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俩女的张牙舞爪站在我身后,一个穿着白衣,一个穿着黄衣,穿白衣的是个清秀少女模样儿,长相不错。跟她相比,穿黄衣的就惨了点儿,眼睛圆圆的,脸上还有毛,跟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似的。谁见过这个,我吓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人害怕的时候都是往家里跑的,不过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还能往哪儿跑呢,我连想都没想,往东屋跑,找我妈去。不过还没跑出堂屋门口儿,后脖领子一紧,给人从后面揪住了,我心里一惊,不过我可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孩子,我妈往井里扔我时候我可练就了一身逃跑的功夫,当即把身子猛地一拧一挣,果然给我挣脱了,接着再跑。

    前脚迈出堂屋门口儿,后脚还没迈出来,就听身后一声厉喝,“站住!”

    我一激灵,居然是奶奶的声音,回头一看,奶奶左手里拿着俩二尺来高的女纸人,右手伸出来看样子是想抓我。我顿时停了下来,奶奶一把揪住了我肩膀上的衣服,“你跑啥呢,给两位仙家磕个头认个错能要了你的命么。”

    我惊魂未定地朝奶奶身后看了看,问道:“那俩仙家呢,她们刚才要抓我呢,可凶了。”

    “哝,两位仙家在这儿呢。”奶奶把左手里的俩女纸人往我眼前一送,我看了俩女纸人一眼,凤冠霞帔绦丝锦带,朱唇凤眼惟妙惟肖,跟真人似的,看这手工一定是我姥姥扎的(我姥爷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不过这俩女纸人可不是我刚才看到的那俩女的,我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她们两个,她们两个一个身穿白衣,一个身穿黄衣,那个穿黄衣的脸上还长着黄毛儿,跟西游记的猴子似的。”

    我话音没落,奶奶手里其中一个纸人猛地抖了一下,我倒抽了口凉气儿。奶奶脸色一变,忙对着纸人说道:“仙家莫怪,仙家莫怪,这孩子不懂事儿。”说着,朝我狠狠看了一眼,厉声喝斥:“兔崽子,还不跪下!”

    “噗通”一声我就跪下了,我不是跪她们,我是从没见过奶奶生这么大的气。

    跪下以后奶奶没理我,停了一会儿,我偷偷抬头一瞅,奶奶拿着俩女纸人走到了供桌旁边的两把椅子跟前,那两把椅子并排放着,奶奶恭恭敬敬把两个女纸人分别放在了两把椅子上,随后一转身朝我看了过来,我赶忙把头一低。

    “过来,给两位仙家磕头赔罪。”

    我抬头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椅子上那两位仙家,从门口站起身走到两位仙家跟前,老老实实又跪下了。

    “磕头,啥时候仙家原谅你了就别磕了,要是不原谅你,你就给我一直磕!”

    奶奶的口吻不容商榷,我心里暗自叫苦加后悔,这俩仙家要是俩小心眼儿,我这头还不得磕到猴年马月呀,哎,可别提猴子了,都是倒霉猴子惹的祸。

    所幸现在是冬天,穿的是棉衣棉裤,要是夏天就这么跪地上,过不了多大一会儿膝盖就受不了。

    我也没啥招儿,给两位仙家磕起了头,一个,两个,磕到第三个的时候我朝身后偷看了一眼,就见奶奶坐在我的床上,一脸怒气看着我,平常我爸我妈打我的时候,奶奶还替我拦着挡着,今天这事儿看来我是没啥指望了。天生不会笑,人鬼都不待见,这一次……可能是我自己作的吧?

    头磕的多了就数不清到底磕了多少个了,后来就感觉大脑都充血,头晕眼花,腰都快弯不下去了,我想停下来歇一歇,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奶奶的声音:“中了,别磕了。”

    我立马松了口气,紧跟着,脑袋瓜里“嗡”地一声,眼前旋即一黑一黑的,这是磕头太多的缘故,我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两条腿都麻了,晃了两晃直接躺地上了。

    这时候,耳朵眼儿里又传来了奶奶的声音,“你还敢不敢了?”

    我躺在地上,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难受的要命,带着哭腔回道:“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说着,我裂开嘴就要哭。

    “不许哭,哭了还得磕。”

    妈呀,我赶紧憋住了。

    奶奶走到我身边拉住了我一只胳膊,我借力从地上爬了起来,卜一站起来,脑袋瓜里再次充血,导致眼前的事物都模糊了,我使劲儿眨了两下眼睛,等定住神儿以后朝椅子上那俩纸人一看,就见那俩纸人不知道啥时候背对着我了,我敢确定这不是奶奶弄的。

    我朝奶奶看了一眼,奶奶说道:“两位仙家气儿消了,走了。”

    我又松了口气,这时候也完全意识过来了,忙问奶奶:“奶奶,我爸呢?”

    “你爸早就回屋睡下了。”说着,奶奶一转身,朝供桌走去。我顺势朝供桌上看了一眼,供桌上好吃的一样儿没少,没人动过。

    奶奶伸手从烧鸡上拧下一条鸡腿,问道:“供桌上的东西你怎么没吃呢?”

    我赶忙说:“我妈说了等明天再吃。”

    奶奶拿着鸡腿走到我跟前,把鸡腿递向了我,“拿着,吃吧。”

    我朝鸡腿看了一眼,这算不算是传说中的打一巴掌给个糖豆儿呢?

    “拿着呀,别记吃不记打,以后对各路仙家都放尊重些,你尊重别人别人才能尊重你。”

    “哦”我点了点头,把鸡腿接了过来。奶奶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走到椅子那里把那俩纸人拿上了,我啃着鸡腿朝那俩纸人看了看,这时候我发现俩纸人胸口还贴着两张白纸,白纸上还有字,一个写着“黄三姑”,一个写着“黄九姑”。

    奶奶拿着俩纸人朝她自己的里屋走去,我给嘴里塞着鸡腿含含糊糊问道:“奶奶,高速公路底下那个恶鬼收着了吗?”

    奶奶没回头,一边往里屋走一边说:“收着了,明天送走他。”说完,奶奶竟然莫名其妙叹了口气,我还想问奶奶恶鬼是怎么收着的,奶奶这时候撩门帘进了里屋,说了一句:“早点睡吧,要不明天上学就起不来了。”

    我答应一声,吃完鸡腿擦了擦手,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星期一,吃过早饭我领着弟弟上学去了。

    各位别激动,写了这么几天的事儿,其实就发生在星期天这一天里,从星期天早上张老大和张奶奶来找我奶奶,到上午我跟强顺他们大桥底下放荒,接着奶奶中午带我去找李郑华,然后下午奶奶带着我们熏出恶鬼,晚上奶奶又请神抓住恶鬼,这么些事儿都发生在一天里,不过感觉上就跟过了好几天似的。

    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时候,奶奶吩咐我下午放学以后别到其它地方玩儿,直接回家,有事儿要给我做。

    书说简短。下午放了学,我老老实实领着弟弟回了家。到堂屋一看,堂屋里没人,我以为奶奶出去了,转身就要离开,就在这时候,从奶奶里屋里传来“啪哒啪哒”的声音,好像有人在里面敲打着什么东西,我钻进里屋一看,奶奶在里屋地上蹲着,手里拿着一根木棒,在她面前地上还放着一根黑布条,一尺多长四五寸宽,奶奶正拿着木棒一下下敲打着黑布条。

    我立马儿就纳闷了,我们家这些手艺我已经学的七七八八了,不过用木棒打布条这个,我咋从没听奶奶说起过呢。

    我问道:“奶奶,你在干啥呢?”

    奶奶没看我,眼睛盯着布条冲我摆了摆手,意思是不叫我打扰她。我这时候发现奶奶嘴唇轻轻蠕动着,好像一边敲打布条一边在数着数。

    我不再说话,站旁边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挺无聊的,对奶奶说道:“奶奶,先到院子里写作业了啊。”

    奶奶还是没说话,点了点头。

    那时候家里不富裕,当然了,现在也不富裕,我妈总是让我跟弟弟在院子里写作业,要是到屋里写还得开灯,开灯不是费电嘛,费电不是得多交电费嘛。

    等我在院子把作业写到一多半儿的时候,奶奶从堂屋出来了,我朝她看了一眼,手里啥都没拿,奶奶走到我跟前问我作业写完没有,我摇了摇头。

    奶奶说:“作业写完以后,到屋来找我,奶奶有事给你做。”说完,转身又回了堂屋,样子神神秘秘的。

    等我写完作业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儿了,收拾好作业本啥的,我走进了堂屋,堂屋里没开灯,桌子上点着一炉香,香头儿火苗红红的,烧旺哄哄的,奶奶这时候直挺挺跪在桌前草垫子上,一动不动。

    可能又在给哪路仙家烧香吧,我没出声儿,绕到侧面一看,就见奶奶闭着眼睛,微微蹙着眉头,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好像做了啥亏心事在跟谁忏悔似的。

    我刚想开口问奶奶一声,奶奶却把眼睛睁开了,扭脸看了我一眼,问道:“作业写完了?”

    我点了点头。

    “那就好。”奶奶从草垫子上站了起来,手伸进怀里,怀里拿出了之前那个黑布条,递向我说道:“你拿上这个,出门朝正南走一百步,把它烧掉。”

    我把黑布条接手里看了看,奶奶刚才拿着木棒敲打,现在又叫我烧掉,这是啥意思呢?我想问问,不过嘴还没张开,奶奶说道:“别问那么多,听话,奶奶叫你咋做,你就咋做,快去吧。”

    我嗯了一声,把黑布条塞进兜里又在堂屋找了盒火柴,转身出了门。

    我们家正南方没有住家户,除了那口叫我深恶忌惮的水井,再往前是个大坑。夏天的时候,一下雨坑里就会积水,里面的青蛙蝌蚪啥的特别多,我们经常把缝衣针用油灯烧红窝成鱼钩,在坑里钓青蛙。冬天的时候,里面要是有点儿积水就会结成冰,我们就在上面溜冰玩,这个大坑算是我们这些孩子的乐园之一。

    出了门我数着数,走了一百步,没想到刚好来到大坑正底下,这时候别看下了一场大雪,其实天还不算特别冷,大坑里没水,净是些积雪,这时候没啥好玩儿的,坑里也没孩子。

    来到坑底,我朝四周看了看,这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见周围没人,我掏出火柴把布条点着了。

    坑底全是积雪,我怕布条扔地上给雪沁灭了,就用手拎着,当布条烧到一半儿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上面好像有字,黑布黑字,要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火一边烧着,借着火光我细辨认了一下,是个“刘”字,我确定是个“刘”字,刘字再往下还有字,不过已经给火烧了一大半儿,已辨认不出是个啥字了,感觉上面像是写了一个人的名字,不过,我敢肯定不是我爸,不是我弟弟,也不是我的名字。

    我登时有点儿闹不明白了,黑布上写名字是啥意思,奶奶为啥要用木棒捶打它呢,现在又为啥叫我把它烧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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