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爷子显然心情很好,这么大年纪的人,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满面红光不说,一头银不夹杂一丝黑色,让整个人显得分外精神。

    不过,跟在他身后的刘斌的父母脸色就不怎么样了,虽然看上去一团和气,但是只要是有点眼色的,就可以看出他们眉目中的无奈和疲劳。

    至于刘斌和刘琳兄妹两个,跟在最后,一脸的小心,就好像犯了错误给抓到了小辫子的样子。

    这样一路行来,竟然如打雁南飞一样,五个人分了三截,走出了一个人字。

    江枫自从结丹以后,对于一些环境啊,人的想法啊这些玄妙的东西,感应上了一层台阶,虽然看上去刘斌一家子其乐融融,但是那种隐隐的疏离感却好像米饭里参的沙子一样,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吃到嘴里那种明显的感觉是无法瞒过去的。这样的感觉实在是让江枫有点摸不着头脑。按说,刘老爷子什么人哪,那绝对是家里的当家之人,虽然说个革命成功了这么多年,现在的豪门显贵大多数都是当年起于乎微的人物,但是有些华夏骨子里传统的家族,家长这样的东西,虽然现在没有人明说了,但是却在每个家庭里身体力行着。

    刘斌的父亲固然现在也算的上是高层官员,但是别说老爷子当年的官位不比他低,就算他青出于蓝对于老爷子的话却也无法反抗的。这样的情形江枫见过不少,过去还以为是这些老头子积威所致,或者是小的时候给那些后来成为高官的子女留下了心理阴影,加上华夏历来的传统才形成了这样的情形,但是现在,江枫终于明白了,这些老人的威严来自于哪里。

    纯,非常的纯。太祖当年给一个欧洲支援华夏革命的医生写的祭文里,就曾经用一个纯粹的人来形容这位医生。少年的时候学习这篇文章,江枫根本没有体会出来一个纯粹的人,这是多么高的褒奖。现在江枫不知怎么的,看到了刘老太爷却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一个纯粹的人,进入了社会这么多年,江枫当然知道,想做一个纯粹的人是多么的难,而看到了刘老太爷,江枫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明悟,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刘斌的父亲现在也算是久居上位的人了,为什么对刘老太爷还这么害怕,就是因为刘老太爷的纯,这个纯,让老太爷当年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勇往直前,这个纯让老太爷在杀伐决断的时候从不犹豫,为山九仞无欲则刚,就是这纯,这股浩然正气,让刘斌的父亲无法抗拒。

    想到这里,江枫赶上一步,走到刘老太爷的面前,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了上去:“刘爷爷,本来应该是小子去探望您老人家的,却没想到让您亲自过来滨海,这一点小礼物,算是小子的孝心,刘爷爷千万别嫌弃。”

    看到江枫迎上来,刘老太爷眼睛一亮,老爷子这辈子什么东西没经历过,什么人没见过,江枫的气质转变,自然让老爷子一眼就看了出来,顺手接过了江枫递过来的礼物,老爷子一笑:“行啊,江家小子,几天不见,倒像变了个人似的,你这精气神在我见过的小一辈中也算是出挑的了,竟然不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差,斌儿算是给你比下去了。”

    刘二毛看见爷爷尽盯着江枫,混没注意礼物,想到这两天自己老爹为了刘琳拜师的事情心里不痛快,连带着对江枫也有了点看法,这个时候,自然要跑来打打边鼓:“爷爷,您平时不是最喜欢古瓷嘛,怎么也不看看江枫送您的东西啊。”

    看到自家孙子跑上来,刘老太爷勉为其难的看了手中的礼物一眼,顺手就将礼物递给了站在他身后的儿子:“江小子既然能够拿碎瓷粘成的东西给我当见面礼,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差东西,起码比你那个破店里的东西要好多了。”

    “那是,”刘二毛谄媚的说道:“虽然是碎瓷的,那可是真正的汝窑官器,现在放到市场上,怎么也有五六十万的价值。”

    刘斌的父母一听,神色有点变了,刚刚随意拿着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往怀里收了一收,倒是刘老太爷对刘斌的话没什么反应,反而淡淡的说道:“斌儿啊,你平素收集什么古玩,这也没有什么,不过你知道为什么爷爷会收集这个东西吗?”

    听刘老太爷这么一问,刘斌到愣了,收集古玩的人,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冲着爱好,自己喜欢的东西自己收藏,一种就是冲着价值,想留着古玩升值,甚至捡漏一夜暴富。不过刘老太爷没有等刘斌回答他的问题,他自己就接着说道:“你爷爷我,小的时候跟家里的长辈学武,大了以后,参加革命,一辈子刀山火海,枪林弹雨,总算是侥天之幸,能够活到现在,干了一辈子革命,到现在,很多事情早就看开了,咱家里的那些个坛坛罐罐的,虽然我口里说着喜欢,实际上还真没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好,你们都说它们值钱,也许真的值两个钱,可是又如何?你爷爷我这么大岁数,还有几天好活?钱再多对我有什么用?还能换了性命去?

    再说,我那么多战友,比我强的,比我弱的,能活到现在的有几个?比起他们来,我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又怎么会贪求这些玩物?”

    说着,老太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眼神突然变得悠远起来,好像回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一样,顿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我这辈子,做事情从来没有亏过良心,闹革命打天下,为的是让这贫苦百姓翻身,唯独有一件事情,是我过意不去的,那就是太祖当年动的革蔽文化的运动。

    这一国,一族,有兴有衰,乃是天理循环,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现在的人说起革蔽文化,都说那让我们华夏经济少展了多少多少年,在我眼里,这都是狗屁,当初咱得到天下的时候,那光景比革蔽文化的时候要惨的多了,更别说跟皇上当权军阀割据的时候。这经济说白了,不就是钱嘛,我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也听不懂那些经济学家的白话,我就知道,这钱是狗屁,落到东西上,这钱才能算钱,换不到东西,就是废纸,我擦屁股还嫌硬呢。我唯一愧疚的是,那革蔽文化的时候,很多东西,很多我们华夏一族传承了很多年的东西,就这么断了。

    你爷爷我是习武出身的,别的不说,就说当年杨兆清出的老拳谱中在自序里讲过当年京城杨无敌的话:‘居,吾语汝。吾之习此而教人者,非以敌人,乃以卫身;非以用世,乃以救国。’这功夫深到化境又擅长技击的,也就是孙福全与他二儿子两个。孙二先生活到了华夏建国,可他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最后终于还是把功夫带到了棺材里。那时候,除了功夫之外,其他的好些个传统,也都荒废以至于到后来认识到的时候,都已经绝传了。

    这些个东西,就好比这个瓷盆,当年也不过就是一个精美些的日用器具,要说好,现在的东西比这个好的多了,你说这个碎了的水仙盆能卖五十万,为什么呢?还不是上面的一段传承,那是一脉相承的东西,可是那十几年间断了的东西,可大多都不能跟这个水仙盆一样又粘回来了,那些东西,一旦绝了,就算有个线索,也许十代八代能够出个天才人物找回来,也许永远也找不回来了。这是罪孽,是对民族的罪孽,一个民族没有了传承的东西,那还是个民族嘛?我收藏这些个东西,那是在赎罪,让后人能够知道,我们还有这么个传承的东西在这里。”

    说着,老太爷看了看刘斌的父母:“我知道,让小琳儿拜师的事情,你们心里不乐意,好好一个姑娘家,学什么武,学什么修道,你们觉得这是耽误了小琳儿的青春,可我在这里告诉你们,金前辈的本事,那也是传承了多少年的东西,那里有我们民族的魂在里面。我没用,家里的本事没有学好,你们也没学到家传的功夫,这权,名,利,都是假的,只有这艺是真的,别看你现在风光,高官了,有地位了,有身份了,过个几百年,也就是几张照相,后人不会记得你,因为你没有什么传家的东西能够让这些后人安身立命,现在好不容易能够有传家的东西了,这是缘,是我们家的造化!看你们对那个死物小心翼翼的样子,盛世古董乱世金,金山银山比不过一把子手艺。”

    说着,老太爷一转身,拉着江枫就这样不理一脸尴尬的儿子和媳妇径直往观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对江枫说:“走,走,早前怎么没觉得你这小子这么顺眼呢?看上去就跟斌儿一样不怎么成器,没想到现在一看,倒也是个棒小伙了,老江怎么这么好命得了你这个孙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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