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渊与钟不负二人行至镇口,只见这街上行人已是寥寥无几。

    在外行走的不是武林上的侠士,就是绿林道儿上的好汉,这夜里出来的,大都是要去吃酒快活的。

    赶上崆峒山这场大会,倒是叫这处原本静谧安宁的小镇多了些许的热闹嘈杂。

    当然,在有些人的眼中,还多了一丝杀机。

    何有道早已离开了此地,这酒楼的二层的雅室之中,独剩下曲丹心在那自斟自饮,那神色则是满面的阴狠。

    他心中愤恨交加,一想起方才他跪地求生,还有何有道脸上那轻蔑而得意的神色,他便恨不得一剑自尽,以洗屈辱!

    只瞧他又猛吃了一碗酒,随手便将碗猛地摔在地上,只听“哗啦”一声,四分五裂。

    曲丹心那目光落在眼前横在桌上的长剑,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倏地将剑抓在手掌,随即只听一声清吟,长剑登时出鞘!

    这雅室内灯火通明,那剑身映着光,锋芒毕露,光可鉴人。

    曲丹心将剑举在眼前,以此为镜,看着剑中自己那狼狈苟且的模样,目光中杀意陡现,睚眦欲裂!

    只听他咬牙切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猛吸了一口气来,横剑便欲自刎!

    正当这剑刃将将挨在脖子上的那一瞬,曲丹心只觉一阵彻骨的寒意从他这柄宝剑上传来,登时这额头与背脊便淌下了冷汗!

    只见他将宝剑“仓啷”一声便扔在了地上!

    他大口喘着粗气,晃晃悠悠的往后一个趔趄,侧身跌坐在椅子上。

    瞧着这一桌酒菜狼藉,曲丹心不忍再看,就这般双目紧闭,坐了好半晌这才又张开了眼睛。

    起了身,弯腰重新拾起了宝剑,用衣袖轻轻擦拭了一番,随即归剑入鞘,推门而出,面容冷淡,自顾下了楼去。

    那掌柜的瞧见了不敢多言,店小二给掌柜使了使眼色,掌柜的忙不迭的摇头,皱了眉头瞪了眼这小二,店小二还算有些眼力,见掌柜的已是如此这般,自然是知道进退的。

    将这瘟神一般的人物送走之后,这主仆二人这才真正踏实了下来。

    见曲丹心彻底走远,消失于灯火阑珊之间,店门口那掌柜的转过头来便沉声骂道:“你这蠢物,挤眉弄眼,没见你这对招子挤出来,没眼力的东西!”

    店小二哭丧着脸,想着没来由一顿骂,心里头委屈,忍不住道:“那狂寇一个人在上头吃了两坛子好酒,糟践了一桌子山珍野味,还那么一通折腾,将楼下的客人又全都吓走了,小的也是想问问这钱怎的来算,掌柜的你骂我做甚?”

    “放你娘的狗臭屁!”

    掌柜的一听,登时便急了,“算他奶奶的甚么钱,你这厮若是不要了性命,莫要连累老子!”

    话音才落,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掌柜的,当真是好大的火气呐!”

    掌柜的闻音瞧去,只见迎面而来这两人也是江湖人士的打扮,尤其是那年轻俊俏的,身后更是背着一柄宝剑。

    正是沈渊、钟不负二人。

    掌柜的不知是谁,但不禁暗暗苦恼道:“才送走了一波,又他娘来了一波!”

    左右现下没别的客人,也不理会方才钟不负这一声问,只摆了摆手道:“打烊了,二位客官要是吃酒,还请另寻别家吧!”

    说罢,转身瞪了眼店小二,店小二应了一声,二人便匆忙忙进了屋子,一左一右就要关起门来。

    见状沈渊眉头微皱,当即拔出剑来,往前猛地垫了一步,一剑赫然刺出,卡在两扇门的中间。

    那剑锋只差毫厘便能削掉掌柜的鼻子,只见掌柜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而那店小二更是吓得呆在当场,连动也不会动了。

    随后沈渊上前一步,将门又推了开。

    看着地上脸色苍白的掌柜,不禁摇头,边收了剑边道:“掌柜的不必惊慌,我等并非歹人,也并非要来吃酒,只是要向你打听个人。”

    这掌柜的吞了吞口水,慌慌张张的点了点头,这时候店小二也醒过了神,见眼前的人并非要大开杀戒的,壮了胆子将掌柜的搀扶了起来。

    钟不负此时也跟了上来,道:“尔等有一说一,莫要诓骗我兄弟二人,否则割了你的舌头。”

    沈渊知道钟不负此言不过是吓唬这主仆罢了。

    只因方才明明听得这二人的话中有些蹊跷,再加上这街上才打了一更天的梆子,他们便要打烊,更是惹人奇怪,故而才唬他一唬。

    遂见那掌柜的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忙答应道:“两位大侠,小的不敢相瞒......”

    只听沈渊道:“这人穿着一身绛紫色团花圆领的直身,头戴着方巾,双目细长,唇上长着髭须,”

    接着想了想,又往自己这耳下比了一比,接着道,“大概有这么高,这人你可见过?”

    虽然暗中交锋多次,可何有道眼下甚么模样沈渊还真的不知,这些还是他问了祝九袋才知道的。

    掌柜的一听,这不是此前那官家的老爷么,心道:“这二人莫不是也是官府里的人物?”

    一念及此,掌柜的更不敢怠慢,只道:“见过,见过,不过这为老爷带着一个随从早早便离去了,约莫走了快一个时辰了。”

    沈渊暗暗叹了口气,直道可惜,又问道:“那人往哪里去了?”

    酒楼门前的这一条街乃是贯通东西,往东是去平凉城,往西便是上崆峒山。

    掌柜的想了一想,指着东边道:“小的瞅见那年纪轻的老爷带着一群人往崆峒山上那方向去了,这个年纪长的带着他那随从便往东边走了。”

    “东边是平凉城了,眼下城门怕是已经关了。”钟不负道。

    沈渊点点头,道:“总不能白白下山一趟,且去瞧瞧罢。”

    这时那掌柜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眼前二人亦属朝廷,遂忽然问了一句:“二位大侠可是那些老爷们的同路人?”

    沈渊冷哼一声,皱着眉头道:“非也。”

    说罢便要离去,突然又听钟不负问道:“适才听尔等说甚么要了性命,可是遇上了甚么麻烦?”

    沈渊一听,暗道:“正是如此,若是这掌柜的当真有甚么麻烦,能帮上一把便帮上一把,总归是遇上了,也不好坐视不理,也算不枉这掌柜的受了自己这一番惊吓。”

    于是说道:“倘若真是遇上麻烦,不妨与我二人说上一说,或许能帮上一帮。”

    掌柜的闻言,眼珠子微微一转,在心里头当即权衡了一番,随即拱一拱手,连忙道:“不劳二位大侠,不过别人耍酒疯罢了,小的已是见怪不怪,虽然都是江湖人士,但好在没有为难小的,不想方才一番牢骚却被二位大侠听了去,小的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这掌柜的也是惯会奉承,这些漂亮话听得沈渊二人连连摇头,心头更是大呼受不了。

    也不听掌柜的说完,沈渊便道:“好了好了,既然不需我二人相助,那便不必多言了,告辞。”

    掌柜的连连拱手,道:“多谢大侠好意,既然二位大侠还有要事,那便不留了,小店当真要打烊了,慢走!”

    钟不负摆一摆手,朝着沈渊道:“走罢。”

    见二人朝平凉城方向走远后,掌柜的便蹲在门口摇头叹气,嘴里嘀咕着:“这一天是走了甚么霉运,遇到这些人没一个好相与的。”

    店小二经过掌柜的身边,望向沈渊二人所去的方向,问道:“掌柜的,小的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问。”

    “何事?”掌柜抬头看他。

    店小二道:“方才那二人一问咱们遇到甚么麻烦没有,你怎么不与他们说此前那瘟神在楼上一个人撒泼,又将咱们店里的东西砸得一片狼藉的事呢?我见这二人是个有本事的,为何不请这两位给咱们讨来银钱?”

    掌柜的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店小二,“嗨呀”一声道:“说你蠢,你还真是蠢,我要与他二人说了,且不说是不是惹祸上身,但凡这二人没有那个本事,还逞能去寻那瘟神的麻烦,岂不是害了他们两个!”

    这话才说完,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句:“你说......谁是瘟神?”

    这掌柜的当真是到了八辈子的霉,这一下险些没吓晕了过去。转头一瞧,正是他口中的瘟神狂寇,曲丹心。

    店小二站在掌柜的身后,也是吓得心差点迸出了嗓子眼儿。

    只听掌柜的谄笑道:“是......是......方才来了两个人......不知大爷可是有东西忘了,怎的又回了来?”

    曲丹心微微沉吟,道:“不错,是忘了东西。”

    掌柜的忙道:“不知是何物,我叫伙计这便去取。”

    瞧着眼前之人目光阴冷,掌柜顿时大感不妙,急忙背过手去朝着店小二悄悄摆了一摆,意思是让他赶紧逃命。

    店小二心领神会,转身便进了屋子,忙跑到后厨与两个厨子说了,让他们也赶紧躲起来,自己从后门出去,直往平凉城方向跑去!

    暗道:“掌柜的你要撑住啊,我去找方才那两个大侠!”

    那两个厨子是个血性汉子,有几分力气,跑也不跑,抄起菜刀便跑到了前门。

    正听见曲丹心说道:“人头。”

    话音一落,剑光绰绰!

    第一剑闪过,掌柜的身首异处;那第二剑一挥,两个厨子双目圆睁,倒在了地上,随即便瞧着两条血线,分别从两人脖子上缓缓显现。

    “怪只怪尔等皆见到我曲丹心去而复返,苟且偷生......”

    自言自语之后,知道还有一个漏网之鱼,纵身一跃,两下便上了这楼顶。

    月光之下,曲丹心望着那慌张东去的店小二,冷笑了一声。九字剑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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