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着身边的树林,发出很恐怖的声音。各种虫鸣兽吼,从森林的某个角落传出来。何晓莹开始发抖,文胜见了,忙脱下他身上的外衣,盖在何晓莹的身上。但何晓莹越抖越厉害,文胜就把她抱在怀里了。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看见何晓莹看着他在笑,他也看着她笑笑。

    何晓莹睡着了,文胜本来还撑着,但后来实在不行了,他还是拿出了鸦片,抽了一会儿后,他才感觉舒服了些。月光惨淡地照在周围的森林里,树影晃动着,文胜感到有些害怕,但没有办法,他必须担起眼前的这个责任。他抱着何晓莹挪了挪位置,把身体靠在大树上,调节的更舒服些。这一动让何晓莹醒了,但她很快又闭上眼睛睡着了。夜已深,他感到越来越冷了,他把何晓莹抱紧了些,替他把身上的衣服又压了压,然后疲倦地靠在树上,渐渐地也睡着了。

    天灰灰亮的时候,文胜感到脸上有些冰凉冰凉的,就醒了。他下意识抹了一把脸,原来脸上都有了一层气雾。他这时才顾上看一眼躺在他身上的何晓莹,只见她仍双眼紧闭,好像睡得很熟,他松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想再醒醒脑子。但他却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睁开眼睛仔细地看着何晓莹。

    何晓莹很安静,嘴角似乎还有点笑意,不知道是否正在做着什么好梦。但她的嘴唇异常苍白,脸上也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刘海上分明还有一些细微的小水珠。

    文胜本能地把手放到何晓莹的鼻孔前,他的心一下凉了。他不相信,又一把掀开盖在何晓莹身上的外衣,抓起了她的手,可她的手已经冰凉,但她靠在文胜身上的后背,分明还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文胜不敢相信,突然就摇晃着何晓莹的身体,大叫哭道:“何晓莹,何晓莹,你醒醒啊!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把何晓莹抱起来,把自己的脸紧贴在她的脸上,不敢相信何晓莹已经死了。

    文胜想起了何晓莹在学校时候的样子,她那么喜欢笑。也许她自己知道,她笑起来的时候最美丽。因为腾冲人喜欢吃棕包——就是那种棕树上还未开的棕花,同学们都叫她“棕包”。她听后从来不会生气,还会用很夸张的声音答应着大家,常常会引起大家一阵高兴的笑声。她还常和同学们炫耀说:“棕包怎么了,这可是皇帝吃过的。听说过‘大救驾’吗?那可是救过永历皇帝命的,里面的配料就有棕包!高贵着呢!”同学听了,都说她吹牛。

    可现在,何晓莹却就在自己的怀里死了,文勇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会是真的:“何晓莹,你别吓我,你快醒醒啊!你别吓我。”他紧贴着何晓莹的脸,但他分明感到何晓莹的身体正在越变越冷,也越来越僵硬。但他仍然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就好像要用自己的体温把她温热起来一样。

    文胜两眼看着天,抱着何晓莹,眼泪顺着眼角默默往下流。脚下的山壑间云雾茫茫,远处的山峰若隐若现,而身边,除了荒草,什么也没有。

    太阳不管人们什么心情,照例地出来了,照在何晓莹脸上,她的脸上有了一抹亮色。她还是那样宁静,似乎笑着,似乎没睡醒的样子。文胜看着她,看到了她脸上的汗痕和紧贴在她脸上的凌乱的头发,他想起了何晓莹对他说过的话。

    文胜轻轻地把何晓莹放在面前的草地上,生怕自己的动作太大,惊醒了她似的。他想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是僵硬的,好像不会动了似的。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终于慢慢地站起来了。他把那件盖在何晓莹身上的外衣重新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她的脸,然后,拿着那个放在身旁的空背壶,疯子一样地转着去找水。

    文胜勇想着,一定要找到水,因为何晓莹说了,一定要把她的脸洗干净了,否则她的爹娘会不认识她的。但哪里才有水呢?他已经走进很深的森林里,但仍然没有发现任何有水的可能性,他近乎崩溃了。他答应过何晓莹的,无论如何也要给她把脸洗干净的。

    文胜筋疲力尽地坐在了地上,他是那么无助。隐隐地他感到恐怖,如果找不到水…….如果他迷路了…….如果…….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了,抬眼看看周围,他却眼睛忽然亮了。

    文胜看见,就在他身边的很多树叶上,都挂着晶亮的小水滴。因为太阳照不到这里,树叶全都湿漉漉的。他一下兴奋地站了起来,这才感到,他坐着的草地也是湿的,屁股也坐湿了。

    文胜小心翼翼地,一片树叶一片树叶地去接下那些珍贵的小水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接到了小半壶水,他开始往回走,他不能叫何晓莹再等了。

    文胜回到那棵大树下的时候,天已经中午,他感到很累。他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地打着,泪流满面,但他强忍着,他不愿再这样的时候拿出那样的东西,他觉得如果那样了,他就真不是人了。

    说也奇怪,如果换了平时,这种时候,文勇无论如何也是坚持不住的。但现在,他找了个尖利的石块,不要命地在刨坑,一捧土一捧土往外捧,直到两手都血糊糊的,手上的泥都被他的鲜血染红了,他才硬是刨出了一个深坑。他没想鸦片,一刻都没想到。

    当他从坑里爬上来时,他瘫倒在地上,忍不住悲从中来,又痛彻心肺地痛苦起来……

    好像哭,真能缓解人的悲伤。文勇哭够了,才又慢慢爬起来。他感到饿,他身上还有何晓莹留下的那个馒头,但他无法吃,他怎么能吃得下去呢?

    文胜拿过那个背壶来,本能地想喝一口,但已经凑到嘴边了,他的手又停了下来。他在草地上先擦了擦自己的手,又脱下衬衣,小心地把水倒在一只衣袖上,轻轻地擦洗着何晓莹的脸。他很小心,生怕不留神又把手上的泥,沾到何晓莹的脸上。接着,他又把水倒在另一只衣袖上,又仔仔细细地擦洗了一边。

    看着何晓莹那洗净了的脸,文胜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没有辜负何晓莹的嘱托,完成了她的心愿,他也兑现了自己对她的承诺。

    最后,文胜把省下的水全浇到干净点的衣服上,又认认真真地把何晓莹的手也干干净净地擦洗了一遍。然后他四处看看,折了一小截树枝,一丝一丝地把何晓莹的头发理整齐了。当这一切都做完了以后,他听见一声乌鸦的叫声,抬头看去,一只乌鸦一掠而过。

    文胜坐下来,好好地看着这个昔日一脸笑容的同学。何晓莹比刚和她见面的时候漂亮多了,只是她的美丽凝固了。不再有灵动的眼神,不再有快乐的笑声,也不再有关切的问候,她睡着了,她还在做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一个好梦。就让她永远这样睡着吧,永远做着自己喜欢的梦。

    文胜轻轻地抱起何晓莹,先把她放到坑边,然后自己先跳进坑里,再把她轻轻抬起来,才又小心地放下。接着,他又上去,折了很多松枝,盖在何晓莹身上,再拿了那件外衣,盖上了她的脸。

    太阳落山了,身边的大树下,多出了一个新土堆。文胜这时候已经累得站不起来了。这下,他是真的站不起来了。就在土堆的旁边,他拿过那件擦洗过何晓莹的衬衣,胡乱盖在身上,他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黑了,一大群蚊子在他头上嗡嗡的叫着,他显然被这些毒物们啃噬了一晚上了。

    月光惨淡地照在大地上,大地显得孤寂而凄凉。远处一声声分不清是什么的动物的怪叫声传来,文胜也没有感到一点害怕。看着他亲手为何晓莹搭筑的家,他暗下决心,他一定要把粮食送到前线去,哪怕像她一样是死去,他也要坚持到底。

    但就在这个时候,文胜心里的那个魔鬼张牙舞爪地向他扑了过来,无情地啮噬着他的灵魂。他一下就冷汗淋漓,全身颤抖,脸部扭曲变形。

    文胜知道,这次他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住了。他勉强撑起身子,抖抖地摸到自己背的那个包袱,吃力地解着。越心急,越解不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解开了,他迫不及待地拿出几粒烟丸,以快如闪电的速度送进嘴里,一下就吞下去了。他摁住自己的胸口,急促地一口一口喘着气,这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文胜看看身边的土堆,心里很感羞愧,他觉得有些对不起何晓莹,还似乎感到何晓莹在自己下面看着他,脸上流露出轻蔑的表情。但他没办法,他只能如此。站在月光下,文胜用手再一次把土堆拍打整理了一次,最后,他抚摸着土堆,说:“你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吧,我要走了,我要像你一样,把粮食送到那些前线的战士手里,我们一定会胜利的。等胜利了,我再来看你,来告诉你胜利的消息。”

    说完,文胜毅然地站了起来,穿上那件混着泥水的衬衣,背上包袱和那个空背壶,最后扛上那袋放在大树下的粮食,趁着夜色上路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循着前面的路走去。

    虽然文胜吞下了烟丸,好像提起了一点精神,但他没走多远,就虚脱地走不动了,毕竟他已经一天多水米没进了。还好,他还有个馒头,他拿出来,看着那个馒头,他眼眶里又充满了泪水,它是何晓莹几次都没吃省下来了。虽然现在拿出来已经没有了馒头那有张力的感觉,变得发干,但还是何晓莹的一颗心啊。

    文胜张开干裂的嘴唇咬了一口,艰难地吞咽着,这时候他感到嗓子干得就像要冒火,但他必须吃下去。他咀嚼着,嘴里没有分泌出一点唾液,但他还是把那个馒头吞下了肚。

    感觉自己有了点力气了,文勇又扛上了粮食,继续往前走去。趁着夜凉,他要多走几步,要不然太阳出来,没有水,他就更难赶路了。

    但太阳还是不约而至了,照在他脸上,他有些睁不开眼。但文胜没停下来,他继续往前走,虽然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了,但他没有停下。

    太阳越来越无情地照射在文胜本已经严重缺水的肌体上,他实在走不动了,他只能一步一步地地往前挪。好在他好像已经翻过了最后一个山头,看见了前面的村落,他甚至激动地心“砰砰”跳起来。那种感觉,就像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他聚集起所有的力量加快了脚步。但没走多远,他腿一软,掼倒了。

    文胜又从包袱里拿出了烟丸,现在,那东西变成救命的灵丹妙药了。他把烟丸吞了下去,决绝地扛上那那袋粮食又往前走去。

    看着很近的山路,一直走到太阳落山,文胜也没走到有人家的地方。他渴极了,想喝一口水,但没有。他知道水就在不远处,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到,他的嘴唇已经干裂的不能动了,稍一用力,就会裂开一道口子,一嘴鲜血,他只有强忍着。

    天逐渐放黑了,文胜也走下了山,但他实在坚持不住了,走到村子路口的时候,就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了。

    当文胜悠悠醒来,有些意识的时候,他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他无力地睁开眼,向周围看了看,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惊喜地叫道:“爹——娘——,快来啊,他醒了。”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一对三十岁左右的男女就进来了。女的说:“好了好了,他终于醒了。”

    男的就问:“小兄弟,你是送粮的吧?怎么你才到呢?”

    女的说:“快别问了,把刚才凉好的稀饭端来,这位小兄弟一定饿坏了。”那小女孩赶忙就跑出去了。

    不一会,小女孩端着稀饭进来,递给了她娘。女人就拿勺子喂给文勇,这时候,文胜想起了月华,也不知道爹娘在家,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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