聚拢之时又是一个极大的牡丹,灿烂压目。

    太子看得兴趣大增,赞不绝口,笑对宁王道:“皇弟,这个美人送了给你,我可是亏了。”

    宁王则哈哈一笑,笑容飞扬明澈,道:“这世上哪有后悔药的?”

    太子闻言,则同笑,又叫孙美人前来领赏,孙美人手持那枝丝毫未损的连枝牡丹,走了上前,欲将那连枝牡丹送给太子,太子闻言,从坐位上站了起来,边笑边道:“皇弟,你这美人倒有几分意味……”

    正在这时,突变忽起,那连枝牡丹掩映之下,孙美人忽地从袖中拔出一扰利刃,倏忽之间,只见刀光闪闪,便向太子飞身而去,太子粹不及防,周围之人慌成一团,侍卫更是相隔甚远,眼看那尖刀便把刺进胸口,只见宁王手持酒杯一挥手,那酒杯便斜斜地飞出,正中孙美人的手腕,尖刀叮地一下跌了落地。

    太子这时才反映过来,大声道:“拿刺客。”

    周围侍卫这才醒转,向这边奔跑过来,宁王早飞奔了上前,倏地捡起地上遗落的那把利刃,护在太子身前,冷冷地望着停在场中,手抚断腕的孙美人:“敢伤太子,本王岂能容你?”

    我只瞧见他手中的利刃一旋转,一挥手,孙美人便迎刃而倒,颈中飞溅的鲜血将原本粉色的衣裳染成了红色,宛若秋日落花般倒了落在地,她只来得及哀哀而呼:“王爷……您……为什么……?”

    眼前忽地染了一片血红,却原来是孙美人身上飞溅的血花穿过相隔的宴席,有几滴染在了我的眼睑,让我感觉那一瞬间自己仿佛回到竹林小屋,坐在了那一摊血泊之中。

    小七儿不比世上一般庸医,勇于试探,精于创新,初初之时,我失血过多,他便无师自通,找了无数的相似的红色的代替品以竹管相接,灌入我的体内,有鸡血藤的汁,熬好的红糖,猪血,人血,等等,我没被他折腾死,算得上世上一大奇迹了,有一日看他写的医疗心得,将种种治我之方法详述,十分竦然,便在饭桌上质问于他,他淡淡然地望了天窗半晌,歉然:“我找过刚死的人练手,你放心。”

    胡思乱想之中,我抹去了眼皮上的鲜血,才看清宁王遥遥站立的身影,眼内情意毫无,表情如冰般冷峻,接过侍女战战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鲜血。

    我虽知道,他的心原本就狠,但也想不到,他会采用如此的手段,亲手将孙美人当庭扑杀,我原本就做了准备,这场宴席本就是鸿门宴,可还是想不到,他无所忌惮到如此程度。

    我们在他的眼里,当真只是蝼蚁而已。

    满场的血腥味儿,又让我想起那难熬的岁月,不为别的,每一次吃饭都要血腥味儿之中囫囵而吞,我好了之后,几乎不能再闻这种味道,一闻便会作呕,可今天我原没吃什么东西,呕了几下,便呕不出什么,只是我隔壁的林美人,却伏在桌上,把刚刚饮下的美酒全都吐了出来。

    我听清了宁王切切地对太子道:“皇兄,对不住,让您败兴了。”

    而太子,则一脸的和悦霁光化为了恼怒,强提了心神安慰宁王:“二弟,都是为兄不好,没有调查清楚,送了这么个美人给你,多亏二弟当及立断。“

    “臣弟没什么,只要皇兄没事就好。”

    我忽地明白,无论我们是不是太子的人,他依旧有办法要了我们的性命,只要找寻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太子无法言说便成,他亲手合情合理的将孙美人在太子面前处死,让太子有苦说不出,不知从何时开始,孙美人便已然落入了宁王的斩杀名单,只是,我不太明白,她怎么会倒戈相向?

    将她原来的恩主列入刺杀对象?

    宁王,原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我瞧得清楚太子的神态,便确定自己猜得不错,这孙美人是不是像媚蕊所说,也是烟雾之一?

    宁王不动生色地告诉我们,也告诉太子,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我们玩于股掌之上,也向太子表明,无论他派多少人入府,到头来,她们都会倒戈相向,而这一点,也会让太子对我们这些人起了疑心,到最终却会草木皆兵。

    我擦干净脸上的污秽,不经意之间,瞧见原本太子如澄水般明净的含笑双眼已变成冰霜之色,心中一惊,便是暗暗着急,如果太子此时采取行动的话,不是正和了宁王的意,我忽地明白,这一招打草惊蛇,才是宁王最后的目地所在。

    如花一般凋谢的孙美人已经被抬了下去,太子和昌王自是再没有心思继续下去了,无论宁王怎样的挽留,两人便匆匆告辞离去了。

    回到院子,我的心还在扑扑地跳着,想起前几天孙美人尚对宁王我既悦君姿,君亦悦我颜,而今,却被宁王亲手处死,在那一瞬间,她心中的不甘,又能向何人述说?

    媚蕊从外面进来,告诉我:“主子,你猜得不错,外面传来的消息,孙美人已有好几天没有传递消息出去了,看来早已被宁王控制,只等今日一击。”

    我点了点头,不期然地,眼前现出宁王手持短刃,漠然狠绝的脸,寒意从心底升起,显然,他把菊花当成了战场,我们这些女子,便是他手里的利器,

    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倒了热茶入嘴,浑不觉那茶滚烫难以入口,这才感觉周身暖了一点,我吩咐道:“近几日,你千万别再和外面联系。”

    媚蕊脸色有些迟疑,但还是点头应是。

    三人住的院子,只剩下了两人,虽我们是太子府上来的,但此事之后,看在王府下人们眼里,我们便是一文不值了,说不定还给他们惹上麻烦,因而我们这院子倒是清静了很多,再没有人巴结了上来,连院子里的落叶,到了铺上厚厚一层的时候,才会有人进来打扫,自然,自那以后,宁王便再没有踏入这院子一步。

    林美人显见受了惊吓,一连几日呆在院子里,我只见她傍晚时分出来在榕树底下坐上一会,复又回去了屋子。

    过了几日,媚蕊告诉我,太子从府外传来消息,要我们一定要传了消息出去,我迟疑了半晌,知道此人原本疑心就重,如果不让媚蕊出去汇报一次,说不定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对付我们,想想这几日,府内没什么动静,我便同意了媚蕊的请求,准她出府一会。

    侍媚蕊踉跄着冲进来的时候,我正倚在睡榻之上翻看一本古书,见她花容惨白,不由站起身来,扶住了她:“他在府周布了人?”

    媚蕊点了点头:“主子,你猜得没错,原以为过了这许多日子了,王府的警戒便会松了一点,却没想到,四周围依旧有暗桩,奴婢一出去,就被发现了,更是被高手击中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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