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打的就是气势,一支没了气势的军队就有如没牙的老虎一般中看不中用,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赫尔萨或许算不得什么绝世名将,然则这个道理却还是明白的,眼瞅着手下骑军被唐军突如其来的一场弩箭雨打乱了阵脚,军心士气为之顿挫,心中顿时大急了起来,他很清楚此时若是不能重振军心,那这仗也就根本不必再打了,就这等样子去冲击唐军佰刀方阵简直跟自杀也无甚不同之处,是故,赫尔萨打算玩命了,但见赫尔萨将俯在马背上的身子挺直了起来,也不管唐军阵中所射来的凌乱羽箭,飞舞着手中的弯刀,高呼道:“疏勒儿郎们,跟本王冲啊,杀贼!杀啊!”

    此际,疏勒人的冲锋队型距离唐军阵列已只剩下五十步不到的距离了,被神机弩冲乱的阵型固然是来不及调整了,可在自家王子那英勇无畏的行为之鼓舞下,全军还是义无反顾地向着唐军阵列蜂拥地扑杀了过去,其气势虽不如刚动冲锋时那么旺盛,却依旧不容小视,但见数千匹战马奔腾间,烟尘滚滚,雪亮的弯刀如林般扬起,人吼马嘶声渲染出一派冲天的杀气,又怎一个豪迈了得。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来了,就要开始了!身为步甲营佰刀队副队正的高恒手持着粗/长的佰刀屹立在队伍的正中央,双脚略成八字分开,站得极稳,有如一座高山般屹立在地上那般,气势如虹,其脸上虽是淡淡的,甚表情都没有,可手心却已身不由己地渗出了汗来,心跳也不争气地加快了不老少,虽说高恒很明白紧张无济于事,可却还是无法强行压制住内心的躁动,无他,高恒虽已打过数次仗了,可作为佰刀手参战却还是头一回,望着那汹涌而来的马队,高恒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只不过他却不敢将心中的紧张之情表现出来,无他,身为队副,他有责任为全队两百五十名官兵做出个表率来。

    “举刀!”就在疏勒人的冲锋队型距离唐军阵列已只剩下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之际,屹立在佰刀队身后的步兵统领林承鹤暴喝了一声,顷刻间一排四百余名佰刀手齐刷刷地将锋利已极的佰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随时准备劈出那挡者辟易的一击。

    疏勒人的马队加再加,整支队伍已陷入了疯狂状态,前锋数十骑飞快地逼近了唐军佰刀队列,十步,五步,三步,到了!疏勒骑兵几乎同时扬声吐气,高举着的弯刀狠命地劈下,试图借着马的冲击力撞破唐军佰刀手的阵列。

    “杀!”就在疏勒骑兵扬刀的同时,唐军阵中爆出了一声大吼,紧接着如林般的佰刀便已依次劈下,瞬间将飞驰而来的疏勒骑兵连人带马切成了凄惨的两截,惨叫声立时响成了一片,血雾腾地便在两军交接处弥漫了开来。

    冲,再冲!陷入了疯狂状态的疏勒骑兵并没有因己方的前锋惨死之状所吓倒,依旧不顾一切地向着唐军阵列动着冲击,唐军前后两排佰刀手交错着出刀,如墙而进,将胆敢冲阵的敌骑全都切成不相连的两截。

    杀,再杀!随着疏勒骑兵疯狂的冲锋,唐军佰刀手也一样陷入了彻底的疯狂之中,人命在此时如同草芥般不值钱,刀起刀落间,鲜血飞洒,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里,唐军佰刀手阵列前便已倒下了近千骑疏勒骑兵,层层叠叠的人马尸体血淋淋地堆了一地,鲜血四处流淌,到处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疯狂是此际的主题曲,双方拚死绞杀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唐军佰刀手们因着急剧的挥刀劈杀,体力消耗得极快,再也无法保持如墙而进的整齐划一了,而此时,陷入了疯狂状态的疏勒骑兵虽说渐渐失去了冲击的度,可依旧不管不顾地向前动着凶悍的冲击,唐军佰刀手们的伤亡开始大了起来。

    “杀!”葛夏狠命地挥出一刀,将迎面冲来的一名疏勒骑兵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可因着体力消耗过巨的缘故,人已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应,尽管依着本能向边上退开了一步,却还是没能躲过倒下的战马的冲撞,右边身子被撞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立时跌跌撞撞地向后倒退不已,而就在此时,又一名疏勒骑兵策马杀了过来,雪亮的弯刀借着马如闪电般向着葛夏劈了过去,此时的葛夏别说出刀了,便是躲都已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骑的弯刀呼啸着劈向自己的头颅,顿时惊恐地张大了嘴,却无力出哪怕是一丝的声响。

    “闪开!”就在葛夏以为自己死定了之际,却猛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大吼,接着身子不知被谁撞了一下,立时歪歪斜斜地滚倒在地,敌骑的刀锋险而又险地从其鼻尖划过,还没等葛夏从惊魂中回过神来,就见队副高恒已然挥出了夺命的一刀,巨大的佰刀一个斜劈,生生将攻击葛夏的那名骑兵切成了两半。

    “高队副,小心!”葛夏刚从死里逃生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突地瞅见一名疏勒骑兵快马杀到了高恒的身后,不禁高声叫了起来,只可惜他叫得虽是及时,怎奈疏勒骑兵来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得就连高恒那等身手都已来不及作出反应,但见疏勒骑兵雪亮的弯刀一闪而下,如迅雷般劈向了高恒的脖颈之间。

    不好!高恒一听到背后传来的急剧刀啸声,便已知晓大事不妙,也不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整个人拼尽全力地往前一倒,私图避开这夺命的一刀,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尽管避免了被一刀断头的厄运,却也躲不过背上中刀的下场,高恒但觉背心一凉,一阵剧痛袭来,眼一黑,壮实的身体立时倒在了地上,血如泉涌般滚滚而出,不过片刻便已将高恒浸润成了血人一个。

    “啊,高队副!”葛夏见高恒为了救自己而倒在了刀下,顿时悲呼了起来,双目充/血,跳将起来,大吼一声:“老子跟你拼了!”手中的佰刀猛地一抡,没头没脑地便往那名刚砍倒了高恒的疏勒骑兵劈将过去,其气恼之下的力道大得惊人,竟将那名疏勒骑兵连人带马砍成了两片,兀自觉得不解气,手中的佰刀狂舞着,如同劈柴一般将早已死去了的疏勒骑兵连人带马剁成了肉泥,那等疯狂的架势简直如同魔神下凡一般,闹得周围的人,无论是唐军佰刀手还是疏勒骑兵全都下意识地远远躲了开去,激战中的战场上竟然露出了块不小的空地。

    “葛、葛夏,你在,在做甚……”高恒被一阵剧疼从昏迷中唤醒,入眼便瞅见葛夏正在那儿了疯般地乱砍乱劈,强撑着半仰起身子,声音嘶哑地问了半句,却又因失血过多而陷入了昏迷之中。

    “高队副,是高队副!”葛夏正疯狂劈杀间,突地听得高恒那熟悉的声音,立时从疯狂状态中醒了过来,一见高恒又躺下了,忙不迭地将手中的佰刀往地上一扔,冲将过去,一把将高恒抱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向着己方后阵冲去……

    在唐军佰刀手的奋勇阻击下,疏勒骑兵的冲锋势头被遏制住了,失去了马的疏勒骑兵却兀自不肯后退,凭借着战马居高临下的优势与唐军佰刀手及后头杀将上来的唐军盾刀手绞杀成了一团,战况陷入了僵持状态,在中央战场这片区域中两军一时间尚难分出胜负,可此时的唐军右翼却处于极端的被动状态之中。

    唐军右翼仅仅只有陈武所率的两千骑兵,虽说大多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可面对着的敌人却是伏阇勇所率的五千骑兵与五千步兵,虽说其步兵因着身着重甲之故,远远地落在了骑兵之后,可光是骑兵便已是唐军的两倍有余,若是结阵而守的话,伏阇勇所部倒不见得能攻破唐军的防御,然而陈武所接到的命令却是全军出击迎敌,地利以及战阵的优势自然也就没了,所能依靠的仅仅只有勇气与经验罢了,很显然,在这等硬碰硬的骑兵对冲战中,双方都不缺乏勇气,能不能做到命令中要求的缠住敌军左翼陈武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然而,命令就是命令,丝毫也打不得折扣,就在疏勒骑兵与唐军步兵展开激战的同时,陈武所部已翻身上马,全军缓缓加,开始动冲锋,目标直指扑将上来的伏阇勇所部。

    “布锥形阵!”冲在全军最前列的陈武一挥手中的长枪,高呼了一声,加快了马,原本分成三排缓缓加的唐军骑军立时开始了阵列调整,前后不过跑出百步不到的距离,一个结合紧密地锥形突击阵便已宣告完成,显示出唐军骑军高的控马技术以及过硬的战术能力。

    伏阇勇在当王子的时候曾到长安游学过多年,除了学习汉文化外,也曾涉猎过军事方面的知识,算是个大唐通,深知大唐的强大,其内心里实是不想跟大唐作战的,也不是很满意其兄亲近吐蕃的举动,希望能内附大唐,只不过其兄才是国王,他也无可奈何,也因着与其兄意见不合的缘由,在朝中倍受冷落,基本上属于靠边站的那一类人,当然,就武略来说,其却是于阗国中的一人,就因着这个缘故,伏阇雄虽不待见他,却也没有怎么为难他,只是将其挂上一个大将军的空名闲置在一边罢了,然则此次越王李贞大举出兵于阗之消息传来,伏阇勇却是个坚定的主战派,无他,在他看来内附是一回事,被人灭了国却是另一回事,为了于阗的生存,他伏阇勇绝不惜一战的,此时见陈武所部仅仅只在百步之内便已调整出锐利无比的锥形攻击阵,伏阇勇顿时倒吸了口凉气,暗自感叹强将手下无弱兵,只可惜此时他也无可退让了——疏勒人已经跟唐军硬拼上了,若是己方左翼不能尽快地击溃唐军杀将上来骑兵部队,一旦疏勒人败退下去,被唐军骑兵一个追击外加包抄之下,只怕整个三国联军就将面临着惨败的结局,是故,伏阇勇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是硬难而上,不过他却没打算跟陈武所部死磕,而是打算利用己方兵力雄厚的优势给陈武所部设下个致命的陷阱。

    “传令下去,步兵兵分左右两路,即刻在原地布阵,等候本将指令行事,伏葵,尔率本部两千骑兵从右侧绕过去,等本帅兵马与敌军厮杀之际,从右后方攻击敌军,务必驱赶敌军进入我步兵集团包围之中!”面对着凶狠扑将过来的唐军骑兵,伏阇勇不但没有加迎上去,反倒是抑制住了冲动的战马,高声地下达了作战命令。

    伏葵乃是伏阇勇的长子,年方十八,一身武艺极为高强,此际听得其父下达了作战命令,立时高声应答了一句,一挥马槊,领着本部骑兵脱离了主力骑兵集群,往斜刺里跑了开去,与此同时伏阇勇也开始了加,飞快地向着陈武所部冲杀了过去,而落后骑兵集群约百步开外的于阗重甲步兵则停下了狂奔的脚步,分成左右两个方阵,开始布防起来。

    于阗军左翼的变化自是瞒不过站立在小山顶上的李贞之观察,于阗军刚开始变阵,李贞便已猜出了对方的整体部署,只不过李贞却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不曾下令吹号通知陈武所部,无他,左翼一战中只要于阗被缠住就足够了,至于陈武所部的安危李贞并不是太担心,对于陈武的战力,李贞有着绝对的信心,对于李贞来说,目下的关键还在于中央战场,李贞在等,等着疏勒骑兵陷入困境的那一刻,到了那时,就是唐军动反攻的时辰。

    陈武在李贞帐下算是员老将了,参与过李贞所动的历次战事,早已是身经百战,于阗军的变阵虽隐秘,却也瞒不过陈武的观察,虽说因视线被挡,无法看清于阗步兵的调度,然而,当于阗骑兵一分兵,陈武便猜到了对方的大体用意,眉头飞快地一皱,将手中的点钢枪一扬,高声下令道:“全军都有了,转向右侧,杀!”

    唐军不愧是强军,陈武的话音一落,全军在陈武的率领下,在区区五十步的脚程内,硬是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将笔直前冲的阵列调整为向右侧杀去,其锥形的箭头正好对上了狂奔而来的伏葵所部。很显然,唐军的变阵完全在伏葵的意料之外,不过伏葵却也并不担心,自持勇力过人,不避不退地狂吼了一声:“跟我上,杀唐贼!”领着手下两千骑兵凶狠地迎着陈武所部便杀了过去。

    此际,双方的马都已加到了最快,彼此间的距离急剧地缩短着,区区百步不到的距离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罢了,很快,双方精锐骑兵便迎头撞在了一起!

    陈武身为箭头,自是冲在骑兵阵列的最前端,而伏葵作为主将自也是不甘人后,同样是冲杀在所部骑兵的最前列,两人都将彼此当成了击杀的目标,隔着老远的距离,双方的眼神便已相互锁定,待得到了近前,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声吐气,双枪并举,各自刺出了全力的一枪。伏葵的马槊在长度上占了不少的便宜,比起陈武所用的点钢枪来说,长了近乎两尺有余,此时双方同时出枪,自是伏葵的马槊先至,转瞬间便已突破了空间的距离,刺到了陈武的胸口之前。

    “哈!”眼瞅着伏葵的枪已到,陈武却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大吼一声,双手一个上挑,手中的点钢枪如同蛟龙扬一般地挑了起来,迎上了伏葵的刺将过来的枪身,但听“咯噔”一声巨响,双枪猛烈地撞击在了一起,暴出了一阵眩目的火花,这两把枪赫然全都是钢制的!

    陈武乃是安西唐军中仅次于李贞的大力士,其所用的点钢枪全重伍十六斤,仅仅只比李贞所使用的亮银枪略轻一点,已是军中之重兵器了,于战场上甚少遇到能与其抗衡之敌手,此番一枪出手,本以为能顺利击断敌将之马槊,而后顺势击杀来敌,从而达成擒贼先擒王之目的,却没想到双抢硬撞之下,竟然没能拿下对手,心中的惊骇之意便可想而知了,只是此刻乃是战场之上,却也容不得陈武多想,见一枪未能制敌,陈武大吼一声,手腕一振,硬是将被荡开的点钢枪收了回来,再猛然一送,一枪如闪电般地刺向已冲到了自己身边的伏葵。

    伏葵一向自负力大无穷,甚少有人能接得下他一枪,此番出击,本指望着能跟李贞那个传闻中的枪神一较高下,却不曾想唐军中竟然还有陈武这么号大力士在,先前那一枪伏葵已是全力出击了,不但没能拿下陈武,反倒自己被震得虎口麻,再一见陈武毫不停顿地又是一枪杀来,心顿时虚了,不敢再行硬接,一踢马腹,往斜刺里窜过,算是避开了陈武追杀而来的一枪,可此时唐军锥形阵已杀将上来了,伏葵虽躲过了陈武的追杀,却一头撞入了唐军的锥形阵中,不得不丢下手中那因过长而无法运转灵活的马槊,抽出腰间的弯刀拼死地抵挡着唐军大队人马的冲击,而此时,原本冲势正旺的唐军骑阵虽说将杀上来的伏葵所部打得个落花流水,可却因着自己阵中夹杂着伏葵这等悍将在,整个阵型也出现了些不协调,立时被老辣的伏阇勇看出了破绽,不等唐军杀透伏葵所部,立即挥军向着陈武所部掩杀过去,就此时的战场形势而言,陈武所部立时处于可能遭到前后夹攻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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