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厚转身就拿起书记房门的钥匙,给舒晴打开门后,他没有跟舒晴进去。

    不知为什么,刚走进彭长宜的办公室,姑娘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她转身反锁好房门,走到彭长宜的大办公桌前,将带回来的批文放在桌上,抚平,对着他的座位,在心里说道:你激将我的事情,我做到了,这是我平生做得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给人做枪手,但很值!就像你说的那样,只要是为了百姓,卖多大的脸也值。五十万,是我迄今为止,接触到的最大数目的钱款,本想听到你的赞美,哪知,我回来了,你却走了……

    想她几天前去省城,就是抱着不破楼兰誓不还的决心,平生第一次单独执行那么重的任务,可以说,她之所以敢回省里去文化厅要钱,完全是因为他的原因,因为他的激将,因为他的坐镇,因为他的支招,他把这个过程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给她分析遍了,所以她是有充分思想准备的前提下才去的省里,她对自己多少还是有点信心的,她可能达不到预期的目的,但总会有收获的。只要有收获,他就会给她喝彩,没有收获,他也会给她喝彩,因为,她努力了,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大获全胜!

    大获全胜的她带着钱回来了,只是,给她喝彩的那个人却走了,而且是一年……

    想到这里,姑娘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坐在每次来都会坐在的地方,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空荡荡的皮转椅,有些出神。不知从何时起,这个男人走进了她的心里,一个时期以来,尽管她有些抗拒自己的这种心理,但抗拒归抗拒,事实就是如此,她发现她已经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了,她的确爱上他了,爱上了他身上的邪气,正气,诙谐幽默,睿智热忱……爱上了他的所有。

    尽管孟客跟她说过他跟一些女人的故事,这些女人中,有省报的记者,有他准备结婚的对象,当然,外界还有另外一些传言,那就是在他的心里,一直默默地爱着一个人,这个人是无人能取代的,他之所以这么多年都不结婚,其实就是在等这个人。

    人们往往说,得不到的是最珍贵最值得怀念的,但舒晴不这样认为,她认为,那是得到的不够好,或者是不够投入,试想,现实中如果有一个足够好、足够让他倾慕、让他着迷的女子,他还会放着实实在在的人不爱,而去迷恋内心的那个不可能的她吗?况且,那个她早已有所属。

    她对自己是有信心的,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姑娘感觉到,尽管他没有任何的表示,但是他不排斥她,不讨厌她,甚至,还很乐于和自己探讨某些问题,最让她感到有信心的是,他买的那块文化石,本来想当做礼物送给他的两位好朋友,当然,其中一位是他内心一直驻扎着的人,当时她就认为送这个不合适,给他说了理由后,尽管当时他没有立刻表示采纳她的建议,但是第二天,他把这块石头送给了老顾,说明他对自己的建议是认可的,只是碍于不好当面跟她表达而已。

    她相信他会对自己注意的,这次,她就做到了,她没有让他失望,但是,她却无法当面听到他的赞扬声,或者是变相的赞扬,或者是更进一步的鼓励,她可以从他的双眸中看到这些,哪怕他不说话,她也能读懂他的目光,她是这样认为的。

    但眼下她能做的只是把批文放在他座位的正前方,而他,却看不见。

    不知为什么,此刻的舒晴很伤感,尽管她知道中青班的分量,但却有着跟彭长宜一样的心思,认为他是受到了排挤,是为了给别人腾位子才被派去党校学习的,她为他感到委屈,为他在心里抱着不平,这似乎和她的思想境界以及思想水平不相符,但没办法,她已经完全融入到彭长宜的圈子里了,已经跳不出这个圈子来认识问题了,她已经完全陷进去了,患上了单相思症。

    这时,门被推开了,吕华进来了。

    舒晴吓了一大跳,急忙抹去眼角的泪水,叫了一声:“吕秘书长。”

    吕华看出了舒晴的异样和她红红的眼睛,就说道:“我听小宋说你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

    舒晴理了理头发,极力让自己恢复了平静,说道:“刚刚,回来后,鬼使神差般就过来汇报了,走到门口,才意识到人去房空了……”

    说到这里,姑娘的眼圈又红了。

    吕华似乎读懂了姑娘的泪水,他没敢继续注视她,而是说道:“呵呵,不用难过,他学习是好事。”

    “可是,可是我总感觉是对他有些不公……”

    吕华笑了,说道:“这话可不像你舒教授的水平啊?”

    舒晴低下头,小声说道:“舒教授本来就没什么水平,都是被你们抬举出来的……”

    “哈哈。”吕华笑了,说道:“你这话,恐怕没有一个人相信。”

    “那我再去骗别人呗。”

    “哈哈。盗版,一听就是盗版。”吕华笑着说道。

    舒晴也含着眼泪笑了。

    吕华这时发现桌上的那个批文的复印件,看完后,不由得惊呼出声:“天哪,你太了不起了!居然做到了,这就是成功,最大的成功!彭书记知道了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舒晴难过地说道:“就是有人还不知道。”

    “你没告诉他?”吕华问道。

    “他白天电话关机,晚上也关机,开常委会那天下午,我给他打电话着,被他挂掉了。”说到这里,她有些闷闷不乐。

    “哦?嗨――我想起来了,那不是他挂断的,是她女儿挂的。那天,全体班子成员给他践行,大家都喝多了,就他是自己走着出去的,大部分人都是被司机秘书搀着上的车。我们把他送回住处后,他醉了,回去后就睡了。她女儿陪着他,有电话来,她就挂,有电话来,她就挂。那天好多人的电话都被娜娜挂了。”

    舒晴抬起眼,看着吕华说:“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他有事呢。”

    吕华说:“肯定他没有时间给你回,周五快下班了才来通知,也就是说,只有周六一天安排工作,上午还开了半天会,中午喝了酒,自己的事只有放在晚上去安排了,他肯定是没想起来给你回。”

    “嗯。”舒晴点点头。

    党校有严格的纪律,上课手机一律关机,晚上有时还有听课的任务,再有,他人不在单位,工作完全交给了朱国庆,关机也是正常的。这样想着,舒晴慢慢恢复了平静,说道:“彭书记不在,这个是不是要跟朱市长汇报?”

    “是啊,必须汇报,不然省里拨下钱,财政敢给挪用了。”吕华说道。

    舒晴点点头,她懒得看朱国庆春风得意的样子,就说:“那你拿去跟他说吧,反正我负责把钱要回来了。”

    舒晴说着,就站起身想走。

    吕华笑了,没想到这个姑娘平时文绉绉的,骨子里却还有着很倔强的性格,就说:“还是你去说好,即便你不去说,也要由卢书记去说,我的分量轻些。”

    舒晴笑了,回头说道:“我不管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说着, 跟吕华挥了一下手,走出彭长宜的办公室。

    吕华看着舒晴的背影,不由得笑了,舒晴的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当事者迷。他拿着这个批文,也走了出去。

    没想到他刚走出去,前面的舒晴又回来了,跟他说道:“吕秘书长,我想现在去牛关屯,麻烦您给我派辆车吧。”

    一直以来,舒晴坐车都是办公室安排,她没有专门的车辆,吕华听了她的话后说道:“正好,让老顾跟你去,彭书记去学习,他的车没有人用,闲着也是闲着,以后就归你使用了,你用车就直接找老顾,我已经跟他打招呼了。”

    舒晴笑了,说道:“这么高的规格?我一下子不习惯。”

    吕华笑着说:“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好嘞,谢谢秘书长。”舒晴说着,就轻快地下了楼。

    晚上,舒晴回到她在人武部的宿舍,看了会书,看不下去,又打开电视,电视也没能将她的心思吸引住,她有些百无聊赖,洗漱后换上睡衣,准备躺在床上休息。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急忙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心儿就跳了起来。

    “喂,彭书记好。”她接通了电话。

    “呵呵,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话筒里传来彭长宜温和的声音。

    舒晴抑制着心跳,调皮地说道:“也是也不是。”

    “哦,怎么讲?”

    她说道:“因为我刚要躺床上,就接了电话,必然会影响躺下的速度。但我又没有躺在床上睡着,所以我说,也是也不是。”

    “哈哈,教授的嘴胜于雄辩。”彭长宜开心地说道。

    舒晴静静地听着他说话,从他的话里,她听出他的心情应该是不错的,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也随之不错了起来。

    彭长宜忽然沉默了。

    舒晴也忽然沉默了。

    他们彼此沉默了一会,还是彭长宜打破了沉默,说道:“我听老吕说了,你得胜归来,祝贺,祝贺,打赢了你挂职以来第一役。”

    “也是我人生的第一役。”舒晴补充道。

    “不错,真是不错,呵呵,我低估了你的能力。”

    舒晴说道:“那是,我还有好多能力,等待你……”说道这里,姑娘居然停顿了一下,她本想说“等待着你发现呢”,但这话明显地带着那种意味,她就急忙改口说道:“等待你继续将我。”

    “哈哈。”不知彭长宜是否意识到舒晴的心理,他大笑着说:“我看出来了,你的能力有待开发锻炼,只可惜,你就是挂职结束,我都回不去,无法帮助你了。”

    他的话,立刻让舒晴的喉咙有些难受,她激动地说道:“彭书记,早知道你有这么一出,我就不来亢州了……”

    彭长宜听出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哽咽,就说道:“没关系,朱市长会跟我一样支持你的工作的,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多跟吕秘书长沟通,他是基层万事通,会帮你出主意想办法的。我头来的时候,特地把你的事交代给了他,这段儿,老顾归你管了。”

    这句话,立刻让舒晴感到了温暖,她悄悄抹了一下眼泪,说道:“还好,没有因为进了中央党校的中青班而忘记老朋友。”

    彭长宜笑了,说道:“怎么能忘呢,本来是冲着我来的,结果倒好,我走了,不能在实际工作中亲自带你了,这的确是个遗憾。所以,你遇事多跟吕华和卢辉沟通,他们的经验,怎么也比你丰富。”

    “好的,我记住了。”

    “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争取到了这么多的钱,你是怎么做到的?”

    于是,舒晴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原以为他会再次夸奖自己,不想,彭长宜却沉默了。

    舒晴一愣,说道:“你在听吗?”

    彭长宜说:“是的,在听。”

    “那怎么不说话了?”

    彭长宜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小舒啊,这次挂职结束后,你就老老实实在机关呆着吧,别张罗下基层了,你真的不适合在基层。”

    “为什么?”舒晴有些诧异。

    “唉,是我的错,我不该将你回省城筹款,一个象牙塔里的女孩子,为了区区伍拾万元,居然用自己的知识和学识去交换,真是委屈你了――”

    舒晴听到这里,她的心就是一热,说道:“我不这么看,我认为这次经历对我真的是个锻炼,最起码让我知道了,交换,也是可以产生生产力的。”

    彭长宜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不是你干的活儿,你不该干这话,都怪我。回去后,还是老老实实坐机关吧,女孩子,不该被这些浸染的。”

    舒晴说道:“最起码以后说起基层的工作,我跟你就又共同语言了。”

    不知为什么,舒晴说完这话后,脸居然红了,她摸着滚烫的脸蛋,又解释着说:“以后我去党校讲课,再遇到基层学员的时候,至少跟他们能聊到一起,基层,我见识过。”

    “嗯,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舒晴说道:“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彭长宜说:“今天晚上不忙,刚入学那几天,忙着熟悉环境,忙着熟悉这个熟悉那个的,上课不让开手机,晚上几乎天天都有活动,还好,今天晚上没什么事,听老吕说你回来了,而且是凯旋,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舒晴接过他的话茬说道:“但是,人群中却少了一个喝彩的人……”

    “呵呵,我就是怕你这样想,所以才给你打的这个电话。”

    舒晴听他这么说,心头就是一热,这说明,他的心里就有她,她声音颤抖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呵呵,怎么可能。好了,你早点休息吧。我挂了,有事再联系。”

    不知为什么,舒晴跟彭长宜通过无数次电话,也面对面跟他探讨过无数问题,只有这一次,她的心不平静了,从彭长宜的话里,她感觉出,自己的他心目中还是有些分量的,当然,她不祈望他现在把她放在心里,甚至和那个人的位置等同,但她有信心等待着,等待着他的心怀终有一天会向自己打开。

    舒晴回来的第二天,她就接到了孟客的电话,孟客跟她说,他们科级以上的培训班今天开课,为期五天,问舒晴什么时候有时间去讲课。

    舒晴想这周一定要回北京看望父母,就跟他定了明天。

    孟客没有给舒晴内容,孟客说让她自己去发挥,随便讲,讲什么都行。舒晴说:“那好吧,我自己琢磨一下提纲。”

    孟客说道:“明天几天去接你?”

    舒晴说:“我不用接,彭书记去学习了,他的车归我使用了。”

    孟客说:“那也要去接你,以示隆重,既然给我们清平讲课,就不要坐他们亢州的车。”

    舒晴笑了,说道:“你要是不怕麻烦,愿接就接吧。”

    孟客说:“接你来清平,多麻烦都不麻烦。”

    舒晴笑了,说道:“好的,我明天在单位等了。”

    孟客说:“你今天晚上来吧,省得明天起早。”

    舒晴说:“不了,我晚上还要赶个材料。”

    放下孟客的电话,舒晴就寻思,自己明天去清平,是跟卢辉说好还是跟朱国庆说好?她想起彭长宜跟她说的话,工作中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去找吕华帮助出主意想办法。想到这里,她来到了同楼层的吕华办公室,跟吕华说了孟客让她去清平讲课的事,然后说:“吕秘书长,我是该跟卢书记打招呼还是该跟朱市长打招呼?”

    吕华笑了,说道:“彭书记临走的时候,就嘱咐我,让我多关照你,保证你在亢州余下的时间里一切安全,昨天晚上又给我打电话,嘱咐我,让我务必帮你盯紧那笔钱,不能入了财政拿不出来。今天你来征求我的意见,说明无论是彭书记还是你,都看得起我,我一定不辜负彭书记和你对我的信任。鉴于这一点,那么我也就直言不讳了。”

    舒晴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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