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绑肉票

    郑晓路带着一干心腹,迅游地撤离了画舫,退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小船上。(手打小说)画舫上面只留下了六根草儿、刘梦菲、夏藕、凌小夭等女人,以及两个化装成大茶壶的阎王军精兵。

    此时皂莺仍然站在水上舞台的正中间,一身紫色的霓裳羽衣在灯光下艳丽夺人,两把未开刃的绣剑又被她背回了后背,交叉挂着,只从后颈上伸出一对剑柄。因为这一对剑柄,她纯美的气质中揉进了一丝勃勃的英气。

    秦淮两岸一片欢腾,皂莺的获胜实至名归,无需多言,郑晓路的炒作金花一朵都没有砸在她身上,但她仍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

    直到这时,郑晓路才想明白了皂莺为什么非要等自己的三千五百朵金花砸给刘梦菲之后才出场,因为她的个性倔啊,她是个无法忍受宵小伎俩的纯洁女子,这一生行事但求光明磊落,炒作得来的金花,她一朵也不要那只会污了公孙大娘的名字。

    一片冰心在玉壶,也只有皂莺这样的女子,才能使用冰心诀

    此时两岸观众一起高呼着“公孙莺”三个字,江南总督熊文灿抱着一块巨匾上了小船。

    小船轻轻破开水波,在秦淮河的水面上划出无数层层叠叠、蜿蜿蜒蜒的水纹。小船到了水上舞台的前面,熊文灿抱着巨匾,轻巧地跳上了舞台。他下脚沉稳,居然有点功夫底子。

    两岸观众欢呼不停,熊文灿将那巨匾高高举起,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秦淮花魁”,右下角题着一排小字:“崇祯六年冬至”。

    熊文灿待到这巨匾在空中悬浮了足够长的时间,让所有观众都能看清之后,才缓缓地放下手,将巨匾轻巧地放在皂莺的面前。

    这匾很大,往年的花魁都没力气举着走,因此都得派仆从上舞台来搬取,熊文灿不敢直接把巨匾放到花魁手里,怕她出了丑,因此放在皂莺前面的舞台上。

    不料这一介的花魁却是个力气大的,皂莺轻松地举起了巨匾,娉娉婷婷地走到舞台边,跳回了迎过来的川月舫上。

    这时围观的观众们突然一起大声叫唤了起来:“花魁,选人啊选人”

    原来这个时候就该花魁选一个看得顺眼的人上船了,按照传统,花魁可以挑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人到画舫上,通宵饮酒畅谈,当然也有幸运儿可以成为花魁的入幕之宾。

    而这一次挑选对花魁本人也往往意义巨大,几百年来,经常会有花魁故意选中富商大贾,再说动他们帮自己赎身,从而脱离这个花花欢场,获得新生。

    只要选人的时候稍稍注意点,选一些远近素有善名,又有钱的人上船,通过一夜畅谈,说动对方为自己赎身的机会是相当高的,不少姑娘拼了命想要当上花魁,也不乏有通过这条途径来脱离苦海的打算。

    “花魁娘子,选人啊”两岸观众吼声震天。

    这时两岸边上无数的才子、书生、士子、官吏、富商、大贾、乡绅……全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皂莺选人。被花魁选中是非比寻常的荣耀,在这秦淮河畔立即就会传为美谈。

    有一个年轻的才子跑到秦淮河边,对着河中心大吼道:“花魁娘子,小生名叫候方域,河南商丘人,祖父侯执蒲是明朝的太常卿,父亲侯恂做过户部尚书,自幼随家乡名士倪元路学习诗书,文采风流,决不会污了花魁娘子的法眼……请花魁娘子邀请我吧”

    一中年官员也跑到河边,道:“吾乃虞山先生钱谦益,现礼部侍郎,文坛祭酒,江南东林领袖之一,请花亏娘子邀请我吧”

    又一个商人也跑到河边,大叫道:“我叫陈游游,是这南京里有名的古董字画商人,自幼仰慕公孙大娘,请花魁娘子邀请我吧,我愿出万两黄金为你赎身”

    ……

    一时间书生才子、富商大官,争相拥挤了起来,把秦淮河边闹得一片糜烂,人人都想上船和花魁娘子说上两句话。

    人群中唯有一人闷闷不乐,乃是陈圆圆的忠实粉丝熊文炳熊二爷,他冲到河边,一脚将富商陈游游踢下了河,然后又一巴掌把才子候方域也扇下了河,等到想出手打钱谦益时,才脑袋一醒,钱谦益是礼部侍郎,乃是部堂级的高官,可不能像前两人一样胡乱出手。

    他假意挤过去,挨着钱谦益的身边,将一个滚圆的身子挤过来挤过去,终于成功地把钱谦益给挤到了河里

    “你们这些见异思迁的混蛋,我要帮着陈圆圆姑娘超渡你们”熊二爷双目赤红,在人群中见人就打:“我要超渡你们”

    正在这时,画舫上的皂莺轻轻一笑,扬声道:“有请熊文灿先生上船一叙”

    “哇她请的是江南总督大人”

    “果然,还是要官大才能得到美人垂青啊”

    “大哥,我恨你”熊二爷停下了打人的手,双眼血红地看着自己的大哥熊文灿。只见熊文灿满脸含笑,得意洋洋地走上了川月舫的甲板……

    川月舫随即起锚,向着秦淮河西边扬波而去,一方精巧的小桌子摆在川月舫的船头,皂莺一身盛装,与眉花眼笑的熊文灿分坐在桌子的两边,对月而饮。

    没有人跟着川月舫向西去,因为跟上去就太不识相了,今夜是花魁娘子与她邀请的男人畅谈的美好日子,谁也不能厚着脸皮去打扰他们的清雅。

    郑晓路带着一群心腹,从媚香楼里接出了李香君,一行人立即就着夜色,轻轻巧巧地向着水西门而来。

    李香君大感意外,不知道这位李公子接了自己要去哪里。但她见大家都表情严肃,知道不该问,就一言不发。反倒是与她一起被赎了身的丫鬟小桃问道:“怎么了?要带我们去哪里?”

    郑晓路也不解释,倒是马祥云柔声道:“两位妹妹只管跟我们走吧,不会害你们的。接你们走是怕连累了你们,因为我们马上就要闹出大事了,你们若不走,官府回头可能会来抓你们。”

    小桃眨了眨眼,还是不懂。

    马祥云只好接着道:“凡是和我们有过接触的人,都可能被牵连。你们两人是我家公子赎的身,到时肯定脱不了关系,所以现在非走不可。”

    小桃还要再问,李香君却截道:“小桃,别多话,跟着姐姐走就是了,我相信他们是好人。”

    一行人顺着秦淮河边一阵疾走,一边走着,身边不断地开始聚集起阎王军散布的探子。不一小会儿就聚起了四五百人,声势渐大。

    众人回到川中奇货店,店铺里值钱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停当,全都搬上了他们从四川驶来的大货船。还有许多小船也聚了过来,散布在大货船的旁边,船上都是阎王军的精兵,总共有两千之数。

    郑晓路低声对阎王军吩咐道:“记住一点,保护好川月舫上的女人们,不能让她们受了伤咱们是军人,军人就要有随时为了平民牺牲的心理准备,宁可我们死,也不能让平民受伤。”

    众人低低应了一声,散回了船上,只有彭巴冲抠了抠头道:“船上的皂莺算是平民吗?”

    我勒个去,彭巴冲的吐槽功力已经越来越出类拔萃了,众人的紧张感顿时被冲淡了不少,郑晓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皂莺穿着一身舞衣,挺不错,暂时就把她当成平民看待吧,哈哈”

    众人的船安安静静地散入秦淮河中,向着水西门缓缓而去。没多久,就看到前方漆黑的河面上,有一艘张灯结彩的画舫,正在秦淮河上慢吞吞地飘着,皂莺与熊文灿还坐在船头,一杯一杯地喝酒。

    皂莺双脸微带坨红,笑道:“总督大人请再饮一杯”

    熊文灿早已得意忘形,连父母的名字都要想不起来了,他满脸含笑,举起酒杯:“花魁娘子真是太抬举我了,不知道熊某何德何能,能被花魁娘子邀请上船。”

    皂莺不答,只是劝他喝酒。熊文灿不疑有它,酒到杯干。

    花魁可不是那么容易选上的,几百年来,秦淮河上还没发生过有人夺得花魁再利用这个特权来绑票的事情。有贼心的人也没这实力夺花魁,夺得了花魁的美娘子们哪有这个贼心。

    何况熊文灿并不是个马虎的人,在他上船前的一瞬间,对着自己的亲卫头子使了个眼色,自然会有人保证前面河道的安全。

    川月舫一路顺水向西,前方不远处就是水西门了,郑晓路的大商船带着一大堆小船也距离画舫越来越近,就在大商船接近到画舫两箭之地时,江边突然飞梭似地穿出几十只小船,向着郑晓路的大船迎了过来。

    这些小船速度极快,一瞬间就拦在了大船的前面,三十几个矫健的身影从船上腾空而起,落到了郑晓路的船头。

    为首的一人,身穿金色飞鱼服,腰挎绣春刀,一块标示着锦衣卫身份的玉牌在腰间一搭一搭地摇晃着。他后面是三十一名手下,身穿蓝色飞鱼服,腰挎绣春刀,腰间也挂着木制的腰牌。

    为首那名身穿金色飞鱼服的人傲然道:“锦衣卫千户刘柒在此,船主速速出列”

    郑晓路懒得出列,他对着张逸尘使了个眼色。

    仍然用竹笠盖着头的张逸尘上前一步,沉声道:“什么事?”

    刘柒傲然道:“你这船距离花魁娘子的船太近了,滚远些,别妨碍了花魁娘子的清静。”

    张逸尘伸手揭下了头上的斗笠,冷笑道:“刘柒,昔年你带着一百多名手下时,只敢躲在人堆后面和我说话,怎么今天才带了三十一人,就敢站在最前面了?活腻味了吗?”

    刘柒听他说话,只觉耳熟,又听了他说话的内容,更是惊得不轻,等到张逸尘的斗笠揭开,刘柒顿时有如被点了穴道,一下子动弹不得。

    “是……是……张……张逸……尘”刘柒吓得牙关打战,全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原来这名叫刘柒的锦衣卫千户,当年是张逸尘一手提拔起来的属下。

    天启七年时,魏忠贤失势,张逸尘作为魏党,受到清算与追杀。刘柒出卖了张逸尘的夫人涂静安,并且带着上百名锦衣卫围攻涂静安,杀死了对张逸尘忠心耿耿的几名手下,但眼看要抓住涂静安时,张逸尘飘身而至,连杀几十名锦衣卫脱身而去。

    刘柒就是那名带队围攻涂静安的首领,当时他还只是百户,如今多年过去,刘柒已经做到了千户。

    刘柒这一辈子最恐怖的体验,就是看着张逸尘在一百多把绣春刀的围攻中进退自如的那幅画面,刀光一闪,人头落地,残肢断臂,漫天横飞。只要他一想起当时的场景,就会深深地后悔得罪了张逸尘,总是担心他哪天突然出现在面前,一刀刺进自己的咽喉。

    为此他主动请调离了京城,跑到南京这地方来当混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落,就算混南京,还是会碰上老对头啊……

    刘柒在看到张逸尘的那一瞬间,全身就硬成一块铁板,连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

    不过他手下的锦衣卫就没这么识货了,一个锦衣卫上前一步,对着张逸尘阴阳怪气地道:“我家千户大人什么身份,你这蛮子说话给我小心点……”

    话音未落,张逸尘的手轻轻一挥,百练钢打造的绣春刀在夜色中划起一道有如冷电般的寒芒,好大一颗头颅在半空中翻飞,鲜血喷了刘柒一头一脸,但刘柒浑然不觉,已经吓得傻了。

    几个锦衣卫一起大惊,便想要出声示警,但张逸尘抢先一步笑道:“沉默者活,示警者死”

    一个不信邪的锦衣卫向后退了一步,转身想跳回自己的小船,但他刚刚转身,张逸尘就如一缕轻烟飘到他的背后,手一挥,那锦衣卫就看见自己的咽喉处突出一截尖尖细细的刀尖,刀尖上有血,是他自己的血

    那人双眼圆凸,惨叫被卡在喉咙里出口不得,身子一软,倒毙在甲板之上。

    有几个锦衣卫想群起而攻张逸尘,但是还没出手,就听到终于缓过气儿来的刘柒急声道:“别拼……咱们投降”

    他跟了张逸尘多年,深知张逸尘这人并不太记仇,只计算能不能得好处,刘柒赶紧道:“张……张大人,你别杀我,我听你的”

    张逸尘果然是个不记仇的主儿,他见刘柒还算乖觉,便低声道:“拿绳子把自己捆好,进船舱去待着,别在这里给我碍眼。”

    刘柒立即听命,接过阎王军士兵递来的绳子,二话不说地把剩下的二十九名手下带进船舱里,全都捆得结结实实的,然后把绳子在身上转了几圈,自己把自己捆了起来。

    那二十几个手下看得哭笑不得,低声问道:“千户大人,您这是搞什么啊?”

    刘柒道:“嘘,没听到张大人说沉默者活吗?别乱说话,惹到这尊杀神,再来一百个兄弟也莫奈他何。”

    那手下又道:“大人,这些贼人好像要对熊大人下手。”

    刘柒歪了歪头道:“我管他熊文灿去死,自身都难保了。”

    这时眼看水西门在望,画舫上的皂莺知道时机到了,她突然对着熊文灿笑道:“总督大人,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请你上船吗?我现在就说给你听。”

    熊文灿喝得晕头转向,闻言笑道:“但说无妨。”

    皂莺笑道:“我想向总督大人讨两个人。”

    熊文灿浑然不觉,嘴里还在笑道:“要两个丫鬟还是什么的?只管开口。”

    “郑成功,施琅”皂莺定神道:“我只要这两个孩子就行了。”

    “哇”熊文灿一听此言,一身酒劲顿时醒了一半,河上的冷风一吹,他全身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他一掌击在桌上,将小木桌上的酒菜震得满天横飞,与此同时,他身子向后一翻,居然从袍底里拔出了一把小小的短匕。

    熊文灿虽然是文官,但他身手矫健,也算是半个练家子,这一套动作不可谓不快,但两把绣剑破空飞来,比他的动作快了许多,熊文灿刚刚后翻站稳,皂莺扔出的两把剑就已经击中了熊文灿的双肩。

    绣剑是没有开刃的,所以不能砍劈伤人,但用来当成棍子用效果也不错,熊文灿被击得双肩一酸,手上的短匕插进了甲板。

    “来人”熊文灿最后来得及喊了一声,就被皂莺一腿踢翻在地。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三十几名贴身锦衣卫,此时已经全部落进了郑晓路的掌握之中,捆得根粽子似的堆在船舱里。

    郑晓路的大商船迎了过来,就在水上和画舫接了舷,将画舫上的女人们全都接了过去。

    “你们出不了城的”熊文灿躺在地上哼哼道:“就算抓了我,只要我不松口叫开城门,你们就别想出去,只要你们出不去,我就没有危险。”

    郑晓路懒得理他,只管叫船队向水西门划过去。

    到了水西门口,只见水门紧闭着,一队巡夜的士兵在城门上方巡逻。熊文灿打定了主意,就算被严刑逼迫,也绝不帮着贼人叫开水门。

    匪首“李公子”船到城门,对着那守门的卫兵队长笑道:“守门的兄弟,麻烦你开个门,咱要出城干点事。”

    扯蛋吧,这样的狗屁理由,没有哪个城门会在半夜开的,熊文灿看到水西门的守卫正好是自己一直很信得过的模范军人,从来不循私舞弊的陆驰。

    却听到那陆驰一声轻笑道:“行,开门”

    操,这鸟人也是匪人一伙的熊文灿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地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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