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将军骂道:“真他娘的晦气,白仁那匹夫倒学会了恶人先告状,坏了本将军的酒兴.良儿,你且陪几位少侠饮酒,为父去去就来。”

    乐进口中的白仁,与乐进同为刘戈大将军帐下将军。白仁为人最是圆滑,不笑不开口,当面称兄道弟,背后却下刀子,人称“笑面虎”。乐进对白仁的为人很是不耻,只因白仁乃大司农孙正推荐的人,大司农掌管天下军马粮草,位高权重,乐进才不得不虚以委蛇,总算没有撕破脸皮。

    “不过这一次,就难说了!”乐进摇头苦笑着出了门。

    乐进一走,众人顿觉意兴阑珊。王水打趣道:“彭军侯,你是将军府的少爷,可不能怠慢客人啊!”

    彭良一时反应不过来,诧异道:“大家都不是外人,兄弟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尽管说来。”

    王水一脸坏笑:“的确有不周之处,小弟说出来,彭军侯可别介意。今天入府的客人可不只我们兄弟七个,还有另两位,彭军侯也该去瞧瞧了,厚此薄彼可不好。”

    仇九等人本也是一脸讶异,待王水说完,恍然大悟,心里想乐,却又不便笑出来,直憋得满脸通红。

    彭良也是一脸尴尬,其实不用王水提起,自己也该以主人的身份过去看望爷孙二人了,索性就坡下驴,挠了挠头发,道:“那,那兄弟就去瞧瞧?”

    “去吧,去吧!”众人笑着将彭良推了出去。

    大将军府,待客厅内,刘大将军主位落座,乐进侧位相陪,二人正在述话。

    刘大将军单名戈字,中等体态,面色白净,剑眉星目,举手投足,不怒之威,气场十足。刘戈大将军是皇族一脉,也因此,才被派到素有门户之称的潼关,担任汉军的最高军事长官,拱卫京师。

    听完乐进讲述,大将军神色平静无波,语气舒缓:“乐将军,本官本就怀疑白仁所言不实,故此才叫你前来印证。既然那七个人尚在少年,怎么可能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况且,指认奸细又无凭无据,不过是白将军一面之辞,殊不可信。现在看来,这不过是白仁为其子开脱罪责,挟私报复而已。”

    乐进道:“大将军治军甚严,似白丕这等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孽障,必须严惩不贷!”

    刘戈喟叹道:“唉!乐将军,人言你粗中有细,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体察不出本大将军的苦衷?那白仁本是大司农孙正推荐到本官帐下的,也正因此,本官才让他掌管军中粮草,并把他那个草包儿子提拔做了军侯。这几年,粮草兵械、战马兵车,我们从未在这些方面受过委屈,还不就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白仁算个什么东西,可若惹的孙司农不高兴,我潼关官兵就得过苦日子啦。这还不是主要的原因,关键的在这里。”

    大将军把一件物事抛在乐进面前:“看看吧,这是本大将军刚刚收到的圣旨。”

    乐进尚未看完,一拍大腿,脸上喜不自禁:“大将军,要去漠北打仗了呀,这是好事呀!末将窝在这地方这么久,憋得他娘的心里都长毛了。”

    刘大将军能文能武,很器重眼前这位能征善战的爱将,不过他想的更远,更深,眼里那抹欣赏仅是一闪,即转而冰冷:“乐将军,你想过没有?自我朝汉武帝以降,匈奴被分成南北两支以来,匈奴内争不止,自顾不暇,漠北已经很久没有发生大的战事了。在这种时候,皇上为什么会下这么一道旨意,把我们这支拱卫京师的精锐之师调往漠北,难道不怕京师有失吗?”

    乐进只知上阵杀敌,对于政治却是头痛的很,闻言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大将军并非要听乐进回答,接着道:“圣意难测啊,你就别猜了,本官也是想不明白。只是如此一来,这白仁的儿子就更动不得了。”

    “啊?那为啥?这件事和军队调动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你这脑子,今天吃浆糊了,怎么就没一点灵光呢?你想呀,若在平时,军中粮草供应不足,士兵顶多是忍饥受冻过点苦日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次调动,我们是要去漠北与匈奴打仗的,战时若粮草供应不上,可就是性命悠关的大事了。士兵食不裹腹,衣不遮体,哪来的战斗力?还如何能打得了胜仗?”

    “更何况,现在已近中秋,等我们大军开到漠北时,很可能天寒地冻,河封未开。漠北苦寒之地,士兵没有御寒的冬衣,暖帐,也不用打仗了,冻也冻死了。而这些御寒的物资,都得仰仗大司农及时供给,惹毛了他,还能讨得了好吗?”

    语气转缓,接着道:“好在那对爷女并没受多大伤害,而且白家少爷也得到了惩罚,依本官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休再提起了。如何?”

    “大将军都说成这样了,末将还有什么好说的?遵命便是!”刘大将军并没以上压下,而是苦口婆心,耐心开导,得遇这么一位好长官,铁壶将军也是够幸运的。

    “这还差不多。”刘戈话锋一转,“听白仁讲,你把那七个奸细,噢,也就是那几个少侠迎到了你的府上?我还听说,白府那个跟班,叫高什么来,对,高顺,武功可是相当了得,竟然也败在了这几个少年手下,当真是后生可畏啊。如今正是打仗的时候,人才难得,乐将军,你看能不能把他们几个吸收到的军队中来?”

    乐进哈哈一笑:“大将军,你老人家莫非见猎心喜?这件事,大将军不提,末将也会提的。不过咱们可得有言在先,这七个少年,只能编列到我的帐下,大将军可别自降身份,与末将争这几个人。”

    刘戈心思被乐进说透,又不好直承,心头恼怒,手指乐进,道:“看你生得凶神恶煞一般,做起事来怎么倒像只老狐狸,滴水不漏的。你也太小看本大将军了,连你都是本大将军的部下,本大将军又何苦与你争?”

    话到此处,猛一拍桌子,戟指道:“乐进,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肆意诋毁本大将军!”

    “大将军,有话你就直说吧,用不着吹胡子瞪眼的。”乐进知道大将军就是在为讨价暖身呢。

    “也罢,念在你累有军功的份上,本将军不与你一般见识,不过,小小的责罚还是免不了的。本大将军命你,必须将这七个人收入军中,也算你将功折罪,若完不成军令,就乘早乖乖撅着屁股来领二十军棍吧。还有,那七个少年,本大将军但有所用,你可不能藏着掖着舍不得拿出来。”

    直接说要人不就罢了,何苦假公济私玩手段,乐进撇撇嘴,分辩道:“大将军,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需一句话,整个潼关军,哪个不是由着你老呼来喝去的。但末将只是个小小的将军,若不是提前把话挑明了,将来这几个孩子被别人抢了去,那末将找谁哭去?”

    刘戈笑道:“我看你以后别叫‘铁壶将军’了,干脆改名‘狐狸将军’得了,小算盘拨的噼里啪啦的,真有你的。”

    乐进腆脸道:“谢大将军夸奖!”

    刘戈道:“我说你怎么连个反正话也听不出来,那是夸你吗?美的你!滚吧!再待会儿,该把本大将军算计进去了。”

    乐进回府,第一时间便找彭良,打算让彭良动员仇九七人入伍,万一不成,自己再出面,也好有个回旋余地。但仆人们找遍了将军府,就是没见彭军侯的影子,乐进只好暂且按下此事不提。

    彭良其实就待在将军府里,哪都没去。那对卖菜的爷女俩被安置在一间客房,平时没人,彭军侯也从未去过,因此仆人虽是找遍了,却偏偏漏掉了这个地方。

    彭良与仇九等人分手后,穿过月亮门,径奔后院,在一处屋前停下,先来了个深呼吸,然后轻叩门环。“吱呀”声中,门开了一条缝,一张皮肤白晰,略带菜色的脸从门缝中向外张望。

    小姑娘生得琼鼻小嘴,细眉细眼,五官精致,我见犹怜。彭良一见之下,只觉得一颗心脏就好像被什么攥紧一般,痛了那么一下,又痛了一下,说出话来的声音,温柔到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肉麻的程度:“请问姑娘,在府上可住得惯吗?一干用具可否齐备,没受什么委屈吧?”

    小姑娘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彭良,没说话,也没将门拉开。彭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在手足无措,只听屋内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婉儿,让贵客进来吧,咳咳。”名叫婉儿的姑娘这才拉开房门,将身子闪至一旁。

    彭良迈步而入,见老人靠着被褥斜倚在床上,床前几上放着一只空药碗,房间里还有淡淡的药香。彭良紧走一步来到土炕前,一只手轻轻放在老人背上,俯身道:“老人家,可好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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