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中国和盟军不像开战之初,各自为阵顾此失彼了。经过战争洗礼的锤炼,已经逐渐磨合形成了合力,对日本人的打击越来越有效了。反观日本,国家财政也已困难重重,战局对他们越来越不利了。加上兵源不足,新征士兵大都是些十四、五岁的孩子,和占领初期相比,战斗力明显下降。到了1944年,它已是强弩之末,力不从心了。

    这时候,全国人民的抗战信心也日益增强,抗战形式也似乎已经从防御性打击过度到了战略性反攻。怒江沿线,远征军二十万大军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掐断日本人的脖子。

    经过两年的喘息修养,小城又恢复了些元气。人们虽然还没有彻底走出战争的阴霾,但心灵的伤口却已经在慢慢愈合。好消息不断传来,所有人都觉得,日本人已经走到了他们的穷途末路了。悲愁伤感的气氛在逐渐减淡,人们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容,胜利的讯息似乎随时都可能到来。

    但这一切,对大个来说,好像都没有意义。父母惨死的记忆,让他无法坦然面对自己。文强一去不回,不知道是死是活,也成了他心中的一块心病。他不太说话,只在心里惦念着自己的亲人,期盼着和文强的团聚。而现在,只有鸦片能够麻痹他,只有在鸦片的云山雾海里,他的心才不再那么疼。

    他的瘾越来越大,对鸦片的依赖也越来越厉害。时不时人也会精神些,但总的身体还是不见好,常常一晚上一晚上咳嗽。每次听见他无休止的咳嗽声,月华的心就揪成一团。她曾有让大个戒烟的打算,也自己悄悄地尝试了一下,后来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觉得没有任何可能性。

    家里所剩不多的积蓄已经被一家人抽的差不多了,积压的货物,也很少卖出去,月华心里也有些着急,到后来,就干脆用货物和人换鸦片了。红彩看着,也没办法,只能尽力维持着。好在孩子不用他操心,大个和月华只要得空,就带着迎喜,家里因为有了迎喜,也真的有了些喜气。

    文胜有时候也帮着红彩打理一些家务,自从上次他为自己和那几个兵痞拼命后,红彩就对文胜有了新的认识,觉得他虽贪玩,却很勇敢,很有男子气,对他也感到越来越亲近了。文胜也一样,那次红彩毫不畏惧的样子,让他从心里佩服这个比他才大一岁的嫂子,他也好像突然懂事了不少。有什么事,他都愿意帮着嫂子,一家人比过去更和睦了。只是,他烟瘾也越来却大了。

    有一天,家里烟土断顿了,固定给月华卖鸦片的那个人,临时外出窜亲戚,找不到人。文胜知道城郊有一个人也做这买卖,中午吃了饭后,月华就让他拿了些香烟,洋火的去那人家里换些鸦片回来。文胜用两个框挑着东西去的时候,却被两个兵盯上了。到了无人处,两个人就一前一后拦住了去路。

    前面的兵岁数不大,人也不高,很瘦小,衣服很长,穿在他身上如果不是扎着跟皮带,都显得晃荡。他抬着头对文胜说:“小子,识相的就放下东西走人,我们也不难为你。”

    文胜转身想往回走,后面一个却长得很壮实,看着他,用四川口音笑道:“小子,还想走,真不把我们放眼里?”

    文胜毕竟年轻,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他把担子一放,就取下扁担来对着他们:“你们不去打鬼子,却在这儿横行霸道,算什么英雄好好汉?”

    四川口音看文胜拿着扁担的样子,轻蔑地说:“你怎么知道老子没去打鬼子,老子在缅甸打鬼子的时候,你在这儿享着清福,现在就不该孝敬孝敬老子?有本事你去打去!”

    瘦小个也说:“小子,别跟我们横,挑上东西乖乖跟我们走,否则,有你好瞧的。”

    文胜拿着扁担后退一步说:“我哥现在还在前方打着日本人呢,你们反倒来欺负我们,走,我们找人评评理去。”

    那两个人一听,就怪笑的更厉害了,瘦小个说:“你还要和我们评理?”

    四川口音就说:“好啊,我给你评评理。”说着就上前一步,一把夺过文胜手里的扁担,照着过去就一扁担打在文胜的左臂上。

    文胜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他用右手抱着被打的左臂,边退边说:“你们这些强盗,就只会欺负老百姓。”

    瘦小个撸着袖子向他走去,抬手就给了文胜两个嘴巴:“老子就强盗了,老子就欺负你了,你要怎么样?”

    文胜又拿一只手捂着脸:“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凭什么打我?你们这些土匪!”他退到一堵断墙边,已经退无可退了。

    两个人一听,一起走上前去,也不说话,一顿拳打脚踢。文胜也忍无可忍,和他们打了起来。但毕竟他势单力孤,一下就被他们打得躺在了地上,起不来了。那瘦小个停了手,自言自语地骂道:“还嘴犟,欠揍!”

    四川口音用脚狠踢了一下文胜的屁股:“还不起来给我走,真想死啊?”

    文胜没办法,慢慢爬起来,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的了。他也不敢再说什么,拿起扁担挑上筐子,在两个当兵的押解下,跟着他们走了。

    大约走了三四里地,他们来到了几间破屋前,三三两两的兵有的蹲在地上比划着说着点什么,有的坐在砖头上,围着一张破桌子打扑克。旁边还站着几个人,吆三喝四的,声音很大。文胜看了,更不敢抬头了。

    一个光着身子的人,看见文勇,就走过来问那两人:“你俩不好好呆着,干什么去了?”

    瘦小个就回答:“排长,这小子不听话,在路上鬼鬼祟祟的,被我们给抓回来了。”文胜瞅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把头低下了。

    四川口音从文胜的框里拿出一条烟来,也说:“排长,你看,这小子哪儿来的这么多烟,不是偷来的还是怎么来的?反正来路不正,弟兄们也好久没有抽到过这样的好烟了。”文胜听着,心里不服,但也知道,现在和他们有理也讲不清了。

    那被叫排长的接了香烟笑道:“说的也有理啊!留下几条给连坐,其他给弟兄们分了吧。”

    那些站着的,蹲着的听见,就全跑过来哄抢。四川口音见不妙,赶紧拿了几条烟在手里说:“连坐的,连坐的。”转眼间,文胜的框就空了。那些人也不管文胜,转身就撕开烟,擦着火柴津津有味地抽起来,又骂骂咧咧地回到他们原来的位置上去了。

    文胜就呆呆地挑着框站在原地,也不敢说话,也不敢走。瘦小个推了他一下说:“你还不走?等我请你吃饭呢?”文胜这才敢转身,准备回家。

    这时,迎面走来几个人,当头一个见了文勇叫道:“站住!”

    文胜吓得又站住了,那人走近了说:“这不是李老板的公子吗?怎么被打成这样,没事上这儿来了?”

    文胜一听,声音熟悉,这才敢抬起头来。一看,正是去年带人到家里抢东西的黄再生的。他看着说:“黄……黄…….”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黄再生接过口说:“文胜,我和你爹是兄弟,我就是你叔叔!你怎么到这儿了?”

    文胜暗想:“原来又是你,真是一伙强盗!”但他看看瘦小个和四川口音还站在他身后,嘴上也不敢说什么。

    黄再生倒对他很热情:“走走,既然来了,就到我那里坐坐。你爹怎样了?身体好些了吗?”说着,就拉上文胜,向那几间破屋走去。瘦小个和四川口音见这情形,面面相觑。

    黄再生的屋里,就一张破桌子上放着个水壶,除几个椅子外,再没别的东西。文胜进屋,也不敢坐,站着,有些不安。黄再生说:“坐,坐,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文胜这才把经过和黄再生说了一遍,说完又说:“我爹的病也没什么药可医,就靠这烟土提提精神,偏巧今天那卖烟土的又不在,就…….”他没再往下说。

    黄再生听完,大声叫道:“来人,混蛋——”

    门口就进来一个人:“连坐,什么事?”这时,文胜才知道,黄再生原来就是连长。

    黄再生说:“去,把刚才那两个小子给我叫进来。”那人“是”一声,出去了。可好久也不见踪影,文胜看看说:“黄连长,事已经这样了,我就先走了,也不知道,我爹他现在怎么样了。”

    黄再生想了想说:“也好,你先走,我找到这两个小子一定好好教训他们。今晚我再亲自登门道歉。”

    文胜暗骂:“全他妈演戏!”黄再生送着他出门,场上的所有人都不见了。

    文胜回到家,大个烟瘾正犯,脸色蜡黄,虚汗不断,大声地咳嗽。月华和红彩急得团团转,见文胜回来,却满脸是伤,知道情况都大骂“强盗”。但也于事无补。

    这时候,月华和文胜的烟瘾也上来了,两个人目光开始呆滞起来,哈欠连连,精神也一下委顿了下来,眼睛水汪汪的却流露出一种紧张的神情。红彩看着他们,感到有些害怕。抱着孩子,一下忙这个,一下忙那个,他们躺在床上,又是鼻涕又是口水的缩成一团,看着他们那难受的样子,红彩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她做好饭,但谁也不吃,就嚷嚷着要鸦片,红彩根本不知道哪里有鸦片。

    天将黑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红彩开门一看,是黄再生。他居然真的亲自来登门道歉来了。红彩虽然恨他,但也不敢得罪,忙小心请他进屋,跟着他来的两个兵没进门,就站在门外了。

    坐下后,黄再行说:“今天手下失礼,冒犯了李公子,都是我管教不严,现在专门来登门道歉。”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到处看了看。

    红彩背上背着孩子,给黄再生倒了杯茶,见黄再生的表情,忙说:“听我小叔说,你原来是连长。能亲自来道歉,就表明你的诚心了。我爹我娘都有病在身,不方便来见连长,还请连长海涵。”毕竟红彩从小胆大,又读过几天书,说出的话有板有眼的。

    黄再生好像知道了大个家现在的情况,把进来时放在桌上的一包东西打来说:“今天手下劫了李公子的货,真是对不起。但他们已经把那些货给分了,我也无法原样退还给你们。这是手下缴的一点烟土,就当我来给大哥赔不是了。大哥有病在身不能下楼,就请姑娘代大哥一定收下,我改日再来看望大哥。”说完他站了起来,向红彩告辞。

    红彩本还想客气一下,见是鸦片,就不说话了。一直把黄再生送出了门,才赶紧关上门折转了回来。

    一进屋,她就拿上那块烟膏,“咚咚”地冲上楼去了。她先给大个和月华拿了烟枪,把烟膏挑上了,让他们吸着。才又“咚咚”跑到楼下的耳房里,给文胜吸上了,折腾了一半天,他们才算渐渐恢复了正常。

    等慢慢好了些,大个和月华才下楼来。月华说:“当初就一个人一句话,现在就成这样了。我们年纪大了,也活不了几年了,可文胜这么下去,这么办啊?红彩。我们一家,可是对不起你啊!”红彩听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想一下午的情形,她有些难过,也不免为以后担心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担心这个问题。

    大个听了,咳了几声,什么也没说。看了红彩一眼,似乎有很多的歉疚。文胜进来说饿了,红彩就到厨房收拾了饭菜端上来,他们这才开始吃饭。

    红彩把孩子从背上放下来,抱着她上楼去喂奶,边喂边不禁淌下泪来。这时候她更想念文强了,但文强仍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她还想到了黄再生,想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就觉得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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