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白初宜不禁讶然,随即明白过来,这辆马车并没有任何标识,而这位车夫恐怕是忘了这一点。

    “算了,让他把车让开就是了。”一个白初宜非常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阻止从人继续鞭打施虐。

    ——易庭?

    ——今天还真是适合巧遇。

    白初宜失笑,忍不住抬手轻按额角,同时也将身子往后挪了一些,隐入车内的阴影中。

    “襄王,您不知道,这些下人……”正在兴头上的从人显然不太乐意。

    “够了,贵王妃还在等呢!”易庭温和的声音显出一丝不耐的严厉,让那从人一惊,连忙住手,转头教训倒在地上的车夫:“还不快去!”

    “谢大人!”马夫强挣着道谢,将马车引到道旁。

    春官署旁,青石道上,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从另一辆形制简洁的马车旁缓缓驶过,周围安静无声,只有车夫细微的抽气声。

    等那辆马车离远了,马夫愤恨地往地吐了口吐沫,随后才想起车上还有一位贵人,连忙道:“大人……”

    窗纱掀起一角,一只瓷瓶被一只仿若柔荑的纤手握着递出来,姿势优雅而安静,车夫默然闭嘴,躬身接过瓷瓶。

    “回去吧!伤口用温水洗净之后再用这药,早晚各擦一次,上药后,不得沾水。”白初宜收回手,淡淡地交代。

    “谢大人……”同样的话,这次显然要真诚许多。

    *****

    安陆六王子永霄……

    白初宜确定,刚才那些人就是永霄府上的人。因为。永霄地王妃正是东岚地公主。

    ——这是东岚与安陆某次休战议和的成果。

    ——看来。东岚果然来意不善……

    这个念头一出现,白初宜便愕然失笑——应邀而来的有哪一个心存善意呢?

    随之而来地疑问是——永寒会不明白这一点吗?

    ——那么,他到底有什么筹码在手呢?

    白初宜的疑问同样是易庭的疑问——既然敢做引狼入室的事情。那么,永寒到底为什么有把握一定是他打死狼,不是狼吃了他呢?

    没错,永寒的母家是安陆名门沈氏,一个世代公卿的显赫世家;他地王妃出身安陆将门霍氏,前后共出过七位国尉;永寒自己是安陆王嫡出的长子……表面上看。永寒手上的筹码甚多,储位触手可及,但是,既然安陆王能够坚持不立储,便知反对永寒为储的力量同样不弱——郑后固然是一个重要因素,但是,郑氏在安陆贵族中是实实的小姓,在郑禧封后前。郑家历代官位最高不过是从三位,爵位最高也只是子爵,离名门世家的距离不是一点儿,虽然郑后权势赫然。对许多名门贵族而言,也不过是绚烂烟花而已。不值得敬畏。说永寒不得立储是因为郑后的缘故,实在是小觑了安陆贵族的力量。

    虽然也有人才选拔制度,但是,安陆大部官职还是变相地世袭制,而且,即使是选拔人才,最后的结果一般也是贵族占多数,这种情况下,安陆贵族在选后、立储等事情上都有举足轻重的权力,一个得不到大多数贵族的王子是很难成为王储甚至登基为王地。

    很显然,与永寒在各国的声望相比,他在安陆国内地地位、权势并不是那么特殊,尽管,直到现在,所有王子中,他离储位与王位都是最近。

    这种情况下,永寒居然还以自己的名义广邀各方来安陆共参《紫》。——他是怕敌人太少了吗

    ——无论是哪一国,都不可能希望他国出现一个贤明君王。

    ——这样挑拨离间的机会,各国都不可能放过!

    ——永寒就这样有信心?

    “王兄此来就为这些事情?”安陆六王妃缓缓搁下茶盏,一脸的冷笑。

    易庭看了一眼这个异母妹妹,轻轻摇头:“卿希望为兄说什么呢?”

    六王妃一愣,唇边绽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

    ——东岚王室之中,兄弟姊妹根本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情谊,更何况他们还是同父异母,难道她希望易庭亲切关怀自己一番吗?

    ——太虚情假意了!

    “没错……”她轻笑,“不过,王兄,出嫁从夫,我又为何要告知你安陆的事情?”

    易庭缓缓转动手中的茶盏,扬眉轻笑:“卿又错了,这些事情,我自会知道,问卿,只是想知道卿的想法。”

    六王妃抿唇微笑,沉默半晌,终于道:“其实,我是东岚的公主,又怎么可能知道安陆的机要事宜呢?”

    “嗯?”易庭轻轻应了一声,目光盯着茶盏中上下浮动的雪白茶叶。

    “这是卫台山的银针,王兄若是喜欢,待会儿,我赠些给你。”六王妃斟酌间看到他的注目,便随口说了一句。

    易庭点头,眼中有浅浅的笑意。

    “其实……”六王妃看出他笑容中的真诚之意,心下一酸,手紧紧地缠着腰的罗带,好一会儿才开口继续道,“我总觉得永寒看上去温和,但是,心性上其实不是很安定。”

    “怎么讲?”易庭讶然,心道,果然经常相处与那些间者观察不太一样。

    六王妃微笑:“他总是有很多想法,却很少愿意努力地去实现;他的话总是说很很漂亮,但是,做事情……大多数时候,他会陷在‘兼听则明’的原则中无法自拔。”

    “大多数时候?”易庭并不笨,立刻抓住重点。

    “以前听紫华君赞过他的军略,我也听说,在军营,他很在决断,但是,在朝堂上……他似乎信奉白王所说的‘政务有政务的办法,军务有军务的原则。’他很少坚持己见!”六王妃微笑,“当然不是在政事堂那种议事的地方,而是私下沟通的时候,他会妥协,换取大多数人的认可。”

    “那么这次呢?”易庭反问。

    “再韧的钢也有断的时候。”六王妃不以为然,“至于他有何布置,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易庭失笑,放下茶盏,轻轻颌首:“是啊!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超过底线后,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言罢,他便起身告辞,六王妃也没有挽留,命身边的典侍代为相送。

    茶盏上犹有热气,六王妃盯着那袅袅散去的热气,一言不发,动也不动。

    “东岚果然要对付永寒。”志得意满的声音属于从内室转出的六王子永霄,他快步走到王妃身边,轻拥她入怀,兴奋地道:“爱卿,你说的果然属实!你会是储妃,是王后……”

    “那是自然,我的长兄放过谁也不会永寒……”六王妃轻声呢喃着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话语。

    ——因为那个“失踪”的紫华君……

    她隐隐有些失落——那样激烈的感觉,她恐怕一生都无法体会,就如此刻在丈夫怀中,她也感觉不到半分应有的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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