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敬酒这个最后环节上,彭长宜仍然没有忘记折腾吴冠奇,当吴冠奇和羿楠在众人的簇拥下,来给他们敬酒的时候,彭长宜煞有介事地将吴冠奇扶正,退后一步打量了他半天,对众人说道:“最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是什么时候见到吴总,他是什么时候咧着嘴乐,我见过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但是没见过这么爽的人,所以啊老吴,羿楠也追到手了,您是不是也该把嘴合上了?”

    他的话引发周围一阵大笑,有人还鼓起了掌。

    彭长宜又说:“鉴于吴总这个样子,我今天出个上联,大家对对下联,谁对出下联,我就喝一杯酒。这个上联就是:吴冠奇咧嘴笑。”

    吴冠奇一听彭长宜又要捉弄他,就赶紧给他作揖,说道:“我说彭书记,刚才你已经把我折腾的够呛了,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吧。”

    彭长宜一棱子眼,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是折腾你啊,对出下联者,是我喝酒,又不是你喝?再有了,你这话也影响安定团结呀,让羿楠听见怎么想?”

    羿楠正在给康斌倒酒,听见他这么说,就说道:“彭书记现在说什么出格的话我都不感到意外了,如果不说反而倒觉着不正常了。”

    刘建业说:“还是羿楠这丫头会说话,看似客观的话,表明了自己已经站在夫君这一边了。”

    彭长宜纠正着刘建业的话,说道:“什么是已经?是早已经!”

    周围的人又都笑了。

    彭长宜说:“酒都倒好了吧,我出了上联,如果没人对出下联,这酒谁都不许喝,老吴也不许走,因为他只有站在这里才是上联。”

    “哈哈。”众人一听又笑开了,旁边桌子的人就都往这边凑过来看热闹。

    政协主席说道:“我来个下联,就当扔块砖头。众宾朋吃酒忙。”

    “不算,不算,没新意。”立刻有人说道。

    又有人说:“我来一个,春风得意酒浓。”

    就听有人说道:“太文绉了,你没看吗,今天的对联可以不文绉,可以不工仗,只要有趣。”

    “我来个有趣的。”有人站出来说道:“二度梅花绽放。”

    “哈哈,有点意思。还差那么一点味道。”

    “我来,我来,一根老树桩。”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就是它了。”有人起哄道。

    彭长宜冲着人群喊道:“什么就是它了,少一个字哪,我还没喝多呢!”

    “枯木再逢第二春。”有人大声喊道。

    “好”,立刻就有人鼓掌。

    “老枪又发新威。”后面有人突然大声喊道。

    “哈哈。”众人大笑。

    羿楠的脸有些红了,但是吴冠奇却冲那个喊出这句话的人伸出了大拇指。

    又有许多人出了下联,什么“老枪”、“老酒”这些就都出来了。年纪大的不好意思调侃,就都抿着嘴乐,场面非常热闹。

    康斌赶忙站起身,说道:“我来一句吧,尽管我不懂对联,但是突然来了灵感。我看彭书记这个对联出的好,特真实,形象地再现了新郎的喜悦心情和那种由表及里的春风得意,我相信,在座的谁看见老吴此情此景,谁都会跟我的心情一样,那就是在背地里偷偷地羡慕、嫉妒,但是不敢付诸行动。我刚才为什么说突然来了灵感呢,因为我发现吴总刚才跟羿楠耳语什么来着,羿楠冲他瞪了一下眼睛,吴总立刻就没电了。所以啊,我的下联是:羿楠横眉叉腰。”

    “好。”

    “好。”

    彭长宜待众人“好”过后,鼓掌说道:“解气!”

    齐祥说:“解气,好。这就是横批。”

    “哈哈”众人哄堂大笑。彭长宜就要连喝三杯,康斌说道:“还会有更好的,我这个不算,你还是省省老吴的酒吧。”

    县委书记一个上联,县长一个下联,就是有更好更有趣的对子,也不会有人说出来了。婚礼就热热闹闹地结束了。

    与吴冠奇隆重、高调、热闹的婚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褚小强和小窦的婚礼。

    其实,褚小强和小窦的婚礼早就定了下来,鉴于小窦的家庭背景和小强目前的身份,他们双方商定,不摆酒席,不宴请宾朋,只是双方家长在一起吃顿饭,一对新人分别改口,互称双方父母“爸”、“妈”后,他们的婚礼就结束了。这顿饭的地点没有设在三源,而是设在了锦安。

    也就是吴冠奇婚礼的第二天,褚小强的婚礼酒宴就在锦安悄悄举行了,只有一大桌,双方父母全部到场,还有小窦的外公和外婆。只有两个外人,一个是彭长宜,一个是武荣培。

    彭长宜是褚小强和小窦邀请来的,两个年轻人还是通过彭长宜认识的呢,那还是在调查矿难的时候,记得彭长宜特地嘱咐褚小强见小窦的时候一定要隐蔽,不要暴露小窦参与了这件事。尽管小窦的父亲说了,就两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不要惊动地方上的人,但是小强和小窦都强烈邀请彭长宜出席,作为见证了一对年轻人相爱经过的彭长宜来说,出席这两个年轻人的婚礼,他认为自己责无旁贷。但如果真是就他一个外人,又觉得有些发孤,他就又悄悄叫上了武荣培,这样,作为属地领导和垂直领导,都来参加小强的婚礼了,无论是对小强还是对小窦父亲的到来,也都做到了最起码的支持和尊重。

    当看到身穿一身便装的窦政委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彭长宜和武荣培便站起来迎接,窦政委紧紧地握着彭长宜的手说道:“呵呵,彭书记啊,你说这事闹的,我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惊动地方领导,就两家人在一起吃个饭,然后给他们一笔钱出去度蜜月就行了,谁知道,我的提议是遭到了老的和小的强烈反对,北京方面给我下了指示,三源方面也强烈抗议,我是上下不落好啊。哈哈。”

    彭长宜知道,北京方面是他的父亲窦老,三源方面肯定是小窦了。

    他就谦虚地说道:“谢谢他们一老一小看得起我,说真的,自从上次遭到您半个多小时的软禁,我对您还真是一直念念不忘呢?”

    窦政委说:“哈哈,还记着这个仇儿,不过那时你还装不知道我是谁?”

    彭长宜不好意思地笑了,争辩着说道:“什么是装,当时是真的不知道。”

    窦政委说道:“那你吃了五香花生米也不知道我是谁吗?”

    “哦,对了,您说到这了,我倒还真想问问您了,您怎么有亢州的花生米?”彭长宜说道。

    “唉,说来话长,那是你给胡叔的,胡叔给了我父亲,我去北京他老人家就给了我一小袋,唉,今天不说这些了,快坐快坐吧。”窦政委说着,就率先坐了下来。

    彭长宜十分欣赏小窦,这个年纪的姑娘们,谁不想自己有个隆重热闹的婚礼,但是小窦能够听从家中的安排,悄莫声息地结婚,实属不易,就在席间问道:“小窦,今天当着双方家长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真的想在三源当一辈子志愿者?”

    听见彭长宜问自己能在三源呆多久,小窦眨着两只羚羊般的大眼睛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故作神秘地说道:“这下您知道我为什么不要工资了吧?”

    彭长宜一时不明白,说道:“为什么?”

    小窦歪着脑袋,调皮地说道:“我不要工资,不要编制,就是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啊。”

    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我说呢,原来打算的更长远啊,唉,上当了,骗了我一条路。”

    众人一阵大笑,窦政委说:“怎么骗了一条路?”

    彭长宜笑过后说道:“政委啊,您不知道,她当时跟我说,只要我修通了下山的路,她就留在三源,结果为了她这句话,我是抓紧安排修路的事,路修通了,接送教师的班车也买来了,结果……”

    窦政委笑了,说道:“这我要为我闺女申辩一句了,就是因为你们之间的约定,省城都给她找好了工作,她就是不去,原来是这样啊!”

    彭长宜似乎从窦政委的话里听出了某种信息,他由此推断,褚小强去省城工作也是早晚的事。

    由于事先跟单位请了假,第二天,褚小强便带着他新婚的妻子蜜月旅游去了。

    彭长宜一口气参加完了两场意义非凡的婚礼,去草原也就到了启程的时候了。

    周五晚上,彭长宜回到亢州后,没有回家,他把老顾送到家后,接上了小许,便开车连夜赶往阆诸,他们要夜宿阆诸,然后第二天一早接上丁一后,启程去草原。

    为这次的草原之行,彭长宜做足了功课,首先他让老顾把他的这辆丰田越野车进行了全面保养,带足两天路上所需的全部给养,特地配置一个大容量的车载冰箱,里面有保鲜的食品、肉制品、啤酒等。后备箱里码放着两只大纸箱,里面水果、矿泉水、药品、食品一应俱全,后备箱就跟一个聚宝盆一样,各种户外装备帐篷、望远镜、照相机、摄像机、指南针,等等,应有尽有。

    彭长宜对这次草原之行也很上心,他提前跟市委书记翟炳德请假,说自己想出去散散心,顺便参观一下别处发展旅游的先进经验。

    翟书记没有反对他出去,只是强调要他安排好工作,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可以出去。其实彭长宜得到戴秘书长的情报,翟书记周六也要走,他是去欧洲考察,要七八天后才能回来。

    彭长宜算了算,翟书记今年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就先后出国考察大概有三次了,他不明白他干嘛这么频繁地出去。

    晚上,彭长宜和丁一取得了联系后,便和小许入住在了丁一家附近的宾馆,只等明天天明,接上丁一后便向草原进发。

    丁一这一段可以说过得很充实也很开心,她一直在加班加点地赶制节目,为的是腾出时间去草原。

    自从那次在三源接通江帆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后,丁一的心里就踏实了,无论是对江帆还是对草原,就有了很强烈的期盼和向往。后来,她没有再给江帆打电话,江帆连续两个夜晚给她打过,一次是她加班做节目,正要去进演播室,没有接。还有一次是她加班刚回到家。

    那次她加班很晚了,想起贺鹏飞跟她说不要在夜间单独打车的话,她就一阵恐惧。经历了贾东方的事,她现在时常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为此,贺鹏飞就想让她去找个心理医生咨询一下。关于这个话题,丁一和贺鹏飞有一段有趣的对话。

    丁一说:“我又不是精神病,我不去咨询。”

    贺鹏飞说道:“你这本身就是一种精神或者是心理障碍上的疾病,是那次绑架事件留下的后遗症。”

    “你别吓我了,如果是后遗症,那雯雯怎么没事?”丁一反驳道。

    “雯雯没事是因为雯雯有比恐惧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要抚育孩子,她要肩负起老公不在的所有家庭负担,还要照顾好公婆,她没有时间恐惧,但是你显然不同。”

    丁一说:“我也没有时间恐惧,我整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你忙其实是一种寄托,一旦闲下来,你能说你心灵没有空白?”贺鹏飞似乎不打算迁就她。

    听他这么说,丁一不说话了。

    贺鹏飞批评她对这个问题存在的偏见,他告诉丁一,他在国外的时候,经常找心理医生,来排解困惑,释放压力,他说心理医生是你精神的守护者,他们会像天使一样,细心地守护着你,所以,恰当的时间,贺鹏飞就准备陪丁一去找心理医生。

    当然,那天晚上,她给贺鹏飞打了电话,问他在干嘛?贺鹏飞说在家里,跟美国他的导师在邮件上交谈,问丁一有什么事,丁一这才说她下班要回家。

    贺鹏飞便让她在单位门口等,他马上就到。给导师发去了稍等,一会回来后继续探讨的邮件后,他没有关机,便急忙出门。

    妈妈叫住了他,说道:“是不是去接小丁?”

    贺鹏飞点点头。

    妈妈说:“小飞,你到底打算怎么着,这么长时间了,小丁也不说正格的,你都到而立之年了,这个事想拖到什么时候?”

    贺鹏飞说道:“妈妈,这事不怨小丁,要怨,只能怨你儿子我。”

    “你们俩个我都怨。你说她既然不同意嫁给你,还这么飚着你干嘛?”

    “妈妈,您别操那么多心了,我走了……”说完,一边穿衣服一边就出了门。

    妈妈自然是一声叹息。

    坐上贺鹏飞的车后,丁一说道:“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麻烦你。”

    贺鹏飞说道:“我求之不得,以前接你, 是我自愿,你很少有打电话叫我的时候,所以接到你电话,有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

    丁一看了他一眼,内心感到贺鹏飞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可以依靠终身的人,但是,她可能真的没有这个福分了,想到这里,就想把自己去草原的事跟她说,但眼下太晚了,就说道:“鹏飞,等我忙过这两天,我请你,有些话我想跟你聊聊。”

    “好啊,现在就可以聊。”贺鹏飞看了她一眼,欣然答应了。

    丁一说:“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贺鹏飞说:“也好,我正在跟导师交谈,还挂着邮件就出来了。”

    跟无数次场景一样,贺鹏飞打开了大灯的远光,因为旁边道路狭窄的原因,他无法将车灯直射到胡同,只能斜照在胡同口的墙壁上,以便丁一能看见胡同的路。直到看见路面小楼的二层,亮起灯光后,贺鹏飞才放下手刹,开着车走了。

    丁一也形成了惯例,她进家后,反锁好院门,在反锁好屋里的门后,首先就是跑到楼上,开开大灯,给贺鹏飞安全进屋的信号后,才开始忙其它的事情。

    洗完澡后,她歪躺在床上,刚拿起一本书翻看着,床头柜上的电话就响了,这个时候有电话打进来,她已经猜出大概是谁了。说真的,她心情很紧张,她不知道接通后该说什么好,她真的不知道,愣了半天,还是接通了。

    丁一心跳加速,她的鼻尖就冒出了汗珠,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紧张还是这么长时间不联系的原因,她感觉彼此似乎跟他有了生疏和距离,尽管上次他仍然亲切地叫她“小鹿”、“宝贝”,但那是在激动的情形下,他为了不让自己紧张,为了安慰自己才这样叫的。但自己又的确是太爱了,爱得不知说什么好,爱得接到他的电话,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还如当初被他追求的时候一样那么紧张。

    很明显,江帆是懂她的,他不等她说话,而是主动说道:“怎么了,又不说话了?是不是不习惯跟我说话了,我陌生了吗?”

    她心如鹿撞,呼吸急促,顺口搭音地“嗯”了一声。

    江帆笑了,说道:“比较老实,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不是关机就是不接,上次,把我吓坏了,我后来给长宜打了电话,才知道你在他那里……”

    听他提那次,丁一的心里就又有些难过,她长长出了一口气。

    江帆顿了顿,希望能听到她的只言片语,但是,她的脑子很乱,的确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好,面对江帆,她彻底语痴了……

    江帆知道她紧张,就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说道:“阆诸电视台是不是比亢州电视台要忙好多?你还是身兼多职吗?”

    “不是了……”她终于说话了。

    江帆显然一阵激动,说道:“太好了,小鹿,我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话,是紧张,还是跟我陌生了……或者根本就不想跟我说话……”

    本来趋于平静的丁一,听江帆这样说,心里就又如浪潮翻涌,不觉得心里就是一阵痛心的难过,她又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回答她。

    江帆知道自己犯了冒进的毛病了,毕竟,她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就又平静地把话题扯到了工作上,说道:“你现在坐班吗?”

    “嗯。”

    “出去采访吗?”

    “有时出去。”

    听到她的应答,江帆一阵高兴,又继续说道:“这次是不是采访的面积大了,施展自己才干的舞台就大了?”

    “嗯。”她仍然是不假思索。

    江帆笑了。

    丁一也笑了一下,随后又是在听他说。

    江帆说道:“阆诸观众有福啊,能看到你制作出的优秀电视作品。”

    “可能吧。”

    “哈哈。”江帆开心地笑了,进一步逗她,说道:“阆诸尽管是地级市,人才济济,但我相信小鹿不会比他们差,甚至比他们都应该强,是出类拔萃的,一定是这样。”

    “是。”

    江帆知道她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就故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小同志,太不谦虚了吧?”

    “呵呵,是的。”丁一笑了两声,又屏住呼吸,把电话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耳朵上,她不愿放过他说的任何一个字,她更希望从他的话里,获取他更多的信息。

    江帆收住了笑,说道:“现在,告诉我你在干嘛?”

    “刚要睡觉。”

    江帆抬手看了看表,说道:“这么晚?是不是又加班了?”

    “嗯。”

    “回老房子了?”他没话找话说了,本来这个电话就是他直接打的老房子的电话。

    “嗯。”

    “我刚才也打着,没人接,感觉你不是加班就是回你父亲哪儿了,如果加班,就有希望给你打通,我知道你要是晚的话,肯定是不回你父亲家的。”

    他还是这么了解她,她的鼻子就有些酸。

    “打车回来的?”江帆又问道。

    “不是,我同学送我回来的?”她如实回答。

    “是……贺……”

    “贺鹏飞。”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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