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在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衙门外,沈渊一把拉过禾南絮的手回了客栈。

    路虽不远,却叫禾南絮的心脏如小鹿乱撞那般慌张。

    沈渊也未曾多想,这一路心里头尽是报仇,脑子里亦是乱的,也忘了这男女授受不亲,这手更是浑然不记得松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更有甚者指指点点,暗中辱骂二人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直到了祥福客栈前,沈渊只觉手中湿热,这才反应过味来,急忙松开手来。

    二人局促不安,只见禾南絮微微翘脚,将手背过身后擦了擦手心的汗,同时,沈渊亦是脸上发烫,手掌笨拙的往衣摆上蹭了蹭,另一只手傻模傻样的搓着后颈。

    两个人都不说话,禾南絮低头有些羞怯,而沈渊只顾咧嘴傻笑,本来是想缓解气氛,他这一笑,反倒更为尴尬。

    “方,方才,是我失礼了,姐姐勿怪。”

    沈渊先打破了沉默,不过此刻他偷偷回味方才手中的娇嫩柔荑,心神不禁有些荡漾,美滋滋的在暗地里偷笑,脸上亦羞涩泛红。

    再瞧禾南絮,可谓“人面桃花相映红”,也不答话,而是一反常态,安安静静的进了客栈,径直回了房。

    一股异样的情愫萦绕在沈渊心头,他忽然警醒:“如今自己漂泊无依,大仇未报,又有什么资格去想这儿女情长?往后当不能这般冒失了,现下我只把南絮姐姐当成姐姐,其他的待报了仇再提也不迟!”

    叹了口气,沈渊才要迈进客栈,又摇了摇头,转身便往闹市里去了。

    房间里,禾南絮坐在桌旁,双手托腮,发着呆:“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想的,亦不知是否我自己自作多情?都怪他,也不说清楚,害得人家......”

    又发觉自己脸上发烫,禾南絮不觉发出了声:“真该死,我怎么又胡思乱想!我不过是将他当做弟弟罢了!哎呀,禾南絮,你好不知羞!”

    这一幕少女怀春的景象,若是他人见了,不知能迷倒多少风流才俊。

    沈渊漫无目的,只在街上走着,脑袋里失了神,脑子里一会儿想着报仇,想着该不该杀袁彬;一会儿又想着禾南絮那娇羞模样,想着自重逢后的一幕一幕。

    不时还念起公冶和如今何处,当初那杨大叔和楚大叔现下过得如何?亦不时赞叹着汪直年纪不大,却深受皇帝恩宠。

    总之心是乱的,脑子也是乱的。此刻沈渊也不知道该去何处,该往何处,下一步又该如何去做。

    一抬头,沈渊心道:“这是到了何处?”此刻日头在背,只知道自己这是往北去了。

    四下环顾,只见前方有座庙宇,再往前走便看到左边一潭池水,那街上行人百态,形形色色。有赶路的,有摆摊的,瞧路边一个面摊生意不错,忽然肚子“咕......咕......”的两声叫唤。

    沈渊轻拍着肚子,笑道:“才见了面馆就叫唤,倒是会挑时候!”说罢走上前去,挑了干净座位坐定道:“来碗面!”

    “得嘞!”那摊主见又来了客人,喜笑盈盈的应承着,手上不闲着,忙给沈渊下面煮面。

    少刻功夫,摊主便摆上一碗热乎乎的肉丝面:“客官,面来喽!慢用,慢用!”

    沈渊点点头:“有劳。”说罢,拿起筷子囫囵起来。

    正吃着,只听一道声音:“店家,一碗面,再来壶酒!”

    沈渊听着声音耳熟,顺声瞧去,那说话之人一身宝蓝直裰,头戴方巾,一身的儒生打扮。

    “嗯?”沈渊心下起疑,“这声音怎么与昨日那道士一模一样?不是说那妖道进宫去了么?”

    因没见过李子龙的样貌,沈渊不敢肯定,但是这声音实在是太像了,又不由得他怀疑。不过此刻他只能是不动声色的观察此人。

    沈渊用完这碗面,又叫了壶茶吃,静候此人。那人细嚼慢咽,一碗面足足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吃完。

    见他与这摊主会了银钱,走了不远,沈渊往桌上扔了两个钱,便悄悄在后面跟了上去。

    一路暗随,那人倒是毫无察觉,只顾晃晃悠悠的往南走着,到了发祥坊,那人左转右转便进了一处胡同里,进了间宅子。沈渊脚下轻点,直接上了墙。

    这宅子是个一进院的小户,院中空荡,除了有两个簸箕一个筐,再就是一个不曾满的水缸,外加一堆枯柴,便再无他物。虽然有些杂乱无章,不过这院内倒还算干净。

    沈渊扒在墙上偷偷盯着,只见那人上了灶,三下两下便捧出饭菜往屋里送去,沈渊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老妪坐在堂屋,心下暗道:“莫非是我多心?不过是那人声音与李子龙极像罢!听那掌柜说此人并非本地之人,又怎能在此侍奉老母?”

    从墙上跳将下来,自没了疑虑,便往客栈返去。

    才至客栈门外,禾南絮正在前堂等着他,见他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有些焦急道:“你方才去了哪里?我还当......我还当你将我撇下了呢!”

    沈渊有些尴尬,挠了挠后劲:“我方才本想逛一逛,谁知走神,竟不知走到了哪,好容易才找了回来......”

    其实在禾南絮见到沈渊回来后,她便放下了心,知道沈渊并非故意撇下她,心中不禁欢喜起来。

    不过一见沈渊尴尬,也自知失态,又忙道:“我是担心你......没吃饭!”

    话音才落,就听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顿时脸如红云,跺了跺脚,“哎呀,羞死了!”

    沈渊见禾南絮为等自己,竟是连饭也无心去吃,心中既感动又有些自责,但转念想到自己身上这深仇大恨,只能是一声叹息。

    “南絮姐姐,先叫些东西吃!不好饿着,咱们这般江湖浪荡,定是要该吃吃该喝喝,否则身子哪里熬得住?”沈渊带着禾南絮寻了座位坐下,又唤来伙计叫了些饭菜。

    “他好像变了。”禾南絮心里暗忖,不免有些失落,“是了,怕是我自作多情,本就是姐弟之情,他如无心,我又何必勉强?”

    少刻,伙计摆出几道菜来,荤素都有,接着盛了白饭又捧到桌上。

    禾南絮抓起筷子,才要夹菜时却忽然顿住,目光停在筷子尖,嘴上说道:“好弟弟,我曾说过要与你共进退,想来反倒成了你的累赘,吃过饭我便回九峰山。”

    沈渊一怔,须臾之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他不是没想过与禾南絮分道扬镳,不为别的,只因前途凶险,终是怕牵连到她;可转念又怕伤了她的心,当初二人说好,此刻自己又言而无信,亦实在叫自己心中过意不去。

    此刻,沈渊又陷入了这矛盾之中。看着禾南絮落寞神情,他心中一痛。

    定下心思:“见着南絮姐姐伤心,我这心中也难受的紧!罢了!管他千难万险,总之有我在,定不叫南絮姐姐伤得分毫!”

    随即冲着禾南絮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你若回去我一个人又该孤苦伶仃了!姐姐难道忍心?”

    这回轮到禾南絮懵在那里:“他说的是何意思?难道说他并非嫌弃我......”

    念及此处,那本来失落的心情,又不免有些欢欣雀跃!

    又听沈渊道:“之前是见了袁彬,哎,不禁叫我五味杂陈,这仇怎么报,如何报,实叫我心烦意乱。”

    “原来如此,”禾南絮暗道,“他并非因我的缘故而忧心烦乱,真好!”

    正待禾南絮刚欲张口宽慰沈渊时,那客栈便走进一人,正是锦衣卫四大金刚之一!

    那人行至沈渊身前,微微拱手:“沈少侠,在下锦衣卫千户庞青,奉袁大人之命,请少侠及这位姑娘过府一叙。”

    庞青此言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但在沈渊听来,依旧刺耳。

    沈渊沉下脸来,道:“我凭什么便要听他的?若要我去见他,你叫他亲自来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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