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末时分,天色仍未放亮,小云行功已接近尾声。听窗外有轻微的呼吸声,心知有人暗中窥探。起身轻轻拉开房门,见黑暗中一条人影掠过院墙,转眼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背影纤细,似是一名女子。小云不及多想,飞身追了下去。待出了“玉蟾道院”,见旷野寂寂,哪还有半个人影?掠上附近的一座土丘,极目远眺,见人影已在数里开外,正全速奔往东南。体态窈窕,身姿灵动,颇为眼熟。

    小云心里一动,掠下土丘,展开御风身法,飞行一会儿,离人影已不太远,放慢速度,远远跟在后面。前行半个时辰,天光大亮,人影改为步行,走入一座小镇。小云已能肯定此人正是陈孤鸿,除了教内的少数人知道自己已经抵达燕北,外界无人知晓此事,陈孤鸿潜入“玉蟾道院”决不是为了寻找自己,定是另有用意。为了查清此事,他也跟入了小镇。

    陈孤鸿并不知有人跟踪,在镇里拐了几个弯,走入了一家客栈。小云犹豫不决,不知是否前去和她相见,不经意间,发现镇里的气氛有点异常。石板路上有不少星星点点的血渍,有的颜色鲜艳,有的已呈紫黑色,显然不是同一时间的血迹,似乎镇里时常发生流血殴斗。清晨时分街道两旁的商家店铺,大多数仍未开业,门户紧闭。镇里几乎无人走动,冷冷清清,安静得异乎寻常,恍如一座坟墓。小云心里惊讶,莫非镇里的人都已死光?

    远处传来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十几人勾肩搭背,踢踢踏踏从街角转了过来。除了为首之人穿戴齐整,步履沉稳,像是习武之人,余者皆是衣冠不整,神色轻浮,像是一群游手好闲的无赖汉。一行人一边走,一边相互打闹嬉戏,吆五喝六,肆无忌惮,在寂静的环境中,声音显得极为刺耳。

    为首之人走到近前,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如电,狠狠瞪向小云。他体型魁梧,须发蓬乱,神态威猛,仿佛一头正在守护自己领土的雄狮,此时正准备对另一头无故入侵的野兽发起致命攻击,目光中充满戒备和敌意。小云冲他微微一笑,神色和蔼可亲,浑身放松,丝毫不显敌意,也无半点抵抗不服之色,恍如面对的是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此人稍一楞神,竟不知如何应付。对方笑脸相迎,使他感觉就似钢刀斩水,毫无用力之处,心里十分别扭。二人心灵交锋,他岂是小云对手?一时难以下台,颇感尴尬,干笑一声,道:“好一个俊俏的小伙子!”不知为何,说完后他心里涌起几分恐惧,仿佛对方已不再是一个人,竟像是一座巍峨耸立,气象森严的高峰,使人顿生仰止之心,绝不敢再存半点轻视侮慢之意。他额头渗出一层冷汗,感到双膝酸软,转身率领手下继续前行。犹如丧家之犬,再也不敢停留片刻。

    小云微微一笑,对自己的表现深感满意。他在抵达“以意御剑”的境界后,功力再上层楼,道心坚固,已是无懈可击。此时已具有以心念折服他人心灵,以风姿气度影响他人行为的能力,渐窥不战可屈人之兵的大道圆融境界。

    这群无赖汉走到街边的一家杂货铺门前,一人上前猛力捶响房门,喊道:“朱老板,快开门!今天该交钱了!你他妈的想躲着不交,决不可能!”房内无人应声,一人飞起一脚,踹开房门,除为首之人仍旧留在屋外,其余人一起涌入房间。“砰、砰”声大作,一干人已开始翻箱倒柜,砸毁器物。过了一会儿,十几人没有任何收获,空手返回。其中一人对为首之人道:“七爷,姓朱的老小子已经携卷钱财开溜了!”啐了一口,道:“他奶奶的,再让兄弟看见这老杂碎,非一刀宰了他不可!”

    被称为“七爷”的为首之人,向不远处的小云瞥了一眼,见他并无怒色,方才松了一口气。心里颇感窝囊,自己纵横燕北已有数年,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平生不曾畏惧任何人!这小道士眉目清秀,明明并不可怕,但自己在他面前为何总感到缚手缚脚,难以从容行事?无形的压力究竟来自何处?此事当真邪门!他微微苦笑,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姓朱的早晚还得回来,想收拾他也不用急在一时。镇子里已没什么油水,大伙儿不如去镇外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够逮到几头肥羊!”他在小云的视线范围内,感到浑身不自在,心里巴不得越早离开越好,说完快步先行。众无赖高声喊好,跟在他后面,向镇外走去。

    他们才一离开,镇子里马上有了活气。街道两旁的店铺,纷纷卸下门板,开始营业。也不知从何处一下子涌出了许多人,路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原本一片死寂的小镇,瞬间已是生机勃勃,前后差别极大,犹如变戏法。小云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已能肯定这十几人是一伙无恶不作的地痞流氓,日常横行不法,鱼肉百姓已成家常便饭,所以镇里的人才会畏之如虎。估计有人胆敢反抗,他们便会拳脚相加,石板路上的斑斑血迹,八成与此有关。这伙人如此嚣张,不知当地县衙为何不加以管束和制止?

    他摇了摇头,稍一迟疑,掉头出了镇子。不远处的山道上人头攒动,这伙人截住了一支商队,为首的“七爷”正在和一名中年人争论不休。此人精明干练,应是商队的负责人。小云飞身掠至近前,躲在一株大树后侧耳倾听。他行动无声,无人察觉。中年人道:“这位爷,前几天黄河决口了,许多百姓受灾。我奉道教祭酒荣英道长之命,负责将这十几车粮食运往齐郡,救济灾民。粮食不是我的,我只能从中挣取十两银子的押运费。方才在蓝村口,有位爷已向我索要了五两银子的过关费,这才走了不足十里,您又让我再交一份,我往返奔波一千多里,岂不是分文不挣,白辛苦了?恳请您老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十几车粮食如能按期运到灾区,将是一桩活人无数的善举!大积阴德,老天爷一定会保佑您老,子孙兴盛,富贵绵长,公侯万代!”一边说,一边不停的打躬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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