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突兀,去的突兀,言谈举止率性,这人可真怪,仇九愕然,摇了摇头,放到一边不去想它,向范进道:“三弟,现在怎么办?”

    范进苦笑道:“不好办.首恶虽除,余孽犹在。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难保这些人将来不会再出来为恶。但我们既不是官府,又担着军中客卿的身份,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把他们都杀了吧?”

    范进这句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周围看热闹的,那些离的近的,自然可以听到,有人就开始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一人喊,百人应,“杀了他们!”的喊声此起彼伏,渐渐的就有了节奏,犹如喊号子一样。几百人有节奏地同时喊“杀了他们!”动静可不小,现场气氛被烘托到爆炸的边缘。

    金虎镖局为恶达鲁城多年,做的坏事罄竹难书,跪在地上的镖局人众,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沾有无辜者的血,情知今日难逃一死,几十人吓得一齐簌簌发抖。靠在墙上的“人桩”被点了麻穴,倒是没颤抖,但一双双眼睛里,都是浓浓的绝望和惊恐。

    群情激奋间,有几个人跃跃欲试,便想涌上前来杀镖局这帮人。正这时,马蹄声中,有人高声喝道:“让开!让开!”

    人群向两边散开,一人当先骑马而来,背后跟着一顶暖轿,再后面便是一群皂衣打扮的衙役。范进笑道:“这下有办法了。”

    骑马之人来到近前,翻身下马,瞥了眼横死街头的花虎和铜豹,冲仇九等人一抱拳:“仇兄、范兄、彭兄,众位兄弟,栾某来迟了。”却原来是栾布得到茶馆有人闹事的消息,知道是仇九他们与镖局的人干上了,有些不放心,就将府尹常善带来了。

    范进还了一礼,笑道:“不晚不晚,来的正是时候。”

    栾布道:“甚好,首恶既然伏诛,栾某这就与常府尹商量如何善后。”

    “除恶务尽,不要给达鲁城的百姓留下后患。”范进提醒道。

    “栾某晓得,范兄放心。”

    这时府尹常善已下轿来至近前,栾布与常善一阵耳语后,常善吩咐:“把这些人犯押回府衙。”

    常府尹与仇九等人点头致意,与奕布一同押着金虎镖局的“二狼二豹”和其余打手回府,那些死掉的和重伤不能走路的,就由镖局的残余或背或搀或抬。镖局的普通打手已经被仇九等人先行解了穴道,自可行走,“二狼二豹”穴道依然被封,却是被人抬扛着离开的。

    此间事了,耽搁了大半天的工夫,此时已近申时。众兄弟期间只是吃了些茶点小菜,都觉腹中饥饿。王火道:“大哥,赢了那么多金子,众兄弟可都还饿着肚子呢。”

    “走走,去最好的酒店,吃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兄弟们敞开肚皮可劲造,管够!”仇九给茶馆掌柜的留下二两金子,在掌柜的一家三口千恩万谢中去找喝酒的地方。

    路上,仇九问道:“三弟,你为什么要让大哥救她?”

    “哪个?”

    “就是那个把花虎押回来的神秘人呀?”

    “那人‘咯咯咯咯’笑个不停,干脆叫他‘咯咯’吧。”王土插话。

    “‘咯咯’,这个绰号不错,像个女子的名字。”范进表示赞许,而且立即加以引用,“这个叫‘咯咯’的,押着花虎回来,自然是花虎的敌人,又自称‘姑奶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还是个女的。即便三弟不提醒,大哥当时肯定也会救她,我说的对吧?”

    仇九笑笑,不置可否,当时自己的确是准备出手救人的。

    “范兄,我就有点想不明白了,‘咯咯’既然有本事把花虎擒回来,怎么可能反被花虎偷袭得手?”这个问题,彭良想不明白,其他人也一样。

    “军侯当时没看清,白虎逃走前,胸口生生受了大哥一肘,五脏被创,受伤肯定不轻,起码是不能随意调动内力了。若非如此,那个‘咯咯’不一定是人家对手,更别说擒住花虎了。”

    仇九摇头,真是一天七十二迷糊,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都没闹明白。

    彭良叹气道:“唉!小弟武技低微不堪,还得仇大哥一次次救小弟性命,说起来实在惭愧。”

    仇九道:“军侯见外了,大家彼此都是兄弟,分那么清干嘛,我们几兄弟到军中以来,可没少受彭兄照顾,大家也都是感激不尽呢。况且术业有专攻,彭军侯是军人,能打胜仗就是英雄,武功好不好倒还在其次。”

    “是啊,大家都是兄弟。”

    范进皱眉看了眼彭良,听得出,他言语间有点自卑的意思。

    说着话便到了酒馆,点了一桌的好菜好酒,兄弟尽兴而饮。酒至半酣时,栾布赶了过来。一番问答间,大家大致了解了常府尹是如何处理金虎镖局的,对结果都很满意。

    论官职,栾布领二千石俸禄,比一千石俸禄的府尹职位要高。花虎恶贯满盈,金虎镖局的“一虎二狼三豹”做尽了坏事,证据确凿,周围受害的百姓不少,都可以做证。常善估计从前也受过花虎不少的好处,这才姑息养奸。但如今花虎已死、栾布监案、百姓鸣冤,常善自然是从善如流,下手一点也不容情,全部按栾布的意思把案办了。大致有三层意思:“二狼二豹”助纣为虐,作恶多端,问斩;金虎镖局的其余帮众,按罪行大小,有命案在身的,杀!其余或关,或罚;接着是查封金虎镖局,遣散镖局帮众,没收镖局财产,充做达鲁城中汉军军资。

    栾布最后说道:“不过,小弟来的路上,见金虎镖局烧起了大火,那火势大的,把整个东城都映红了,这会儿估计已经烧成了白地,休说军资了,连个瓦片都剩不下了。”

    为达鲁城除了一害,大家心里痛快,酒喝的十分尽兴,直到子时才回营安歇。

    仇九内功深厚,酒虽喝的很多,睡下时仍神台清明,迷迷糊糊间,忽然察觉有人正蹑手蹑脚摸过来。仇九在手心暗扣了几枚铁蒺藜,继续闭目假寐。未几,夜行人来至近前,却并未像仇九预想的那样靠向窗户,而是直奔门前。“梆梆”,木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剥啄声。来人公然敲门而非偷偷越窗,似乎不是敌人。仇九警惕性略有放松,暗自奇怪,不知来者何人,为何夜半来访?

    只听夜行人“咯咯”低笑道:“臭小子,我在东营门外十树坡恭候,不敢来的不是好汉。”

    仇九心里好笑,原来是那个被王土送了个“咯咯”绰号的神秘人到了。翻身下床,披了件御寒外衣,推门而出。月光如洗,照得院中的积雪白中带出淡淡的青监,四下打量,阒无一人。仇九知道出军营东门二里,便是十树坡,因那里并排生长在十棵白桦树而得名。脚下不停留,深吸一口气,纵高伏低,越墙翻檐,来至东营门外十里坡,四下看了看,“咯咯”却还未到。仇九隐身其中一棵白桦树后,静静等候。

    十几息后,一条瘦削的人影疾掠而来,径到仇九隐身的那棵桦树前停下。仇九屏气凝息,双方虽相距咫尺,“咯咯”却毫无察觉。月光下,“咯咯”劲装结束,披了袭白色斗篷,穿了双小巧短靴,梳了个马尾,恢复了女装。又过了盏茶工夫,“咯咯”显然是越来越没耐心,不住的在雪地上踱来踱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踏雪声。

    “这臭小子,喝多了?睡死了?没听见本姑娘的话?怎么还不来?”“咯咯”自言自语,呼出的白色呵气在月夜中氤氲飘舞。

    “这小子武功这么高,不应该啊,哼!”“咯咯”在雪地上一跺脚,“定是有点小本事就瞧不起人,这臭小子,姑奶奶不理他了!”

    “咯咯”作势便要离去,仇九从桦树后转出身来,笑道:“骂谁臭小子呢?你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吗?”

    月夜中,周遭空旷寂静,仇九突然现身把“咯咯”唬了一跳,猛的转过身来,宝剑出鞘:“谁?是人是鬼?”

    待看清仇九面目,“咯咯”抬剑虚指,嗔怒道:“原来是你臭小子,装神弄鬼的,差点把本姑娘吓死,哼!吃我一剑。”

    举剑向仇九刺到,仇九一侧身,让过剑尖,伸手扣在了“咯咯”手腕上,稍一用力,卸了她的宝剑。“咯咯”大窘,挥拳便打,抬脚便踢。仇九左闪右躲,将手中剑举在月光下端看,见剑身虽已平直,中间却有一凹坑,正是白日被自己掷出的铁蒺藜打弯变形的宝剑。

    仇九一边躲闪一边笑道:“对恩人又打又骂,你师傅就是这么教你做人么?”

    “咯咯”闻言,拳脚更加又快又狠,口中犹道:“不许你污辱我师傅!”

    仇九情知若不给这位爱笑的小姑娘垒个台阶下,根本没个了局。见她一脚当胸踢来,干脆不闪不避,胸腹微陷,轻轻受了她一脚。仇九手捂胸口,故意踉跄后退几步。“咯咯”“哎呀”一声,趋上前来,抚定仇九手臂,帮他稳住身子:“喂,臭小子,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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