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了详情,晚膳也用得差不多了,六个人自然再无心于美食,立刻漱了口,一起前往平时议事的苏轩,围着一张黄花梨木的圆桌坐下,开始传阅白初宜带回来的那份请简。

    “照你所说,永寒得到了《紫韫》,十日前又有人入奉安阁。按照这份书简的落款时间与安陆与云间之间的距离计算,窃取血珠的时间与永寒发出请简的时间相差不会超过两天!而且,云间虽然国力弱小,但是,依我看,长明宫的戒备不比卫阳王宫差,等闲之辈能直入到那么靠近王殿的奉安阁?”宁湛看完后,首先推算了一下时间。

    白初宜点头:“也只有神殿能大致猜测到,叶荻的血珠并未焚毁!”

    枫舞不打算为这些事费神,因此,直接将风絮看过后递给她的书简转手交给道远,道远只看了一遍内容,便交给凌晏,同样没有发言。

    风絮沉吟片刻才道:“永寒真的会将《紫韫》公开吗?”

    “这就要看他是怎么样得到的《紫韫》,以及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册书了!”凌晏搁下那份书简,轻笑着看向白初宜,“阿宜,你说呢?”

    “我不知道!”白初宜摇头,“但是,应该不是世人想像的那样……”斟酌了一下,她才将想法说出:“家父对《紫韫》并不是很在意!”

    “圣朝帝君向来深谋远虑,草灰蛇线伏之千里,怎么可能弄出藏宝图之类的庸俗把戏?”凌晏忍不住撇嘴感叹了一句。

    接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道远。

    “不在燕家!”道远毫不含糊地开口,说得十分肯定。

    凌晏不由皱眉,却听白初宜扬声唤人:“红裳,你进来!”

    蕊珠与红裳都是白子风到云间之后才从外带回的孤儿,白初宜返回东岚后,云白居的一切事务都由她们处理,可以说,白初宜对她们的信任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相比的。

    红裳推门进来,面如冰霜,也没有开口询问。

    “我们很好奇,永寒是从何处得到的《紫韫》。”白初宜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是,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红裳的神色遽变。

    “……”红裳咬唇不言。

    “道远说不在燕家,那么,你知道吗?”白初宜毫不放松,立刻就逼问。

    红裳原本青白的脸色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立刻涨得通红,更将牙齿咬得微响,令凌晏他们一惊,随后就听到她镇静的回答:“奴婢不知。”

    “是吗?”白初宜看向她,“年幼吗?那么,为何要随我去安陆?”平静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是,红裳却不由一颤。

    白初宜不耐地摆手:“如果你坚持这个答案,就退下吧!”

    红裳紧紧咬住颜色苍白的嘴唇,半晌才道:“奴婢真的不知,但是,奴婢的生母曾经说过,‘若家中骤变,必因《紫韫》而起,得《紫韫》者,即仇也!’奴婢认为,永寒即便不是仇人,也必有关联!”

    “原来如此……”白初宜点头,“你与蕊珠一路也都累了,先去休息吧,不必伺候了!”

    红裳欲言又止,终是不敢违逆她的意思,行礼后便退下,只是脚步有些不稳。

    以她这般年纪,又与《紫韫》扯上关系的家门并不多,其他人立刻就明白了她的身世,一时间,连道远都不免抬眼多看了几眼。

    松木门无声地合上,凌晏第一个出声:“这么看来,永寒不是已经知道《紫韫》的内容,便是与我们一样认为那得之无用、弃之可惜,否则,他绝对不会拿出这份天下唯一与‘圣朝秘藏’有关的东西!”

    “得之无用、弃之可惜……”宁湛重复了一遍凌晏的评价,眼神一变,“那么,事情就不简单了!无论如何,公开《紫韫》对他而言,好处肯定必独占要多!”

    道远握着长剑,这时忽然开口:“王上。郑后。王储。”

    “永寒与安陆王真的闹翻了?”枫舞眼睛发亮,立刻问道远。

    道远却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三年前,紫华君在遂关遇伏,东岚王向神司抗议,同时严令包括主祭在内,神殿人员未得王旨不得出境,眼见东岚与神殿正式交恶,世人的震惊未消,安陆王又谕令诸王子、宗亲与朝臣官员不得与神殿擅自往来。两大国皆与神殿正面对抗,各国刚以为两国有了默契,东岚兵就从东西两线直袭安陆,东岚王一句“永无和解”宣告当世两大国正式敌对。紧接着,安陆王召回正在雍都自省的三王子永寒,密谈近一个时辰,以永寒离开的脸色以及相关后续看,这对父子是的谈话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当然,也不能排除他们故意作戏的可能。

    道远与安陆王室的关系暧昧,个中详情自然知道得比外人多,而且,以他的严谨态度,既然这样说了,就必是实情。

    “安陆王在中秋大祭之后,对宗亲长辈表示将尽快确立王储,以安民心。”宁湛也说出一个消息。

    至此,永寒的打算已经明了,至于如何做就是白初宜的事情,毕竟,白王的承诺与其他人无关,而且,之前云间王的强硬手段也让各人没兴趣参与此事。

    白初宜了然地点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枫舞他们各自起身,道远却没有动。

    “何事?”白初宜本来在沉思,被凌晏碰了一下才发现道远的动静,不解地问道。

    道远握着长剑,眼中的冷然稍敛,语气平直地道:“不要去。”

    所有人都是一愣,同时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看向道远。白初宜同样奇怪他竟会如此要求,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答应:“道远,你并不在乎安陆,这些与你无涉,不是吗?”

    身为燕展老人唯一的血裔,道远并没有继承先祖的才学,反而一心专注于剑道,于身外庶务并不在意,因此,很多时候,难免失于不近人情,行事甚至称得上暴虐,这与他的身世也不无关系——他是安陆王的私生子。他的母亲是燕家的独生女,十五岁时被聘为安陆王弟素王素澜的正妃,却在出阁前生下他。在神殿下达惩戒令前,安陆王下赐了王子在出世时才能获得的九龙玉佩,他的母亲也为他动用了燕家的神恩符,却坚持让他姓燕,个中原因令人费解,但是,道远十五岁时便因安陆三个世家名门中有人公然谈论他的身世,而只身上门,逐一血洗,当真是鸡犬不留,显然是对此十分忌讳。

    之前,白初宜几次与永寒交手,道远从无异议,有几次还特意提供帮助,显然不是很在意安陆利益的样子。

    道远皱眉:“我不希望有人打扰母亲的清静。”安陆如何他的确不乎,但是,他的母亲尚在安陆京都休养。

    道远没说出口的意思便是,她一去,安陆的京都只怕再无清静可言。

    他们是伙伴,对彼此的了解就如同对自己的了解一样,不曾亲身领教初宜的手段,但是,道远很清楚,初宜一旦行事便不会顾及那里有他的母亲,在她看来,他可以保护自己的母亲,因此,不必她担心。

    他们是伙伴、朋友,彼此知之甚深。

    白初宜知道他最在意自己的母亲,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决定的。

    沉默片刻,她用燕展老人的原话回答他:“道远,紫韫是祸!”

    ——从永寒拿出《紫韫》起,安陆永无宁日。

    ——她去与不去皆是如此。

    身为燕展老人的血裔,道远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句话,因此,他垂下目光,握紧了手中的剑,却半晌无言。

    “同往!”道远抱着剑,说了最后的决定,随即便起身离开苏轩。

    对他的决定,白初宜未置可否,其他人也不知说什么好,都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凌晏第一个反应过来,轻笑着对白初宜道:“听说安陆的新年祭典最是热闹,天羽说了几次,只是都没赶上,这一次,我们也去吧!”

    这句话一出,枫舞也立刻微笑着看向白初宜,两眼简直是闪闪发亮,风絮不由好笑,不过想想安陆新年祭典的种种传说,不禁也动了心,转头看了宁湛一眼。

    宁湛两手直摆:“新年我是必回卫阳的!不必算上我!”最重要的是,他早已去过几次了。

    白初宜对此无可奈何:“这是我的事情!”

    凌晏摆手:“你的事情!放心,我对云间国主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一句话不说就放火,有他那么求人的吗?”

    枫舞等人也点头附和,说笑着便离开苏轩了,这一次,凌晏却没有动。

    “怎么了?”白初宜不解地问。

    “你想怎么帮云间国主是你的事情……”凌晏的神色很认真,“不过,永寒弄出这么大的阵势,东岚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你想过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了吗?”

    (对本卷的开头真的是极度不满啊!不过,无论如何,还是等全文结束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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