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始终都是彭长宜一张隐秘的王牌,他们从来都不在公开场合中来往,从一开始,他和陈乐的关系就鲜为人知,比较隐秘。真正知道底细的人不多,就连尚德民都认为陈乐是王家栋安排进来的人,因为陈乐几次进步,都是看在王家栋的面上。

    王家栋当然知道彭长宜和陈乐的关系了,当年的小洋楼,就是这个人发现的。江帆知道彭长宜手里有张王牌,但具体是谁,他不太清楚,他也不能去打听。有些人知道彭长宜跟陈乐认识,认为他们不错,但真正不错到什么程度,陈乐于彭长宜来说到底有多大的价值,除去王家栋,几乎没人知道。

    彭长宜想好了,自己先不公开了解报废汽车一条街的情况,他当然就想到要找陈乐了解情况了。只不过,所了解到的情况令他大吃一惊。

    所谓的报废汽车一条街,说白了应该是几个称呼的总和,原先是废铁收购一条街,后来发展到报废汽车拆解一条街,拼装车出售一条街。

    国家早就对报废车有规定,报废车的“五大总成”(发动机、车架、前后桥、变速箱、方向机)和拼装车不得以任何方式进入市场交易或以其他任何方式交易。对报废汽车拆解的“五大总成”,应当作为废金属,交售给钢铁企业作为冶炼原料;拆解的其他零配件,能够继续使用的,可以出售,但必须标明“报废汽车回用件”。

    按照国家规定正常操作的话,报废汽车并不存在巨大利润,但转入非法途径后,其利润就出乎人们的想象。

    陈乐告诉他,一辆两吨左右的报废汽车回收,按照国家的收购标准,其售价在一两千元左右,但一些非法的收购者往往以几倍的价钱将车购走,然后又将该车非法卖给这里的个体拆解户,这些非法的拆解人员不但不把拆解的“五大总成”当作废金属交售,反而将“五大总成”分别出售,或者将拆解下来的零配件拼装成整车再出售,其利润就又翻了几倍甚至十几倍。

    尽管这种车存在着巨大的安全隐患,但因其价格便宜,从来都不愁销售。

    陈乐说:“把非法私自拆解的报废汽车说成是‘马路杀手’一点儿都不过分!”

    彭长宜问道:“拼装车是不是这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在他印象中,他只知道那里是卖废品的,有的时候能偶尔看到变了形的车篓子。

    陈乐说:“是的,原来您在亢州的时候,那里只是收购废铁一条街,后来,忽然就成了报废车拆解一条街,再后来,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那里就能拼装汽车了,这与政府和一些部门的鼓励有关系。”

    “怎么讲?”彭长宜问道。

    陈乐继续说道:“政府和有关部门的急功近利给这一市场的快速发展提供了‘思想基础’,政府部门都想尽快找到一条‘快速致富’的路子,刺激了农民的逐利行为。不瞒您说,目前各个部门都成了这种拼装车的使用者,或者说是销赃者。”

    彭长宜瞪大眼睛看着他。

    陈乐又说:“我还给您透露一个信息,您掌握一下就行,不必要做什么。您知道吗,现在,一些外地朋友说,咱们这个拆解一条街,都快成了赃车销赃一条街了,一辆偷来的车,到了这里,两三分钟后就面目全非,发动机和大架号用砂轮一磨,就到了另一辆车上去了,你怎么查?活神仙也查不出来。我跟您说,外地许多破获的盗车案,有好几起都跟咱们这条街有关系。”

    “哦,那你们公安局不查吗?”这话说出后,彭长宜都觉出了幼稚。

    陈乐说:“查,怎么查,?如果我跟您说,就连副局长、派出所所长开的都是问题车,您信吗?”

    彭长宜问道:“都是拆解车吗?”

    陈乐说:“如果是拆解车还算是给自己遮遮羞呢,这些车,根本就不用遮羞,直接开着就上路。”

    彭长宜看着他,有些不解。

    “您不理解是吧?谁都不理解,但是我理解,为什么呢?就因为经费不多,车辆不够,无法满足现在的警务需要。所以,才会有开问题车的风气。”

    “你说具体点。”

    陈乐说:“晚上往咱们这里开的车,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盗抢的车辆,这个时候,警察上路或蹲坑守候,多半都会有收获,拦下车后,肯定是证件不全,先扣下车,让司机回去拿手续,然后再来赎车,这种情况下,司机都是有去无回。那么这些车怎么着,开呗,查车的目的就是为了开便宜车,挂个假牌子,就开始满城跑了。”

    彭长宜懂了,他点点头又问:“有出事的吗?”

    “有啊,去年一个盗窃团伙在外地犯了案,有个犯罪分子供出了把车开到亢州准备拆解的,后来被警察查到,弃车跑了。外地警方通过罪犯指认,这辆车是四中队指导员开着呢,呵呵,那次丢大人了,这名指导员被免职了。”

    “哦,老尚就没整顿过吗?”彭长宜问。

    “怎么整顿?一个是普遍现象,二是的确缓解了经费不足的局面,他也强调过,也专门开过会清理过,但都是毛毛雨,不起作用。”

    彭长宜怔了怔,问道:“你开的车是吗?”

    陈乐说:“我开的车可是正经车,您忘了,省里奖励了一辆,我听了您的话,开了几天就不开了,奉献出去了,现在我开的这车,还是前任所长留下的呢,有正当手续的。我就是没车开,也不会开那种车的,并且,我们所里其它两辆车,也不是这种车。我可不敢找事。”

    “嗯,你做得对。”彭长宜边说边陷入了沉思,难怪关昊秘书让他关注一下这条街的情况,原来深意在这里啊。

    这个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他的秘书宋知厚,宋知厚的第一句话就把彭长宜镇住了:“彭书记,不好了,开发区的工人上街游行了,他们往市委这边来了……”

    彭长宜惊住了,一时没说话。

    很快,他的那部私人电话又响了,是老顾,老顾也跟他说了同样内容的话。

    刚挂了老顾的电话,刚才宋知厚打的那个电话又响了,是姚斌,姚斌说道:“彭书记,开发区有一部分工人上街游行,封堵了市委大楼……”

    这一瞬间,亢州市委书记彭长宜的脑中一片空白,似乎是晴天霹雳,平地起高楼一样,尽管前两个电话,已经让他感到震惊,但这个消息仍然打击了他。

    开发区工人堵市委大门口,而不是那些失地农民堵大门口,无疑,这是冲着他来的。为什么年前不闹,年前他们要是闹,肯定会影响到年后的选举。所以,他的嗅觉是准确的。

    老百姓上街闹事,这是任何一位市委书记或者其他任何一位独当一面的政府官员都会谈虎色变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亢州来说,刚刚平息了牛关屯事件,又出了工人封堵市委大门的事,这种事,让彭长宜的后背冒出了汗,让他感到了恐怖。

    每一位地方主政官员,为了防范不稳定因素,都会绞尽脑汁,做足应急准备,但这种事一旦真正来临,还是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再怎么预防,当它来袭时,产生的灾难还是让人惊恐的。

    上街游行、围堵市委机关大门口,尽管这不是什么新鲜的招数,却常常因为威力巨大而被老百姓们频频使用。尤其是在当前各级政府都是稳定压倒一切的思想指导下,再加上北京两会在即这个特殊的敏感时期,往往会产生加倍的效果。

    难怪自己年前就感到了不踏实,原来,还真的孕育着不踏实啊!彭长宜有些感慨。

    久经沙场的彭长宜,稍后平息下了心情,他隐约感到,这应该是亢州另一位权力人物向自己发起的首次进攻。

    因为春节前,曹南就拿出一个整顿开发区现有企业污染问题和调整开发区产业结构的试行草案,这个草案,也是亢州市环保局和锦安市环保局多次要求的。这几年,开发区引进的这些企业,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都是污染比较严重的企业,许多企业排放标准都是不合格的,有的甚至是直排,全部排到了地下或者是万马河亢州的下游。

    万马河的下游,跟亢州14个乡镇有关,沿途地区水质遭到严重污染,早就无法灌溉了。下游的阆诸丰顺县多次找到亢州协调解决污染问道,并把亢州告到了省环保局和国家环保总局,锦安市环保局曾经把亢州开发区污染问题作为全年工作的重点,亢州环保局也多次协调开发区,帮助企业制定整改方案,但收效甚微。

    以前,彭长宜在三源的时候,也听姚斌抱怨过,但市里不支持,光靠开发区,根本就完不成治污工作。所以,曹南就任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后,着手解决的就是开发区产业结构调整问题,对于这些污染企业,一是限期整改,二是劝其搬出开发区,另外选址。腾出的土地,准备继续招一些高新技术型的企业入住开发区,这也是姚斌一直想做的事,所以,姚斌也早就对开发区的重新规划有想法,这样,在市长办公会就讨论了这个方案,朱国庆的态度尽管不明确,但是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勉强通过了这个决议。

    市长办公会上勉强通过的决议,在常委会上却一致通过了。

    应该说,开发区这几年始终都没有脱离朱国庆的领导,他不但是最早的开发区管委会的主任,当副市长和常务副市长期间,一直都是分管开发区的工作,开发区的企业,有一半是他招来的,不得不说,不得不说,他跟那里的企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开发区,姚斌曾经和朱国庆是搭档,直到朱国庆撤回政府后,姚斌才正式接管开发区的工作,但是也一直没有摆脱朱国庆这个指挥棒,倒不姚斌软弱,有些事情一旦印上某种印记,就很难改变。所以,他这次成为推进开发区产业结构调整,治理污染企业的强有力的支持者。

    彭长宜之所以立刻意识到,这是针对他个人发起的进攻,原因就在于此,因为他是开发区这个方案最大的支持者。

    如果这项政策一旦实施,首先危及到的就是有些人的个人利益。所以说,判断谁是敌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你威胁到了谁的利益。这招百试不爽。

    其实,在彭长宜的潜意识当中,他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他认为这一天或者应该在春节前爆发,但是没有,春节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地度过了,所以,他感到这个春节过得太平静,平静的不踏实。

    但如今爆发,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低估了对手。试想,如果在春节前爆发,春节后上班紧接着就是两会,而且涉及到了选举,那么,对手是不会在这个时刻挑战他的权威的,这个时候挑战他的权威,势必会影响到选举的质量,最起码,会影响到票数。

    所以,彭长宜笃定地意识到,这是一场针对他个人的战争。

    彭长宜注意到,自从接到宋知厚电话到现在,六分钟过去了,曹南居然没有给他打电话报告这个消息。是这位开发区一把手消息闭塞,还是他的反应滞后?

    这两者都不是。

    最先得到情报的就是曹南,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这种苗头,本想找彭长宜汇报这种倾向,还没来得及谈呢,就得到消息,说开发区好几个企业的工人都走上街游行去了。

    曹南立刻觉出事态的严重,他马上给几个企业主打电话,他的电话大部分都没人,就一个企业主接到了电话,那个人说:“曹主任啊,没办法,这是工人们自己的意思,我也没拦住,听说市里马上要出台政策,让我们这些企业关闭,企业关闭了,工人们就要下岗,他们没有饭吃,肯定是要闹事的。”

    “你听谁说要关闭你们的企业?”

    “你就别瞒着了,年前就传开了,环保局都给我们下了整改通知了。”

    曹南知道,这个时候,他是没有法制止了,事实上也制止不了了,工人们已经结集到一起,正在向市区走去。

    他把情况向姚斌汇报后,于是,他索性换上一件工作服,戴上一顶不知谁遗留在他办公室的安全帽和口罩,当游行队伍经过开发区的时候,他就混在了队伍里,他把双手揣在衣袖里,缩着脑袋,跟着人群在街上走着,边走边和左右的工人聊着天,整个过程他显得从容不迫,好不惊慌,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就是这次示威游行的对象,工人们也绝对没有想到,身边的这个人,就是要他们的工厂搬出开发区的第二号大坏蛋,如果被认出,曹南多半会遭到拳脚袭击,最轻也会被打得鼻青脸肿。

    等快到市委大门口的时候,他把情况也摸得差不多了,他的电话就响了,事实上,电话一直在响,只是他没有听见罢了。

    电话是彭长宜的秘书宋知厚打来的。宋知厚问曹南在什么地方,让他给彭长宜回个电话。曹南一看前面的游行队伍进了市委大门口,他如果再这样跟进去,肯定会被工作人员认出,这才趁人不注意,缩着脑袋,离开了游行队伍,躲在一个广告牌的背后,给彭长宜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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