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天使吗?在此之前,我也没有见过。但是现在,我想我看见了。那天使头顶写着“弦歌雅意”这个名字的灵魂印记,以一副男性精灵的模样降临人间,背负着温暖神圣的光辉,如轻抚竖琴般牵起晶莹的弓弦,将拯救之箭射向我们身后的暴虐。是的,或许他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精灵。但当你身处绝境命在旦夕的时刻,有一个人主动向你伸出援手,你又会把他看作什么呢?这个名叫弦歌雅意的精灵男子是一名游侠。即使你对“游侠”这个概念一无所知,只是听到这样一个充满了诗意和浪漫气息的名字,就更感受到一份仗义任侠、救人于危难的温暖。游侠都是大地的儿子,自然与和谐之友,暴虐之敌。他们大多通晓弓箭技巧,能够在你目光所及之外的地方,用一根轻弦支配你的生死。极少数的游侠也喜欢用刀剑来与敌人近距离地交流——当然,我们眼前的这个精灵显然不在此列。取箭、搭弓、挽弦……这个优雅的纯血精灵把射箭动作的每一个细节都变成了艺术。他的动作轻柔而缓慢,带着某种虔诚的意味。当他将长弓平举,用利箭指向目标的时候,他的眼神忽然变了,并非变得更加锐利、而是变得更加朦胧。他的目光中透露出某些神秘的意味,似乎是一丝悲悯,又像是一层无奈。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被自己瞄准的猎物的凄惨下场,因而有些不忍。轻弦拨动,出清脆的奏鸣。谁能相信呢,这如歌如诉的优雅音节,居然和杀戮、和死亡紧密相连。握在那精灵的手中时,即使是支最普通的羽箭,也显得精巧雅致,仿佛与鲜血无关。可一旦脱弦而出,这支箭立刻显露出它凶残的一面。羽箭撕破长空,出狰狞的尖啸,时间和距离在它面前仿佛忽然消失,只留下一道细不可辨的黑影凌空划过。“铮……”转瞬间,羽箭已穿过了数十步的距离,准确无误地射中了……我的……大腿?!我的身上立刻艳光四射,头上飘起一朵大大红云,刚刚补满的生命一瞬间就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刚才关于他的一切赞美和感激的情感顷刻间烟消云散。他***,这简直是谋杀!“嗨,你在干什么?”我强忍着痛把箭拔了出来,冲着那个名叫弦歌雅意的精灵游侠忿忿地挥舞着,脚下还一步也不敢停留。“实在对不起……”精灵游侠远远地向我鞠了个躬表示歉意,“……我……射偏了。”如果说第一箭我还可以把它当作是误伤的话,那么当他的第二支箭插在我的肩膀上时,我就实在已经欲哭无泪了。而这还只是刚刚开始,随后,这个热心的精灵游侠开始了他令人叹为观止的惊人箭技。他前前后后射了不下十五箭,其中有一半都不知飞到这树林的那一个角落中去了,有几支则简直就是奔着要我们的命的目的来的;有一支箭的力量犀利无比,居然射穿了牛百万的犄角,牢牢地嵌在了上面,而另外两支则在飞出弓弦不足五步的地方就颓然落地。总的来说,除了被他瞄准的地方,这片森林中就再也没有一个安全的所在了。就这样,我们从仅仅是被野兽追赶的处境,变成了后有追兵、前有乱箭的不幸境地。据说精灵族天生就是擅射的种族,即便是刚刚长成的幼童,也可以用他们的弓箭为精灵森林的树木除虫。要是让我知道是谁编造的这些鬼话,我非把他的舌头拔出来,用弓箭钉在树上不可。随着我们的逐渐奔近,那精灵的箭射得越没谱了。他手忙脚乱地把一支支弓箭四散胡乱射将开去,恍如漫天花雨,不知所踪。当我们冒着飞扬的箭雨好不容易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终于做出了在我们看来唯一正确的选择:他“嗷”地怪叫一声,背起弓箭,跟着我们一起逃了起来。没有了弦歌雅意神出鬼没的弓箭威胁,我们顿时觉得逃生的压力小了许多。多次的逃命经历让牛百万已经逐渐适应了奔逃的节奏,虽然他的动作依然僵硬失衡,但毕竟脚步已经不再摇摆踉跄,逃命的度也大大提升,甚至还有余力和我们的新难友进行一次“热烈而友好”的交流:“你这样也能算是个弓·箭·手?!”牛百万一字一顿地说道,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双眼通红地瞪着那个男性精灵,“弓箭手”这个让人尊敬乃至畏惧的名字在他的口中生长出强烈的反讽意味。“看看你干的好事!”牛百万指了指插在自己眉心上的羽箭,“我差点被你杀了!”如果把牛头人愤怒瞳孔中的红色变成火焰的话,恐怕精灵游侠已经被烧得连灰都不剩了吧。“还有我的……”因为一直在逃跑,插在我肩头的那支箭我一直都没来得及拔下来,直到现在它还随着我的奔跑在眼前一晃一晃的,让我觉得自己活像田地间一个身上插满树枝的稻草人。“实在是对不起……”即便是在逃命的途中,精灵游侠依旧保持了他良好的礼貌和教养,十分诚挚地向我们表示了他的歉意。他诚恳地看着我们,露出了翠绿色的双眸,看起来既明亮又美丽。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异样,犹如被一团晨雾所笼罩,似乎是不屑于与我们正面相交,双眼的焦距一直没有落在我们身上,带着一种高傲、朦胧而神秘的异族之美。精灵族的敏捷是让人羡慕的,他的脚步轻盈灵动,仿佛不是在逃命而是在迈着林间月下的轻快舞步。“我……”弦歌雅意他刚刚对我们又吐出一个字,却没现横斜在前方的一根树枝,以精灵族特有的轻捷一脑袋扎了上去,头上顿时冒出几朵灿烂的血花。他“哎”地惨叫一声,痛苦地捂住被划伤的脸,眼泪汪汪地说道:“……是个近视眼……”听了他的话,牛百万脚下一软,差点滚倒在地。“近视眼?”他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千二百度……”精灵游侠补充说明。“那你怎么会想得出用弓箭的?”牛头人用抓狂的声音大吼着。“我以前玩什么都一直是用弓箭的,只是最近脑波感应器的视神经传导系统出了点问题,不能调整视神经聚焦仪。这玩意太贵了,我只能买得起二手货,又过了保质期,我也没钱修理。另外……”弦歌雅意又羞赧地看了我们一眼,吱吱唔唔地说道:“……能不能……把你们身上的箭还给我?我的射丢的箭太多了,剩下的钱已经不够再买箭的了,帮帮忙,能省一根是一根……”虽然我不是很明白这两个涉空谈话的所有内容,但看他们的表情和手势,我多少猜出了一些事情,比如说:那个精灵男性有着一双堪比地底鼹鼠的昏聩双眼,从坏的方面来讲,这个热心搭救我们的家伙完全指望不上,反而彻底沦为了我们的拖累;而从好的方面来说,刚才我们居然没有被这个二瞎子当场射死,实在是万幸中的万幸。“你现在要这些破烂还有什么用!”牛百万一边把羽箭从犄角上拔下来递到他手上,一边忿忿地抱怨着。“那可不一定。”弦歌雅意忙不迭接过牛百万递来的箭,脸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已经六级了,这可不是全凭运气升上来的哦。”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加快了脚步,跑到我们身前大约三步远的距离,没头没脑地叫了一声:“你们两个,注意掩护我!”他的话让我和牛百万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当我们还在思考他的话的含义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弯弓、搭箭,整个动作在瞬息间完成。当我意识到他想要干什么的时候,我们已经跑到了与他并肩的位置。弓如满月,挽住一道流光,引而不,好似幽夜星魂。迎着箭锋直扑而上的,是一只山猫贪婪的利齿。在这一个瞬间,时间流逝的度似乎变得缓慢了。我和牛百万同时收住了脚,转过身来,眼睁睁看着那只山猫扑向游侠的面门。三寸、两寸、一寸,野兽与游侠之间的距离以肉眼难以辨认的度缩短着,只是在一旁这样看着,我就觉得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如果让我和那个精灵游侠异地而处,我现在肯定已经早早地避开。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样一只野兽是危险的,倘若无法给它致命的一击,它的反扑必定十分凶险。更何况,在它的身后,还有三只同样凶残的野兽。可弦歌雅意就这样站在那里,像一块岩石、像一座雕塑。他的手臂还很稳定、目光依旧空洞。迅扑近的山猫在他眼中仿佛并不存在——当然,也有可能他确实什么也没看见——他的动作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一箭并非是对准了某个目标而射的,而是单纯地为射而射。这个持弓的精灵像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等待一个玄妙的提示,当时机到来的时候,这将是惊世骇俗的一箭。最后一段距离,山猫的利齿几乎已经咬上了精灵持弓的左手,它的利爪也快要攀上他的臂膀。谁是猎物?谁是猎手?答案将在瞬息间揭晓!就在这最后的时刻,精灵游侠的目光忽然变了。那一直空洞朦胧没有焦点的眼神在这一刻凝聚,瞳孔瞬间收缩,连同眼眶一起眯成了一条细线。眼睑几乎遮住了整个瞳仁,但还是有一道精芒从那到细线间迸射出来。在这一瞬间,我分不清那一个更锐利,是他的目光,还是那一道凛冽的箭芒。“噗!”一声潮湿的混响,利箭从山猫的口中串入,一直贯脑而过,将这只野兽射得激飞出去。三道乳白色的光团从山猫的身体上悠悠飘起,分别射入我们三个人的体内。这是致命绝杀的一箭,就在片刻之前还逞凶霸道的野生山猫,现在已经一动不动地横尸就地。一个巨大的疮口在它的脑后绽成一朵可怕的血肉之花,正无声地叙说着那一箭的恐怖杀伤力。弦歌雅意一箭射出后,立即被后续跟上的两猫一狗掀翻在地。即便是他已经到了六级,各项指标都比我们高出许多,生命槽也以惊人的度迅减少着。“老牛,踩一脚!”他一边狼狈地躲闪着,一边大声提醒道。牛百万毫不迟疑地用了一个“战争践踏”,把他从野兽的撕咬中拖了出来,顺手塞给他几瓶自制的生命药剂。“你这一招简直太强了……”趁着精灵游侠猛灌药水的当口,牛百万惊叹地冲着他大呼小叫,“……居然是爆击,而且还是‘口爆’!”“咳咳咳咳……”牛头人的赞叹让正在喝药水的精灵游侠狠狠地呛了一大口,看上去牛百万对这精彩一击的形容让他感到并不是那么贴切。“什么叫做‘口爆’?!不要用你那下流的词汇来形容我自创的弓箭技能。”他义正词严地解说道,“这一招叫做‘迎面劲射’,攻击力增加百分之百,并且有百分之三十的爆击几率。”“‘迎面劲射’?”牛百万颇为玩味地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恍然大悟似的给这个威力巨大的精彩箭技取了一个十分贴切的简称,“哦,原来是*啊!”精灵游侠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从弦歌雅意的口中我们了解到:他的“*”——呃,“迎面射击”——技能尽管威力巨大,但只在他身前一步之内的距离中生效——换句话说,他的视力也只能在这样的距离中完全看清目标。有了一次成功的经历,我们立刻信心十足,在这片空地上绕起了***,等待他们两个人的技能冷却。第二次,我们如法炮制,先把那只已经半死的大野狗一击致命,然后又花了两轮的工夫,射杀了第二只“愤怒的山猫”。当猎物只剩下一只山猫的时候,我们没有放过这个报仇雪耻的机会,三个人轮番上阵,把这个刚才还嚣张地追得我们双腿软的长毛畜牲蹂躏得皮开肉绽,最后是我和牛百万两个人拼着被挠得生命过半强行把它按在地上,由弦歌雅意贴着脑门射得它脑浆迸裂,结结实实地让它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真正的“*”。那个难得找到靶子的精灵游侠还嫌这样不够过瘾,把一筒羽箭一股脑地射穿在了山猫的尸体上,把好端端一张山猫皮射成了渔网,一边射还在一边神经质地大笑,那邪恶的表情让我看得心里一阵寒。看起来他已经被自己百射不中的情形压抑了很久,如果不是抓住这个机会泄出来,恐怕迟早都免不了心理变态。因为猎杀了一条野狗,我们也得到了一张野狗皮。说起来,这些动物死得也很识趣,虽然已经死了,也把自己的皮毛和骨肉整齐地摆成了一堆,等待着我们拾取。“你们要上哪儿去?”精灵游侠弦歌雅意向我们问道。这个贫困的精灵毫不客气地把满地的野兽皮肉拾了一包,打算回城换点箭钱。“我们正在做猎杀野狗的任务……”我回答道,“……不过现在,我得回城修修我的铠甲。”“我也得买件衣服去……”牛百万打了响鼻,然后又小声嘟囔着,“……光着膀子打怪,实在是太疼了。”“那大家正好一路……”弦歌雅意有些高兴地说:“……野狗的任务我完成了,回头我带你们一起做吧。我知道几个点,那里的人不是很多,我也正好升升级……”就这样,我们这个小小的冒险团队中又增加了一个新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