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娜来的时候穿着厚厚的高领毛衣,外套长裤裹得严严实实,套着帽子还围了一条阔围巾、卷起来掩住一张脸,再架上宽框墨镜。

    即便如此,她好象还是冷得直打颤。

    戴朴在客厅迎接过夜男伴,一身装扮基本和她的一样,就差没有把屋子里的暖气打开。

    两人各自站在宽敞房子的一端,遥远地寒暄客气了几句,然后小心翼翼地分头落座。

    入座后,两人又各自转头东张西望,着实地把起居区新客厅的天花、吊灯、家具、装饰物、地板……认真仔细地鉴赏了个遍,最后实在没有东西再经得起他们的注视了。

    (再看下去,各种物件就会在他们的视线压力下破裂。)

    拉娜低头发了一会呆,终于下定决心,她轻轻把围巾拉下一条小逢,让戴朴看说话口型。

    监听器?她问。

    戴朴点了点头。这个客厅里基本没有监听器,可是至少有十几个外置的射线、激光、空气震动探察之类扫描监视器正透过窗口和薄墙壁照射进来。

    拉娜摘下墨镜,努力地向卧室的方向甩了个眼色。

    戴朴悚然一惊,犹疑着鼓了半天的劲,终于挤出来一句话:“……那么,我们就进房间了?”

    声调就象坐在马桶上憋出来的那种。

    拉娜咬紧牙关站了起来。

    戴朴走了半天,好不容易长途跋涉到达了她身边,摆出以身作则带领男伴共赴大床的无畏姿态……接着两人又先后各自在卧室门外哆嗦了好一会儿,终于两眼一闭,迈了进了洞房门槛。

    然后两人怔怔地看着房门,不知道应不应该关上……

    戴朴吃力地把房门关上,好象这房门有千百吨重……

    衣服肯定是不会脱了,如果可以,最好多加几件……

    又见戴朴在床头摸索一阵,拿出一根一头圆圆、后面连杆的事物,就象是一个古老话筒的模样。拉娜惊慌地瞪大了眼睛……那是干什么的用具?

    戴朴把那件不知什么的用具指向她,慢慢地走近。

    拉娜两眼发黑,觉得就快要晕厥过去了;她拼命地保持住最后一线清醒意识,正要开口质问……那知道恐惧过度,身体内外机能都彻底失控,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戴朴抖着手把那件用具伸到她嘴边……拉娜双眼一翻白,打算聚结起最后的意志力,强制命令灵魂立即撤离出**——就此撒手归去!

    “说、说句话。”戴朴艰难地说。

    原来真的是个话筒。

    “说、说什么?”拉娜艰难地问。

    “好、好了。”戴朴转身调动着话筒。

    突然,拉娜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了一下,接着又听到戴朴的声音在喘息……就象是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火炭,戴朴立刻撒手把话筒丢去床上。

    然后声音渐渐地热闹起来了,听到两人在含糊地对话,什么“卑鄙、肯摸——”、“野食、呕野食——”、“法克米——温的否?”、“手、来食——”之类的文言文腔调,唠叨个不停。

    好象是两人在争吵、野餐煮饭、吃饭,而且是手抓饭,还吃坏了肚子……

    拉娜又听见自己在不断重复朗诵着几个字母发音:“r——r——”、“o——o——”、“——”、“v——v——”没完没了的……

    (戴朴痛苦地掏着自己的耳朵眼,想把传进去的声音都挖回出来。)

    声音越来越复杂,出现了背景配音:听到多块木板互相摩擦着的碜牙声音、木纹扭曲——断裂了!木桩在地下滚动着,砍伐树木的声音从遥远的森林深处传来……还有刨地的声音,挖到泉水了!水声“噗嗤、噗嗤”地冒出来……又有人用古老的摇井工具汲水,很费劲地(□□□□删除),满溢的水捅在碰撞摇荡……

    看来两人正在伐木盖房子、打井取水,要长期定居过野外生活了。

    拉娜浑身瘫软坐在房间地毯的一角,伸手摘下头上的帽子,无力地丢去了一旁,她已经渐渐镇静下来。当某种持续性的刺激超过了人类的承受阀限,就会出现精神崩溃、感觉麻木、狼超越等等反应;拉娜是个坚强的男人,她选择了理性地面对现实情景。

    戴朴象热锅蚂蚁一样地团团乱转,心惊胆战地瞄着床上那只喋喋不休的话筒;他几次伸手想去拿起那玩意,又畏怯地缩回手来——终于他鼓起最大的勇气,一把抓住了话筒,疾步冲到窗台下一放,然后转身就逃……

    晕头转向地逃回到房间的另一头,戴朴立刻又从抽屉翻出一个小仪器,打开启动声波隔绝罩、并随手扔在地毯上;然后他才疲惫地坐倒下来,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好了,现在可以说事情了。”戴朴有气无力地宣布。

    拉娜静默着没有作声;又等了她半天。

    终于,她拿出了上次那个小罐子,想伸手递过来;戴朴紧张地仰着身体,不由自主向后挪动屁股。拉娜只好把罐子扔给他。

    “这是我们在森林遗迹里得到的东西。”拉娜说。

    “遗迹……人类的?”

    “是的,远古丽根星人类的高科技城市遗址。”

    “厉害啊厉害……”戴朴惊叹。

    不仅是外星人,而且还是远古的外星人。地球人类一直到公元纪年后期,依然是不愿意相信有外星人的存在,何况是历史悠久的外星文明。

    其实做一个简单的口头推理就可以得到答案,首先:宇宙是不是无限的?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么根据无限的定义:有生命的星球是不是也应该是无限的?再问:时间是不是无限的?如果也是肯定的,那么根据无限的定义……

    “我们是自由区的地下反抗组织,由不满自由党管治、被迫害和驱逐的志愿人士组成。”

    “原来自由党叛军的内部也有反抗组织……复杂啊复杂。”戴朴又惊叹。

    任何事物都不是完美的,总是会有反抗对立的情形出现。

    “反抗组织的处境非常艰难,希望能够得到移民人类主体社会的支援;自由党对我们进行残酷的镇压,大肆搜捕杀害组织的成员,把我们的亲友投入监狱严刑拷打,封锁反抗组织接触人民获得资源的途径……简直就是当年地球‘戴氏白色恐怖时期’的再现!”

    戴朴擦了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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