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强肚子里面到底有没有啥,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是其一,其二,即便有啥,这种看胎儿的方法,能不能起到作用,也还是个未知数。

    我太爷这时候不能说心里没底,他只是猜不出做完法术以后会出现怎样一个结果。

    这时候呢,因为几个老人之前张罗着给我太爷找做法事用的物品,导致刘庄上下很多人听着风声赶来,大多都是我们刘氏家族里的人,看热闹的居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挤了满满一屋子。

    我太爷这时候心无旁骛,在尸体上抹完香油和井水以后,朝尸体肚皮上轻轻吹了口气,这一口气下去,油水上五彩斑斓的颜色立刻有了变化,只不过,不是绿色的,也不是红色的,而是纯黑色的,黑漆漆的像墨汁儿似的,导致尸体这块巴掌大小的地方,看上去,像个一眼望不到底的无底洞,“洞里”似乎还有黑雾翻滚缠绕着,仿若开启了一扇阴曹地府的大门。

    我太爷见状,倒抽了口凉气,他这时候敢断定,刘大强肚子里面真有啥邪乎玩意儿!

    随后,我太爷把水瓢里的水一股脑泼在了刘大强小腹上,又让人找来块抹(第一声)布把上面的油水擦了个干净,法事做到这儿,也就算完成了。

    这时候,围在一旁观看的那一屋子人把视线转向了我太爷,全是一脸好奇。

    我太爷吁了口气,对几个老人说道:“这大强哥肚子里面真有东西,必须把肚子割开了。”

    几个老人闻言,脸色全是一变,一个比一个难看,屋里这些看热闹的人开始小声儿议论起来,说啥的都有。

    这时候,那位胖乎乎的老头儿提高声音,有意压下那些人乱七八糟的议论,对我太爷说道:“我说大侄儿呀,俺们相信你说的话,就是……就是,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哩,最起码的,看在咱都是一家人的份儿上,别割大强肚子,给留个全乎的,中不?”

    胖老头儿这么一说,其他几个老头儿也都跟着附和起来,他们的意思跟胖老头儿的一样,都不愿看到刘大强死了还给人开膛破肚。死人丢了尊严,活着的人也跟着脸上没光,特别是家族里这几个老人,把尊严看的比他们自己还重。

    我太爷摇了摇头,显得很无奈,“小时候我爹教我的这些东西,我没好好学,各位叔叔大也,我这时候真的想不出别的好法子了,就是现在咱不割开大强哥的肚子,将来等他肚子里那玩意儿成了气候儿,那玩意儿照样要把他的肚子咬个大窟窿从里面出来。”

    我太爷这话一出,不光几个老人,满屋子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瘦高挑儿老头儿说话了,“中,割就割吧,总比以后变成妖精祸害人强。”估计这瘦高挑儿老头辈分要比其它几个老头儿高上一些,说话很有分量。

    胖老头儿看了瘦高挑儿老头儿一眼说,“既然老哥发话咧,那俺们哥儿几个就没啥好说的咧,只是这……这,咱找谁割呢?”说着,胖老头把眼睛看向了屋子里的人,胖老头儿眼睛看到谁,谁就赶忙把头一低,谁都不敢跟胖老头对眼神儿。就连平时有点毛楞的王草鱼,这时候也蔫巴了,躲在人群里一声儿不吱。

    瘦高挑老头儿见状,又说话了,“算咧,找俺外甥过来吧,他是咱们县衙里的仵作,这种事儿,找他最合适。”瘦高挑儿老头儿这话,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找县衙仵作过来,不光能把尸体剖开,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名正言顺了,还不用承担亵渎尸体的罪名。

    瘦高挑儿老头儿让自己儿子套上马车,亲自到县城找自己的外甥,具体瘦高挑儿老头儿到了县衙,怎么跟他那位当仵作的外甥说的,我太爷就不知道了,反正等到天色快擦黑儿的时候,延津县县衙的仵作赶来了。

    这仵作四十多岁不到五十岁的样子,我太爷听人说他家里世代行医,不过到了他这一代,虽说把祖上传下来的那些医术学全了,却没干上悬壶济世这一行,改吃起了官饭。

    这仵作身边还带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一副捕头打扮,年龄也是不到五十岁的样子,满脸络腮胡须,两眼冒光,看着挺精神。另一个,后生打扮,年龄不到二十岁,看样子像是仵作的学徒或是跟班儿。

    这时候,之前那满屋子看热闹的人基本上已经都回家了,屋里就剩下几个老头儿和我太爷他们几个,当然了,还有刘大强那位花枝招展的小媳妇儿。

    之前把我太爷他们带到刘大强家里的船老大,没呆多久便借故离开了。

    仵作,也就是那位瘦高挑儿老头儿的外甥,这时候身上还背着个油皮卷,他把油皮卷放在地上打开以后,里面全是明晃晃的刀具,有大的有小的,还有一些奇形怪状、带钩带刺儿的,随后吩咐众人把刘大强的衣服全部脱掉,又吩咐众人回避,这就要动刀子了。

    就在这时候,刘大强那位花俏的小媳妇不乐意了,她不同意仵作在她家里解剖刘大强的尸体,这也吓人、太晦气了。

    最后没办法,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儿说,他们家有间石磨坊,也没人住,已经空了好多年,不如抬那里算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刘大强的尸体抬到了石磨坊里,磨坊不大,虽说闲置了很多年,倒也整齐。

    仵作只留下那名捕头和学徒陪在身边,让其他人在磨坊外面等候。

    众人在外面等了能有半个时辰的光景,仵作擦着手上的血从里面出来了,众人赶忙围上来询问。

    仵作没说话,朝身后指了指,这时候,就见那名捕头打扮的人从磨坊里走了出来,在他手里,大头儿朝下拎着个奇怪玩意儿,那玩意儿整个儿看上去,像只大壁虎,二尺多长,身体扁圆,四肢短小,因为身上沾满了污血和体液,看上去黏糊糊的,就像覆盖了无数层蜘蛛网似的,这时候那些污秽的粘液正拖着粘丝儿往下淌,加上一股刺鼻的怪味儿,看得众人好悬都没吐出来。

    我太爷他们几个忍着恶心仔细一瞧,这玩意竟然跟他们村里闹的那只河怪一模一样,就是个头儿小了很多,眼睛是闭着的,好像已经死了。

    仵作出人意料的说,这东西他年轻的时候见过,在黄河上游的栾川县老君山青龙潭里就有这东西,因为叫声清亮,像婴儿哭声,当地人就叫它“娃娃鱼”,也有人叫它“四脚鱼”,是一种凶猛的水生动物,以鱼虾鸟雀为食,常年生活在山涧溪流中。

    娃娃鱼,学名叫大鲵,模样长的就像大壁虎,相信各位都听说过,在这里我也就不再过多介绍了。

    仵作说,刘大强肚子里这条娃娃鱼,是在刘大强溺水以后,被成年雌性娃娃鱼在尸体肚子里产了鱼卵,鱼苗破壳以后,仰仗刘大强肚子里的内脏过活,等鱼苗长到一定程度,就会破肚而出,眼下这条娃娃鱼显然还没长到破肚而出的程度。

    不过,让仵作奇怪的一点就是,据他所知,娃娃鱼的鱼卵一般都是产在山涧的石洞里,雌性娃娃鱼负责产卵,雄性娃娃鱼负责抚养,从没听说过鱼卵产在死人肚子里的。

    我太爷这时候想了想,解释说,“普通娃娃鱼不会,但是成了精的母娃娃鱼可就不一定了,听我爹说过,人乃万物之灵,很多成精了的畜生,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变成人,依我看,那些畜生把自己的崽儿生在死人肚子里,也是盼着它们能变成人,没啥可大惊小怪的。”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这时候,那名拎着娃娃鱼的捕头把死娃娃鱼往地上一扔,掏出块娟帕擦了擦手,问我太爷,“这小兄弟懂的还挺多,敢问令尊是谁呀?”

    没等我太爷回答,旁边的胖老头说道:“这是我刘义兄弟的儿子。”

    “哟!”捕头立刻笑了起来,冲我太爷抱了抱拳,“失敬失敬,令尊当年可是帮在下破了一起大案呐,在下至今记忆犹新,怪不得看小兄弟这么眼熟呢。”

    这捕头是谁呢?就是十五年前帮着我高祖父一起破获“儿童失踪案”的那名捕头,十几年了,这捕头的仕途并不顺利,只是在延津县衙这小地方奋斗挣扎着。他这次随仵作来刘庄,只是听说死人肚子里有妖物,想来长长见识看看稀罕。

    我太爷也听我高祖父说起过这位忧国忧民的捕头,两人立即相互客气了一番。

    那名仵作听了我太爷前面说的那些话,悄悄示意我太爷跟他一起进磨坊看尸体,说有东西要给我太爷看。

    我太爷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随仵作走进了磨坊,那名捕头呢,紧跟在他们后面。

    磨坊里,我太爷朝放置刘大强尸体的地方看了一眼,见尸体已经被草席盖上,心里松了口气。

    仵作走到刘大强尸体脚前,掀开草席一角,示意我太爷过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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