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能有两三秒钟,奶奶问小老头:“你知道他家住哪儿不?”

    小老头回身朝东边远处一指,“看见路南边儿那棵石榴树了没有,石榴树再往东有个小胡同,他家就在胡同里,你站到胡同口儿就瞧见咧。”

    奶奶一笑,给小老头道了声谢,拉上我朝东就走,不过走了没几步,小老头在我们身后又说话了,小老头问:“你们是他家亲戚么?”

    奶奶停下了,我见奶奶犹豫了一下,转回身对小老头说道:“是亲戚。”

    小老头闻言转身走了,我听见他嘴里嘟嘟囔囔说了一句,“他家还有亲戚,不容易呀。”

    我奶奶也听见了,不过这话听的我们祖孙俩莫名其妙,难道这户人家里都死绝户了?

    奶奶朝老头儿的背影看了看,也没追上去问他为啥这么说,回过头拉着我朝前面那棵石榴树走去。

    很快的,我们走到了棵石榴树跟前,奶奶没停,扭脸瞥了一眼石榴树拉着我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不远,路南果然出现了一条胡同,胡同不算大,不到三米宽,胡同左边是个小卖部,装潢的不错,就是锁着门,好像已经停业有一段时间了。

    我跟奶奶站在胡同口往里面一瞧,胡同不深,里面只有一户人家,一眼看过去,最显眼的是门口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的,在槐树底下架着口大锅,锅底下旺哄哄烧着柴禾,有两个人在锅前忙活着。树荫里还有几个人,零散地在旁边蹲着,好像在等开饭。大锅里这时候热气蒸腾的,我条件反射地嗅了嗅鼻子,一股老锅菜的诱人香味儿,没错了,应该就是这家了。

    奶奶拉着我进了胡同,胡同走到一半的时候,那些人全看向了我们,特别是蹲在树荫里的那几个人,一边看我们,一边交头接耳,感觉他们鬼鬼祟祟的。

    我默念着把他们一数,树荫里蹲着四个人,旁边大锅跟前烧火做饭的有两个,加一块儿总共六个。这六个人有一个共同点,全是五六十岁的半大老头儿。

    奶奶拉着我很快来到了树荫底下,几个老头儿全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们,谁也不说话。奶奶冲树他们一笑,很客气地问道:“这里是周振海的家不?”

    周振海就是小水鬼的父亲,当然了,这是个化名。以后书里出现的名字,除了前面已经出现过的,全部用化名。

    几个老头儿看了看我奶奶,不冷不热回道,“是呀。”与此同时,几个老头儿不约而同把视线从我跟奶奶身上挪到了别处,我朝他们看了看,感觉他们这时候的表情很冷淡,一副别问我、不关我啥事儿的样子。

    奶奶刚要开口再问的别的,其中一个拿着烟袋杆正在抽烟的老头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看我,又看看我奶奶,问道:“你们是哪儿的?”

    奶奶听了忙对老头儿说道:“俺们是十几里外一个村子的,找周振海有点事儿,他家里还有别的……”

    “有啥事儿去找俺们村的村干部吧。”奶奶话还没说完,老头儿把手里的烟袋杆一摆,打断道:“来他家里没用,人都死了,俺们几个是村长叫来抬棺材的,他的事儿跟俺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奶奶愣了一下,问道:“大兄弟,你这话啥意思?俺们找他真有事儿,既然他不在了,他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没有了。”老头儿看了我奶奶一眼,不再说话,给烟袋锅里窝上烟丝,蹲回地上又抽开了。

    奶奶又问:“他家里就没旁人了吗,他老婆、他兄弟姐妹啥的。”

    烟袋老头没回答,旁边一个老头儿说道:“都没了,你还是去找俺们村长吧,找俺们没用,俺们几个就是抬棺材的。”

    奶奶一听,立刻把眉头皱了皱,我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这几个面无表情的小老头,我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们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奶奶也朝几个老头看了看,眼神里多少有点儿无奈,她这时候不可能去找村长,因为现在这年月儿的村长可不比过去的村长,现在的村长全是**员,不是党员你连竞争村长的资格都没有,而且一个个都是从文化大革命那时候过来的,全是被洗脑后无神论者,找村长跟去找骂差不多。

    奶奶轻吁了两口气,我对奶奶很了解,奶奶想主意的时候就会有这动作,随后,奶奶又朝几个老头看了看,换了话题又问:“他家是不是有个孩子,男孩儿,到现在大概能有七八岁大了。”

    奶奶这么一问,几个老头全都露出一脸莫名其妙,他们相互看了看,似乎感觉挺意外的。

    停了几秒钟,拿烟袋的老头儿说道:“过去是有一个,不过……不过后来好像是丢了吧。”

    烟袋老头儿话音没落,蹲他旁边的一个老头儿说道,这个老头是个秃顶,脑袋瓜子又黑又亮,秃顶老头说:“哪儿是丢了,给‘海妞’卖了。”

    海妞,是周振海的乳名。“妞”,是我们这里的方言,在这里不是女孩的意思,从书面可以看成是“子”,这个方言不太好解释,我们这儿乳名叫啥妞啥妞的特别多,男女通用,算是喊名字时拖出来的一个后音吧。对了,感觉跟南方用的“仔”差不多。那个刘德华不是叫“华仔”嘛,要是搁我们这儿,肯定是“华妞”。

    言归正传。奶奶听了忙问秃顶老头,“啥时候卖的,卖哪儿了?”

    秃顶老头看着我奶奶,不答反问:“你们到底是来干啥的?”说着,秃顶老头朝我看了看,眼神儿古怪,那感觉好像我就是给海妞卖掉的儿子,现在回来认祖归宗了。

    奶奶说道:“他儿子前两年淹死了,尸体一直在水里沉着,俺们想叫他爹娘把尸体捞上来。”

    几个老头一听奶奶这话,更加意外,旁边烧火做饭的俩老头似乎也听见了,凑了过来,其中一个烧火老头儿问道:“大姐,你咋知道孩子尸体在水里沉着呢?你们咋不找人捞上来呢?”

    奶奶看了那老头儿一眼,没回答,说道:“你们就告诉我他们家还有啥人吧,让他们跟我们去把孩子尸体捞出来。”

    几个老头一听,全部把脸扭到了一边儿,看样子是不想再理我奶奶了。

    我跟奶奶在几个老头跟前站了许久,谁也不说话,挺尴尬的。最后烟袋老头儿把手里的烟锅子在脚下一块砖头上磕了磕,说道:“老大姐,你有啥事儿还是去找俺们村长吧,俺们就是几个抬棺材的,俺们啥都不知道。”随后,用烟袋杆朝旁边的大锅指了指,又说:“饭做好了,你们在这儿吃点儿饭再去也行,大老远的你们一老一小来一趟也不容易。”

    听老头这么说,我使劲闻了闻老锅菜的香味儿,可怜巴巴地看着奶奶说道:“奶奶,我饿了。”

    奶奶随即很不好意思地冲几个老头儿笑了笑,说道:“那谢谢你们了,俺还真是饿了,你们做的饭够多吧?”

    烧火做饭的老头说道:“多着呢,再来俩也够吃的。”

    说着,几个人全都从地上站起来,朝院里走去,我跟奶奶走在他们最后面,走进院里一看,院子正中间摆着一口棺材,是那种还没上漆的棺材,木料也不怎么样,棺材板都是窄木料拼凑到一块儿的,上面不是疖子就是虫眼儿,最寒酸的薄皮棺材估计也就是这样儿了,怪不得几个老头说是抬棺材的,就这样的棺材,别说六个老头儿,四个老头儿轻轻松松就能抬到坟地去。

    院子里除了一口棺材,也没有灵棚、火盆、长明灯啥的,更没有旁人,整个院子连张白纸都没贴,就棺材头压着一沓黄纸,估计是到了坟地以后烧的。

    院子西侧有棵梧桐树,看年头也不少了,树底下摆着一张十人座的大圆桌,我们这里红白事都是这种桌子。

    几个老头招呼我跟奶奶坐下,我发现只要奶奶不提周振海咋回事儿,几个老头儿还是挺热情的,坐下以后,这就开始上饭了。

    热腾腾的老锅菜、又宣又软的大白馒头,在我那时候的记忆里,只有红白事上才能吃到,特别是白事上,大块的肥肉,大块的豆腐,熬的糊烂的冬瓜和粉条,那滋味儿,真叫人流连忘返。

    不过,他们这儿跟我们那儿有点不太一样,老锅菜配的不是馒头,而是大米饭。用个大碗盆把老锅菜盛出来一点,每个人端着一碗大米饭围着老锅菜去里面夹,几个老头还拿出一瓶酒,又夹菜又喝酒。

    对他们来说老锅菜配大米饭好像很正常,对我来说,咋这么别扭呢,吃起来又费劲又不过瘾。

    我吃了它少半盆老锅菜、三大碗大米饭。

    有个老头就问我奶奶,“这是你孙子吧?”

    奶奶点了点头。老头儿又说:“这孩子真能吃,一个孩子抵得上俺们俩老头儿咧。”

    奶奶赶忙帮我解释:“俺们早起就过来了,早上那顿都还没吃呢。”转过脸,奶奶低声说了我一句,“你咋这么没出息呢……”

    (说件事儿,上一张照片里的手,不是我的,那是我老婆的,你们见哪个男人的手指甲能有那么长的,我老婆带着儿子去我父母那个院玩,儿子翻出几张照片,我老婆用手机拍下的,仔细看那手指甲,微微发红,那是我老婆用指甲草(又叫凤仙草)包的红指甲,说我该剪指甲了,真叫我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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