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闪入烟疏林中,看到令我惊叹一生的景象。那一刻我了解,我的所谓常识在这个世界,很多时候都不适用。那些灰白色的树木在流血,红色的血液,并着腥味。整座烟疏林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令我恶心欲呕。

    现在,我不担心宿风,我担心的是憬。我想,他应该离修罗最近,只怕下场比这些灰白色的树木更惨。我不断加快速度,在这座烟疏林中绕着,但我找遍整座烟疏林,除了那些流血的树木便什么都没发现。那只掌管着木的神兽角木蛟呢?

    ……

    烟疏林外,两个少年正在烤着火,其中一个仍然昏睡,另一个脸色泛蓝,有些病态,正是憬和宿风。宿风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与憬到了烟疏林的外面,为什么角木蛟没有杀他们,他醒来时只觉天旋地转,全身像被抽光了力气一般酸软无力,几乎都坐不起来。而一旁的憬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上衣更沾满了血,怪异得很。谁救了我们?寺先生?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跟他说过要去东方找今宵一族,一时间也不会在这儿出现。

    宿风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想不出的事他更是拼命去想,然后沉陷在无限的想象中。“难道是憬救了我?”他多看了憬几眼,总觉得这个古怪的小子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但除了这个,其余的解释更加虚无缥缈。

    “啊”憬呻吟了一声,然后抬起厚重的眼睑,睁开双眼,之后慢慢起身,依着树坐着。“你还好吧?”宿风看他脸色泛白,不禁有些担心。“咳咳咳……”之后俯身“呕”的一声,吐了口血,整个人都要摊了。“现在

    还没说话便不住地咳嗽,之后俯身“呕”的一声,吐了口血,整个人都要摊了。“现在……还……死不……了,你……救了我……多……咳咳……谢了……”

    宿风脸色微变,“不是你救我么?”

    “我哪有……那么……大本……咳咳……”他又强烈咳嗽起来,咳出了血,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看来是有高人救了我们,也不知道是谁?竟有那么大本事能从角木蛟手中把我们救走。“宿风拿着一根枯树枝拨弄着那火堆。

    憬突然冒出一句,“你为什么这么帮我?”他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说出他心中的疑惑,“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他很直接,像对一个老朋友吐出自己的心底话。

    宿风没有抬起头,神色却渐渐暗淡下去,“有人让我照看你们……其实……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其实,”他说得很别扭,似乎在面对着什么难题,“你没有讨厌我。”之后俯身“呕”的一声,吐了口血,整个人都要摊了。

    憬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吞了口口水,心中也弄不明白宿风的意思,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相处的时间也短,自然无所谓的喜欢也无所谓的讨厌。但当憬想起宿风接住从二楼跳下的他时,那一狰狞的脸,看了看宿风那一头如火般红色的头发,那一对红色的眼珠,不禁打了个冷战,眼前这个人多么像地狱中的修罗。

    “就因为这头红发和这一对红色的眼睛?”宿风头更低了,脸色愈加难看,他憋在心中的话太多了,但自从他娘死后,他就不再对别人倾诉他心中的痛苦。这很痛苦,面对着这个有些狡猾却一脸严肃的憬,他淡淡地说着那一段往事。

    一切从那一年的冬天开始。南方没有雪,但依然很冷。在中原西南的一个叫金池的小镇中,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正呆坐在一个角落。他与其他孩子不同,长着一头妖艳的红发,一对几欲可以喷出火来的眼睛。他不怕冷,就呆呆地坐在那个角落。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他不哭也不闹,带着几分哀愁地看着天空中的新月。

    夜是冷的,冬天的夜晚更冷。在这么冷的天,没人愿意出来吧?但那是命吧,她走在那一条又冷又黑的街道。她去野外上坟归来,上的是她丈夫的坟,她丈夫在战乱中战死了。世上有这么巧的巧合?有的,她便在那个角落中发现那个红头发的小孩。她问小孩是不是与亲人走散了,但小孩说他不知道。她又问了几个问题,但小孩总说不知道。寂寞的女人决定将那怪异的小孩带回家,这也注定接下来的不堪回首。

    三天后,她的邻居发现女人收养了一个小孩,原本想向她道贺的邻居当看到小孩那红头发和红眼睛后,吓得连声叫“鬼啊……”发疯地跑了出去,不久后又带了一大群人将女人的房屋围了个严严实实。

    那些红发鬼还没死光,怎么可以。镇长很生气,但他一回想起十多年前这一群红头发红眼睛的鬼怪四处杀戮,而且带着怜悯世人的脸色进行屠杀,整个金池镇只剩十来人的惨烈场面,他内心的恐惧与愤怒便占据他的所有情感,他发动民众,要从女人手中将小孩抢走,活活将他烧死。

    但愚蠢的女人是倔强又死心眼的,她不顾一切地护着小孩。她们逃了,没人阻止,他们也只是出于恐惧,不愿意这个鬼怪在他们的城镇居住,要真下杀手,多数人还真不敢,这是一个很讲究礼仪的城镇。

    她们到了另一个城镇,人们依旧害怕红头发的小孩,他们称之为妖魔。虽然没有把女人和小孩赶出城镇,但没人敢接近她们。当然,她们无法从这城镇中买到粮食、药品、衣服、甚至干柴。一开始,女人还可以去其他城镇买来生活用品,但渐渐地,从这个城镇得到消息的其他城镇也不肯卖东西给女人。她们完全被孤立了,只能依靠自己种的一些蔬果过活。

    但是……

    很不幸,女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劳累过度,病倒了。小孩只得四处找药。没人肯卖给他,没人愿意为女人看病。“那是他活该,收养妖魔的下场。”这句话一直刻在小孩的心中。

    当女人临死前抚摩小孩的脸时。“不要啊……不要啊……我不要你死……娘……”那个字,小孩从未对女人说过,很响亮,一直飞上了天空。但女人却没有听到,那冰冷的手垂了下去,重重地垂了下去。

    小孩将女人火化了,他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他要带着他的“娘”离开。但不行的。那群民众将他围住,说他害了女人,说这是妖魔的本质。他们将他绑住,绑在火架上,他们要放火烧死他。

    “哐啷”他们甚至当着他的面,将女人的骨灰坛打碎。小孩看着那些骨灰随风一扬,往四面八方飞去。“走了……娘走了……”他傻了似的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那血红的眸子更加暗淡,他不怨恨,又或是他只怨恨自己。

    他的袖子、破烂的裤腿都着火了,但他也觉得奇怪,火是温暖的,他从来不觉得人世间的火是这般温暖,像保护着他一般围绕着他,一点一点往上。一股焦味渐渐散发出来。

    那时,有个男人来了,他的到来,也许是偶然,也许是必然。他将小孩解下,带他离开。民众一个也阻他不得,眼巴巴地看着他带小孩离去。

    男人想要将小孩留在身边,但小孩不肯,他没有开口,自从女人死后,他就没有开口。他扭过头,转过身去,走远了。

    憬神色黯然,他原以为无父无母的他已经是惨绝人寰了,但他此时才觉得自己急是幸福万分,至少他还有个青岚,一个师父。

    宿风没有告诉憬他的简和武功是怎么来的,憬也没有问,那又会是另一段故事,也许也会充满着悲凉。

    “宿风,你愿意和憬成为好朋友吗?无论疾病、苦难,直至死亡,不离不弃。相依相惜。”宿风愣了一愣,看着憬,那一张脸十分严肃,再无平时的嘻嘻哈哈。

    “我……”宿风又黯淡了,“我不配有朋友……”但他是渴望的。

    憬已坐到他身旁,抓起他的右手,和他勾了勾手指,“现在你逃不了了,我们从今以后便是好朋友了。”宿风抬起头,憬又恢复原来的嘻嘻哈哈。他笑了,点了点头,他点得很重。

    第二天,两人的伤也好了些,正当他们不知如何追寻青岚的时候,一个男人站在他们的面前。那人双眼无光,一阵死气腾腾。他阴声阴气地对憬他们道:“两位少爷,我家大人已经久等了,请随我来。”

    憬忙问道:“就是你们带走青岚。”

    “青岚小姐很好,大人待她是上宾,少爷请放心。”

    宿风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死人。”那人咧咧地笑了几声,“其余的事,你们看见大人再问吧。”

    他走得很慢,一直往东北方走去。半天时光,三人才到了一座红色的山丘跟前。那山丘红得诡异,有些与宿风的曦煌相似,如火一般。“这儿倒是十分隐蔽,如果不是有人带路,我找上三年也未必找得到。”憬不由得赞叹。

    那个领路人刚走上第一级石阶,颈部有什么东西化作青烟,之后,他倒了下去,成一具尸体。憬和宿风在那一瞬间傻了眼,他真的成了死人。

    “那石阶有些古怪……怎么回事,这儿怎么这么热。”两人突然发觉一股接一股的热浪不断向他们压去,令他们呼吸倍感压力。宿风一握曦煌的剑柄,上前一步“这些石阶竟然都是曦岩。”他又补充了一句,“和我的曦煌是同一种材质。那个大人竟能找到这么一座山丘。”他说着又登上三四阶石阶。

    “小心点,这儿不知有什么机关,那个带路的一踏上石阶就死了。”

    宿风道:“没事的,刚才那个人一开始便是一个死人,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觉他没有生气。”

    “死人?”这件事已经超出憬所能理解的范围,但他相信宿风,连登几级石阶,赶到宿风身旁。

    “好热……”憬一登上石阶便觉得全身要着起火一般,每一步都要顶着巨大的热浪。两人没走完一半,便已大汗淋漓,唇焦舌燥了。憬心中暗骂:“打死我也不要再走这死人破阶梯。”

    宿风比起憬来要好上一些,但也不轻松,他那火红的眸子像要喷出火来似的,红得诡异。心脏每一次跳动都要分离出两个声音,两个声音越来越同步。宿风咬紧牙,双手紧握,加快速度,一口气冲上山丘顶上,那声音才又回到原先那般清晰。

    憬比宿风要慢上好一会儿,等他到山顶时,头发已被烤得焦黄。他不断喘气,一回想起那一段路程,仍是心有余悸,连骂都骂不出声。

    两人一到山顶,又有一个中年男子到了他们跟前,也如一开始的男人一般死气腾腾。“我家大人已经等两位少爷好久了。”色情、非法、抄袭,我要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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